“再说吧。”江池声音清冷“你先回班。”
“好。”
冉宁又等了等, 直到另外一个脚步声也离去,她才推开门板。
...
刚刚在主席台上看不清楚,现在近距离一看还是个美女学姐,班里的同学瞬间炸开锅, 霹雳吧啦一阵掌声雷动。
以前上学的时候, 冉宁最怕就是站在讲台上说话, 现在重返故地,心里竟生出怀念的滋味,看着讲台下一张张青涩的面孔, 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十八岁的模样。
果然是那句话——
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我姓冉, 是大你们十届的学姐..., 相比较偶像派, 我应该是实干派...”
几句风趣幽默的自我介绍,便将大家的情绪带动起来。
在热烈的鼓掌声中,冉宁注意到靠墙第三排有个座位是空的, 后面一个短发女生此刻眉头紧锁,一脸凝重的盯着那个空座, 与班里愉快的气氛格格不入。
空座的位置是江池的, 而这个短发女生...
直觉告诉冉宁,她应该就是卫生间里那个温柔的声音。
突然, 一个外班学生跑进来, 气喘吁吁地喊道——
“王老师!你们班江池在天台!”
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 刚才那个皱眉的短发女生, 瞬间弹起,第一个冲出教室!
大家赶到的时候, 江池一个人站在栏杆前, 垂着头往楼底看。
“江池!”
听见有人叫她, 女孩转过身,看着大家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她的神情愈加寡淡。
胖虎抹了把脸上的汗“你在这干什么?你过来!”
江池眨了眨眼,脚下却一动不动,并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王老师,您有事吗?”
“你——”
不等胖虎说话,冉宁忽然上前一步“王老师,让我跟她聊聊吧。”
胖虎“....”
冉宁目光沉稳“没事的,让同学们先回去...”刻意压低了些声音“人太多影响不好。”
胖虎当了那么多年的老师,带的基本都是班主任,转头一看天台围满了人,立马反应过来,刚刚他太着急了...
这会儿连忙挥手——
“行了!都回班去!”
说完,又朝冉宁嘱咐:“那你跟她好好聊聊。
冉宁点头“您放心。”
大家都走了,只有那个短发女生不肯走,就站在天台门边,一瞬不瞬地望着江池。
冉宁看见这孩子眼眶红了...
自己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有些事情不用说透,一眼就明白。
随后,便向江池走去。
宽大的校服套在女孩身上,最漂亮的眼睛最倔强。
江池目视前方,高高低低云层交叠在一起——
“我要说我没想跳楼,你信吗?”
“信,是他们神经太紧张,其实你只是想来吹吹风。”
冉宁声音松弛,没有不自然——
“一个人如果真的想死,肯定会选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毕竟谁都不想要在最后一刻还被打扰,学校太吵不合适。”
手扶在栏杆上,斑驳的锈迹发硬,蹭着掌心稍许发痒——
“你很烦吧?大家这样关心你,根本一点也不舒服,虽然他们是好意,怕你想不开,但是..过度关注,也是一种负担。”
稚嫩并不代表脆弱,年长也不代表坚强。
可惜人们常常把这两者混为一谈。
冉宁始终相信,人所能承受的极限,远比经历的痛苦要大的多。
她说中了女孩的心思,江池清冷的眉目,绽开一丝裂缝——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这样过来的。”
江池一怔“你妈妈也去世了吗?”
“嗯,我两岁的时候。”
见江池没有刚刚那么抵触,冉宁便朝她靠近了些,或许是对着不知根底的陌生人,没那么多顾及,某些平常不能说的话,现在倒是可以聊聊——
“王老师挺关心你的,那时候他也是这么关心我,每回看见我,也是让我多注意身体,别光只顾学习。”
“....”
“想听我说说吗?”
/
时间回到..那个高三,最后的日子。
夜里很闷,冉宁被热醒,她把空调打开,起身想去倒水喝,刚一打开门,就听到了外公外婆的对话——
“苏志伟要出狱了,你看这事儿...”
“先不要告诉宁宁。”
“这...不好吧,他毕竟是宁宁的爸爸。”
“孩子马上要高考了,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分心,天塌下来也等高考完后再说。”
“好吧。”
原本打开的门,又被蹑手蹑脚地阖上。
冉宁没睡,坐在床边发呆。
自从被接到华清后,几乎就和苏家断了联系,外婆打心眼里想让自己和苏家那边彻底断掉,可自己身上却又流着苏家的血,外公劝她不要这样,她也听不进去。
很多时候她连苏这个字都会刻意避开。
有时候劝的多了,外婆还会跟外公吵架——
捶着胸喊:“我凭什么大度?!作为丈夫他苏志伟没照顾好我的女儿,作为父亲他又没照顾好我的孙女!大街上那么多人都不拦,就他逞能非要劝架!还有他爸妈!宁宁初三被霸凌了一整年,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你还叫我大度?冉峰!你让我怎么大度!!”
冉宁不怪外婆,相处久了反而同情她。
外婆很苦的,她没有人能怪,在怪别人之前,她已经在心里先把自己怪死了,如果可以...她宁愿死的是自己。
....
那天晚上过后,冉宁依旧照常复习备考,丝毫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下节课是自□□虎发了套卷子,让班长看着大家做。
白黎捏着笔,嘭的!一声阖上书,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干嘛?”冉宁不解。
白黎眼睛一眯,抬抬下巴“后面那家伙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冉宁这才回头看去,就见陆迢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眼神...小狗一样。
“别...”
“你不想跟她坐?”
“....”
白黎拎着书,转身走过去。
刚走到陆迢旁边,陆迢立马站起来,桌子早收拾干净了,还把薯片从桌兜儿里拿上来。
“多谢!”
“不谢。”
白黎吃了口薯片“下回买番茄味的。”
陆迢比了个OK的手势。
看着两人的幼稚行为,再看坐在自己旁边傻乐呵的陆迢...
冉宁捂住发烫的耳朵...
做卷子的时候,陆迢把凳子拉过去,故意贴着冉宁的胳膊,冉宁越往旁边,她就越挤地厉害。
到后来...冉宁不让她了,也用力挤过去,两人像较劲儿似的,谁也不让谁。
忽然陆迢使坏,胳膊往下一滑,再穿过冉宁的胳膊,两人的手臂就绞在了一起,陆迢冲她挤眼睛——
“去看电影好不好?”
“不好...你松开...”
“那就绞着...”
两人闹了半节课,还剩二十分钟的时候,陆迢被冉宁敲头,才肯老实做卷子。
下课铃一响,卷子刚好做完。
冉宁瞪她:“叫你闹!都没检查。”
陆迢还不消停,伸手去捏她的脸:“这有什么的,自习课的卷子胖虎什么时候改过。”
冉宁拍掉她的手,正想反击,桌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拿出来一看,陌生号码。
冉宁看着上面的归属地——南武。
神情一怔,笑声戛然而止。
她把手机捂在胸口:“陆迢,我去接一下电话。”
“哦。”陆迢立马起身让开。
冉宁捂着手机,一直往前走,去到卫生间,推开隔间门,才拿到耳边接通——
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喂”响起——
“小好,我是爸爸,我出来了,想...想见见你。”
“好。”
再回班来的时候,陆迢已经坐回自己座位,不知道在胡侃什么,隔着几个人冲她招手笑。
...
...
周日那天,学校不用补课。
冉宁喝完牛奶,收拾好书包——
“外婆我去上课了。”
“牛奶喝完了吗?”
“喝完了。”
张素宁送她到小区门口,叮嘱道:“路上慢点儿,上完课赶紧回家,这段时间多辛苦一点,等高考结束,你想怎么玩,外婆都不拦。”
“嗯,我知道了。”
祖孙俩在公交站分别,冉宁背着书包坐在靠门的位置,大概三站左右,从车上下来。
伸手往前一拦,招了辆出租车。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一家小旅馆前。
冉宁拨通电话——
“爸,我到了。”
“好好——”
循声望去,一个剃着寸头,穿着廉价老头衫的男人走来。
冉宁鼻腔猛地一酸,眼泪瞬间掉出来,叫了声:“爸!”
...
苏志伟内心窘迫,他才出来,已经完全和社会脱节,看着女儿尴尬地搓了搓手——
“吃、吃汉堡包吗?爸爸带你去。”
这是冉宁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
“好。”
去到肯德基,苏志伟看着眼花缭乱的菜单,比刚刚更加无措,这些A餐B餐他一样都搞不懂。
“两个鸡腿堡,一份薯条,一份奥尔良鸡翅,再要两杯中可乐。”冉宁跟店员说完,转头又问苏志伟“和我吃一样的,行吗?”
“就吃一样的,一样的。”
苏志伟忙拿出钱来结账。
刚要走,店员突然叫了声——
“哎——”
“到!”
苏志伟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店员都愣住了,把手里的零钱递过去——
“那什么...找你钱。”
“谢...谢谢。”
苏志伟接过钱,头埋地低低的,那样子就好像有千百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他恨不得把头全缩进衣领。
冉宁看在眼里,酸楚在心里....
她的爸爸,不该这样的。
父女俩边吃东西边说话,苏志伟情绪逐渐缓和。
“你外公外婆他们还好吧?”
“挺好的。”
“那就好,这次我就先不去看他们了,你等会儿吃完赶紧回家,我去车站直接买票回南武,你就不用管了。”
“嗯。”
“好好高考,爸爸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你打小就聪明。”
“好。”
吃完东西后,苏志伟站起身的同时还端起了托盘。
“爸——”
“啊?”
冉宁想了想,还是把他手里的托盘接了过来,重新放回桌子上。
苏志伟后知后觉,两只手再次不由得搓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习惯了。”
太阳很大,冉宁没直接走,她陪着苏志伟去车站买票,临进站时,对她爸说——
“爸,等高考完我回去看您。”
苏志伟先是一怔,跟着眼睛就红了,重重地点头——
“好、好!爸爸等你!”
...
回到家后,张素宁接过冉宁的书包——
“累了吧?快去喝碗鸡汤,饭马上就好。”
“嗯。”
冉宁端着鸡汤,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那天她吃了两顿晚饭。
/
高考前一周——
放学后陆迢像往常一样载冉宁回家。
到了小区门口,问她——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冉宁没接话,默了几秒,突然说道:“陆迢,你明天别来接我了。”
陆迢皱眉“为什么?”
“外婆给我请了假,让我最后这几天在家里复习。”
“哦...”陆迢明显情绪失落,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能来找你吗?”
“别了,外婆不会让我出去的,你来也没用,好好高考吧,考完再说,你也好好复习。”
“好吧。”
陆迢骑着车子离开,冉宁都进去了又出来,望着她的背影...左手被自己掐的生疼——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害怕见她。
/
三年的等待,终于在6月7、8号的两天结束。
大概是这个过程太煎熬了,高考之后,每个班陆续都有些学生病倒。
教报志愿那天,许超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谁问他都不说话,一米七八的大小伙子,哭声大的吓人。
胖虎以为他是没考好,可一看分数,这不挺好吗?
“许超、许超...有什么事情跟老师说。”
许超哭的肩膀发抖,脸色紫红紫红的,两只手揪着头发——
“王老师,我完了,我考不了国。防大学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考不了?你这分数足够啊!”
许超一把抱住胖虎,撕心裂肺地喊道——
“我爸醉驾撞人!!我过不了政审了!!!”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冉宁...握着手机,页面停在法律咨询——
过失致人死亡罪,对其子女影响:参。军、从。政、公。务。员、公。检。法等部门工作均有很大障碍。
猛地打了个激灵,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刺骨的寒。
陆迢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笑吟吟地低头看她——
“冉宁,等报完志愿我们去办护照吧,去法国玩,我爸在那边有朋友,到时候可以接待我们。”
冉宁仰起头,目光不似平常那般有神儿,她呆呆的、愣愣的、木讷的...望着陆迢...
许久后,才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一丝声音——
“你爸爸..在法国还有朋友啊?”
“有啊,他以前在那里上过学。”
冉宁看着陆迢的笑容,心慌的厉害,她把嘴闭得紧紧的,生怕一张开,就会漏了怯。
“冉宁...冉宁...”
“我、我想去卫生间!”
冉宁在卫生间里待了很长时间,再出来的时候,陆迢在门口等她——
摸摸她的脸,关切道——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冉宁摇了摇头——
“陆迢,我可能去不了,我要回老家。”
“没关系啊,那就大学假期再去,反正咱们肯定能在一个学校。”
....
那天后,冉宁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直到录取通知书下来。
之前已经在电脑上查过了,现在只是去学校取。
陆迢迫不及待的把EMS的信封文件袋打开。
“冉宁!我看看你的!”
冉宁捏着自己的文件袋不肯松手,可转念一想,能瞒多久呢,便又松了手。
与其要自己开口,不如她自己看。
陆迢撕开袋子,紧接着目光一顿,捏着录取通知书来回的翻看,似乎不相信...再确认什么。
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
陆迢开口——
“冉宁....”声音颤抖。
冉宁脚步没停,一直往前走,陆迢就在身后跟着她。
她满脑子都是身后的人,满脑子都是她的笑,她的好...她对自己的好。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光好就可以解决的...
陆迢越好,自己就越害怕。
自己没有嫌弃爸爸,也没有嫌弃那个家,哪怕随便被人知道,被人乱传,自己都无所谓。
但陆迢不行。
她是太阳啊,永远明朗,永远温暖人心。
清澈干净的像一股泉水...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有瑕疵?
冉宁可以允许自己坠入淤泥,却不能允许这泥...有半分沾染陆迢。
她不能接受陆迢的瑕疵是自己带去的。
自卑也好,自以为也好,冉宁只想躲...只想离开。
除了这个...好像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忽然...停下步子——
冉宁转过身,定定的看着她——
“陆迢,我不想去北医大了。”
陆迢张着嘴,极力克制——
“不想去就不去啊,你可以跟我说,我改志愿就好...为什么...为什么要...”
“因为你。”
“....”
“陆迢,你觉得我们真的有未来吗?”
“什么意思?”
冉宁逼着自己冷酷,那一刻所有难听、戳心、扎肺的话,她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选择最痛的那根,刺进陆迢的软肋——
“我们都是女的,我们这叫同。性。恋,一辈子结不了婚,我们没有未来。”
“你在说什么?”陆迢难以置信。
“我说没未来。”冉宁又一遍平静复述。
树枝上趴着的蝉疯狂地叫,太阳晒得头皮发烫,像要着火。
陆迢还在挣扎,下意识去拉冉宁的手,她不相信这些话,一个字都不相信——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我...”
冉宁没躲,任她拉着,只是目光更冷了——
“别再这样了,没有任何事情,就是我们没未来...”
“没未来!”
陆迢被这三个字激怒!
“我们在一起一年!你现在才说没未来?那这一年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风声掠过,一切变得无声。
陆迢默然,真心真意的付出,就这么被否认...
她看着她,也想到了伤害的方式——
“什么都不算,那你让我碰你?你——”
“对我来说,那些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家人,我外公外婆对我很好,你走吧,别再来了。”
陆迢眼睛泛红,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流眼泪——
“你是不是早想好了?高考前不让我来找你的时候,就想好了?”
“是。”
陆迢自嘲地笑了下——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笑话,开始、结束,都在这人的有条不紊的计划里。
“你计划了那么多,唯独我在你的计划之外。”
她点着头,后退着走——
谁都有傲骨,陆迢也不例外,她可以为爱低头,但绝不能允许自尊被踩在脚下。
“行,我知道了,你该早点告诉我,那样的话,你就不用烦恼这么久了。”
陆迢说完,转身就走。
她走的飞快,多一刻都没有停留。
冉宁望去...
早已泪流满面。
那一刻,太阳没了。
她在心里祈祷——
陆迢,当个医生吧。
我也会当个医生。
这是我们最后、也是唯一的联系了。
...
浑浑噩噩的回到家。
冉宁倒头就睡。
一连三天都没有出门。
直到第四天,白黎发来消息——
「陆迢把大家都删了你知道吗?连班级群都退了?她怎么回事?玩消失啊。」
冉宁——
「没什么,分手了」
白黎电话立刻打过来,但是冉宁没接。
她点开陆迢的微信——
「对不起」
可惜,她收不到。
也幸好,她收不到。
...
...
谢师宴定在一星期后。
当天白黎来找她——
“走!”
“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去。”
白黎一眼就把她看穿——
“因为陆迢?”
冉宁不说话,白黎看着好友削尖的下巴——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分手,但这是大家高中最后一面,如果你今天不去,以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你想清楚。”
冉宁的心思被戳穿,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心里愧疚心虚。
既怕看见陆迢,又怕看不见她,最后还是妥协了——
她想....
如果两个人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那就见她最后一面吧...
再看看她。
...
到了谢师宴——
还没进去,站在门口的穆雪,径直走了过来,语气很冲——
“陆迢怎么把大家都删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白黎呛回去“我又不是她妈!”
穆雪瞪了眼冉宁,随后气冲冲地走了。
“真是有毛病!”白黎气不过骂了句。
冉宁已经麻木了,她已经没有什么争辩的欲望,也根本不在意刚刚穆雪的愤然——
轻声道:“白黎,我们上去吧。”
“好。”
推开包间门,里面闹哄哄的一片,冉宁站在门前,眼睛在里面到处梭巡——
瞬间黯淡...
没有陆迢。
白黎握住冉宁的手“再等等吧,可能过会儿就来了。”
菜上齐,酒敬完,饭都吃了一半,陆迢还没有来。
冉宁吞下一口辛辣的白酒,灼烧的痛感刺激着味蕾...
她知道,她不会来了。
冉宁放下筷子——
“白黎,我去趟卫生间。”
“我陪你...”
“不用。”
...
站在隔间里,冉宁手捂在脸上,垂着头...
不一会儿,眼泪便从手指缝中流出。
冉宁不停地摁着冲水,借着水声来掩盖自己的哭声。
这一刻,冉宁真的意识到——
陆迢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们真的分手了。
拿出手机给白黎发去消息——
「外婆找我有事,我先回家了」
....
钥匙捅开门锁。
“外婆,我回来了。”
张素宁瞧着冉宁,红扑扑的脸颊,鼻子嗅了嗅,笑说——
“喝酒了?”
冉宁弯腰换鞋“嗯,他们都给老师敬酒,我就也敬了一杯...”
“没事儿,你现在是大人了,喝点酒挺好。”张素宁眉眼和蔼,才焗过油的鬓发处是黑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很像妈妈。
冉宁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眼眶控制不住的热起来——
“外婆,我想睡一会儿。”
“去吧。”
回卧室的途中,客厅的黑白相片,让冉宁心痛——
也没什么...
就是想妈妈了。
/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
七月仲夏。
苏家那边电话催了好几遍,说要让冉宁回去。
张素宁之前借上学高考的理由,可以挡着,现在高考结束,通知书也下来了,再挡就真的太不近人情了,冉峰也劝她...血缘关系割不断,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意,也必须要承认,没有苏志伟...就没有冉宁。
最后张素宁亲自订的机票,亲自送冉宁去的机场。
...
冉宁到的时候,南武天气不错。
苏志伟专门来接。
“好好!”
“爸。”
苏志伟头发长了,穿着衬衣西裤,笑容灿烂,精神明显比在华清见到的时候,要好不知多少倍。
冉宁能感受的到,爸爸在积极努力地生活。
...
之前的房子,因为赔钱被卖掉,苏志伟出狱后和父母住在一起。
一桌子饭菜,奶奶和姑姑准备了足足两天,八仙桌都被拿了出来。
排场堪比年三十。
....
饭后,苏志伟又切水果,又拿零食,全送去冉宁房间。
“爸,您别忙了。”
“没事,冰箱还有饮料,爸也给你拿过来。”
看着苏志伟跑前跑后,冉宁低头吃了口西瓜——
“爸,妈妈的牌位寄存凭证你知道在哪吗?我想去看看她。”
苏志伟一愣,他从出来就忙着找工作,前段时间刚刚稳定,所以冉雯那边就还没来得及去看——
“之前是放在家里的,后来房子卖掉...,你等一下,我去问问你奶奶。”
转头朝门外喊——
“妈,小雯的牌位寄存凭证放在哪了?”
苏母哎呦一声,两手往腿上一拍“这个真不知道,当时房子卖的急,又是纸质票据...”
应该是丢了。
苏志伟急忙对冉宁说——
“等周一,爸去管理处补办一张。”
“好。”
冉宁嘴上应着,但心里知道自己等不到周一。
...
第二天,周六。
她就去了。
青色的石板路,地面像下过雨一样潮湿。
因为没有寄存凭证,所以没办法找工作人员帮忙查找,冉宁只能靠着模糊的记忆,去寻找大致位置。
不年不节几乎没有人,昏暗屋子里有很多排高高的架子,冉宁越往里走,酒精刺鼻的味道就越浓烈。
她有点冷,也有点怕。
摸索着寻找自己的妈妈,然而怎么找都找不到。
绝望围困住冉宁,女孩的情绪瞬间崩溃。
她一直哭,哭的很大声。
把外面打扫卫生的管理员都吓了一跳,扫帚都来不及扔下,就急忙跑了过来——
“小姑娘怎么了?”
冉宁根本控制不住,抽噎着:“我、我找不到我妈妈了...”
管理员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妈,揽住冉宁,用手给她把眼泪抹掉——
“不哭不哭,大妈帮你一起找,肯定就在这里的。”
终于,在最后一排的架子上,冉宁找到了妈妈。
她一遍一遍地擦拭牌位、烧纸,把带来的黄菊花摆在上面。
“妈,我谈恋爱了,她是一个女生,可是...我把她弄丢了。”
冉宁的十八岁被迫长大,没有地方可以躲雨,她自己就得是那个屋檐。
....
铃铃铃....
“我没有去那个学校,她也没有学医,到最后我们约定的大学,谁都没去。”
下课铃响,冉宁的故事也刚好说完,口袋里手机震动,是陆迢发来的消息...说在校门口等自己。
冉宁拍了拍江池的肩,轻声道:“走吧,她一直在等你。”
一回头,短发女生还站在那里。
江池眼眶湿红。
冉宁走出天台的同时,短发女生也跑到江池身边,抱住了她。
...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一张张来往青涩的面孔上。
陆迢站在学校门口,笑的开怀。
下一秒,冉宁伸出手,自然而然挽住她。
身后的江池看的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得也抓住了短发的胳膊。
冉宁的余光恰好瞄见这一幕,她朝陆迢说——
“你等一下。”
然后转过身,望着江池——
“你们要回家吗?我送你们吧。”
短发女生刚刚在天台离的远,并不知道她跟江池说了什么,这会儿有些错愕。
倒是江池,点了点头——
“好啊,谢谢。”
随即,便拉着短发坐上了车。
江池看着驾驶座上的陆迢,若有所思。
就在陆迢被她看的有些奇怪的时候,一直默不做声的江池,忽然开口——
“是她吗?”
冉宁眼里噙笑——
“是。”
陆迢真晕了...
“你们在说什么?”
冉宁很自然地摸了把陆迢的头发“说你漂亮。”
...
把两个小孩送回家后,陆迢突然伸手刮了下这人的鼻子——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很开心啊?”
“心情确实不错。”
“为什么?因为那两个孩子?”
“都有。”
冉宁勾住陆迢的脖子,破天荒的主动起来,亲了亲她的下巴——
软糯糯的说:“带我去看星星吧。”
“现在?”
陆迢身上的香皂味淡淡的,手指尖在冉宁的脖颈上来回刮蹭,她感受到这人战栗的绒毛。
冉宁对上陆迢笑意满盈眼睛,耳根不由发烫...好像太大胆了些。
随即,松开手,退回到车窗边。
陆迢笑笑,手搭在方向盘上,脚底轻点油门——
“行,不过得先回趟家。”
回家?
到了家,冉宁才明白,不是回她的家,是回陆迢的家。
陆迢把他爸的车开了出来。
“你这样好吗?不用打电话说一声。”
“不用,我爸不在华清。”
冉宁仰头望着车顶的天窗,心中隐隐有了期待。
...
车子一路开到山上,陆迢找了个好地方停下。
她们来的刚刚好——
泼墨的天际,满天星斗。
冉宁借着车灯,盯着一块菱形的石板发愣。
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凸起的地方,被磨平许多。
但只要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上面依稀残存的纹路....
是自己和陆迢的名字。
倏地——
冉宁腰间一紧...
随即,又柔软下来。
陆迢看着石板上的字迹,发出一声哼笑——
“我还以为早就没了。”
冉宁一转头,是这人勾起的嘴角,明亮如星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刻的?”
“高三刚在一起的时候。”
陆迢声音低哑,抬手捋着冉宁耳鬓的碎发,贪恋地摸着,很软很柔——
“我听人说,把名字刻在石头上,两个人就会天长地久。”
冉宁忽然激动起来——
下一秒,抱着陆迢的头吻上去,炙热的气息在两人的唇齿间交战。
急如星火,魂颠梦倒。
人间欢情,不过方寸。
陆迢咬着她的嘴角,手掌扣住她的后腰,眼底热意翻涌——
“要不要,回车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心疼是冉姐姐给的!
贴一个俩小孩的番外——
下车后,江池在前面走着,直到快进小区门口时...停下步子——
“方扬...”
“嗯。”
“你能不能好好学习?”
“....”
“别再玩了。”
方扬拧着眉毛“我好好学习,你就跟我好吗?”
江池:“学习是让你来求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