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敏男朋友又送花过来, 这几天医生办的花就没断过,满屋子都是花香味。
“别总送花啊,也送送吃的,让我们都跟着沾沾光~”
白黎同杨敏打趣。
杨敏性子随和, 听她这么一说, 笑着点头“行, 明天我就让他送巧克力,到时候咱们住院部人手一份。”
查完房的冉宁,还没进来呢, 站在走廊就听见她们说笑, 这会儿看着那束艳红的玫瑰, 说不羡慕...还是有点羡慕的。
下意识摸向口袋, 低头看去...只有10086。
默默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白黎扭头瞧见冉宁,一副木讷的样子, 眼睛还总朝杨敏桌上的玫瑰瞟,瞬间就猜出这人的心思...
是想那谁了吧。
走过去, 勾住她的肩“看什么?”
白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冉宁肩上, 冉宁脖子一重,不由地往前冲了下, 视线往旁边偏去, 装傻——
“什么?”
“花啊。”
“我没看!”
口是心非莫属冉宁, 白黎拿肩头顶了顶她“拉倒吧, 你那眼睛都掉里面了。”说着,又咦了一声“不对啊...陆迢那家伙没给你送过花吗?”
不管是以前, 还是现在, 陆迢做过的傻事不少, 让自己感动的事也不少,唯独送花从来没有过。
“我又不喜欢花。”
“扯!哪有女人不喜欢花的?之所以不喜欢,那是送花的人对不,要是送的人对了,哪怕不是玫瑰,就是根儿狗尾巴草,你也当宝贝,照爱不误啊。”
冉宁把白黎的手从肩上拿下来,推了推远“那你让万康送你狗尾巴草吧,当枕头每天抱着睡觉。”
“他敢!他要送我狗尾巴草,我就把上面的毛都撸下来,倒他头上!”
“那你让陆迢送我?”
白黎眼睛一眯,笑嘻嘻道:“那不是你自己说的,你不喜欢花嘛~”
说完,冉宁没接话,呼了口气垂下眼皮,白黎见状刚刚的玩笑立马收敛,碰了碰冉宁的胳膊“陆迢还没回来啊?”
冉宁点头。
白黎了然,谁谈恋爱不想粘一块,况且她跟陆迢,连热恋期都没过呢,这一天到晚见不到面,换谁都郁闷。
“她忙,你可以找她啊。”
冉宁顿了顿,盯着自己的脚尖儿“我也忙。”
白黎“....”
得!又倔上了不是~
这种情况,火上浇油可要不得,白黎忙跟着冉宁往外走,嘴上劝着“那家伙肯定是忙的脱不开身,不然早蹦回来了,就她!我可太了解!她——”
话没劝完,刚到护士站,就看见一个外卖小哥,手里捧着玫瑰,在那问“冉宁医生是哪位?这是她的花,麻烦她签收一下。”
冉宁脚步一僵,脸上的表情明显错愕,不等反应过来,白黎先冲过去“这儿!这儿!冉宁在这里!”
签收后,白黎拿过花里的卡片“1.乍见初欢,小别思恋,久处仍怦然...”
白黎肩膀一抖,这鸡皮疙瘩掉满地“看不出来,陆迢挺会昂~”说完,冲冉宁努努嘴“高兴了吧?你这个可比杨敏的大,行了...赶紧给人打个电话吧。”
冉宁脸上没表情,还是一派淡定,心里却怦怦直跳,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随即,拿过卡片揣兜里,抱着花就走了。
白黎瞧着冉宁的背影,提肩狎笑...那么高冷的一个人,突然间这么别扭,说实话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谈恋爱嘛,就该这样。
刚走一半,陆迢的电话就过来了——
手机贴在耳边,冉宁喂了声。
树枝低垂,绿叶旺盛,日光透光缝隙洒下来,地上印出一片片金色的斑驳。
陆迢站在金色里——
“花收到了吗?”
花抱在怀里,不用低头便能闻见浓郁的芬芳,冉宁黑色的睫毛颤了颤——
“你买花干嘛?”
陆迢扯着嘴角,轻轻地低笑一声——
“哄你啊。”
“....”
谁要你哄?
陆迢听着里面人温柔的呼吸,目光散漫的停机坪上溜了一圈,然后说道——
“我昨天给你发晚安,你都没有亲亲我。”
冉宁一怔,贴在耳边的手机,莫名摁紧了些——
“我什么时候亲过你?!”
“怎么没有,之前你都有发表情包啊。”
“我那是手滑!”
听着手机里人跟自己咋呼,陆迢就高兴,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冉宁跟自己太客气,两人见面的时候还好,一旦在手机里,冉宁简直惜字如金,像变了个人似的,所以每回陆迢总爱逗她,隔着电子设备,在看不见的电流里,她忽然扬高的声音,既安稳又安心,让自己觉得她们是真的谈恋爱,不是假的。
“喜欢吗?”
“嗯。”
冉宁把花往怀里捂紧了些,心里默算着她们多久没见,比起花...自己更想她——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想我了?”
“想了你也回不来。”
陆迢一脚踩在台阶上,另只脚踢开旁边的石子,抬眼看天,蹙起的眉心,露出几分无奈——
“下周吧,下周我一定回。”
又说了几句,陆迢看见对面走过来的人,神色变了变,整个人顿时严肃起来,连跟冉宁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
“不说了,我这儿有事。”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戛然而止的人声,让冉宁倏地失落,看了眼通话时间...才一分半。
手里的花都不香了。
嗡!
手机又是一震——
陆迢「好好吃饭,回家我要全身检查」
冉宁脸唰的变红——
“流氓!”
再一转身,就看见罗院长站在身后——
笑眯眯的看着她“跟男朋友打电话呢。”
冉宁吓了一跳,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
“罗、罗院长...”
...
...
刚还万里无云的天色,骤然阴沉下来,头顶的云层,乌蒙蒙的聚做一团。
“陆队。”
陈威比陆迢高,但这会儿两人面对面的站在一起,他却垂着头、垮着肩,怎么看都好像比陆迢要矮一截。
陆迢看着他,两只手揣进兜里,板正的飞行服衬她的腰身挺拔,那两只脚从台阶上走下来,仿佛生了根,定定的立着,一瞬不瞬又牢又稳。
“为什么不跳?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训练,今天你就是杀人凶手。”
陆迢的声音不大,却如同铁锤般,一个字一个字砸在陈威心上。
陈威摇头又点头,手在脸上用力地搓了搓。
“你要怕,就早点说!别在这里装深沉,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演!”
陈威被戳到痛处,猛地抬起,眼眶通红——
“你以为我不想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跳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我爸妈,我女朋友....我不怕死,可我怕——”
“不是只有你有家人,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家人,既然选择了这份职业,你就应该有个觉悟!你去问问大家,每一次出任务的时候,谁不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你不该哭,该哭的是被你放弃的人。”陆迢脸色冰冷“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二楼的窗户站着两个身影——
一个是商楠,另一个是程晋。
程晋笑了笑,声音低厚“她现在这么凶啊?”
桌上的水刚烧开,商楠从柜子里拿出茶叶“师哥,毛峰行吗?”
“都行,有什么喝什么,我不挑。”程晋背着手,从窗台退到沙发上坐下“说起来,你当年要不是因为眼睛,现在肯定也是机长了,你这性子学心理可惜。”
“都是为人民服务,我知足。”
商楠泡好茶,端着杯子走过去,放在程晋面前,接着刚刚的话说:“陆迢也是没办法啊,男人堆里摸爬滚打,不凶一点,怎么镇得住?再说..陆迢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事她都无所谓,唯独训练,零点一分的偏差,祖宗十八代她都能给人骂出来。”
程晋皮肤黝黑,面容刚毅,浑身上下透着股正气,要和他不熟系的还真不敢怎么靠近,那双眼睛就像老鹰...带着审视不怒自威,但凡心术不正的人,在他面前都是软骨头。
早年学的飞行,之后当过特种兵,退下来..又去了维和部队,一直干到现在,十几年来世界各地的跑,用他的话说,自己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话倒是没错,她的脾气是这样,不过那小子也有问题,不敢跳..进什么救援队?!”程晋拧了拧手腕“得亏没落我手里,否则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商楠抚了抚额“这话你可别和陆迢说,赶明真打人了,现在可不是你那个时候,她要真动手,第二天就能停飞。”
程晋哈哈大笑,端起茶杯指了指商楠“说实话,我还就欣赏陆迢身上这个劲儿,倔得的啊!像头驴!”
商楠白了他眼:“人家是女孩,有你这么说女孩的吗?”
程晋抿着口茶,把杯子往桌上一置,瞪眼道:“她要不是女孩,我早把她带走了!”
说完又叹气“你说...怎么就是女孩呢,这要是个小子多好啊~”
话音未落,门口幽幽一声——
“女孩怎么了?大清国亡多少年了,您还在这儿重男轻女呢。”
程晋一愣,抬头看去,就见陆迢走进门里,朝着他打了个立正——
“师哥好!”
说是师哥,其实程晋比她跟商楠大十几岁,真要按辈分来排,叫声叔都受得起。
程晋看着陆迢,随即一笑,言语间忽然涌上些感慨来“想不到,你还真能在飞行队里把根扎下来...”说着,扭头看向商楠“你不知道,当初她在飞行基地的时候,可是要死不活的,说什么高考失利,未来无望...我才不信呢,那样子一看就是失恋!”
多少年前的事情,又被拎出来,陆迢脸上臊的不行——
“师哥师哥,翻篇了翻篇了!”
连忙提着水壶,给他把茶续满,毕恭毕敬——
“您喝水~”
程晋笑了笑,瞧着眼前的两人,长吁一声——
“岁月催人老啊,我都四十五了,你俩也不是十七八了。”
两人一愣,大概能猜到程晋接下来要问什么。
果然——
“还单着呢?要不我让你们嫂子,给你俩寻寻?”
陆迢低着脑袋,噗嗤一笑——
“您这是不做上校?改当月老了?”
“你少跟我嘻嘻哈哈!就你这个性子,一等一的老大难!”
程晋是七零后,对成家这种事情,总有种特别的执着,以前给她们上课的时候,就总念叨,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老古董的思想怕是改不掉了。
“您别操心我,我好着呢。”
“什么意思?有情况了?”
陆迢展了展身上的飞行服,一点头。
程晋一愣“真的?哪家小子?”
陆迢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告诉您...您也不认识,反正是医生。”
“医生好啊,家里有个医生,放心!”
程晋说完陆迢,又朝商楠看去“你——”
刚要张嘴,就被商楠挡了回来——
“师哥,我才分手。”
“...”
这回换程晋尴尬了,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一口气喝了半杯茶,突然冒声:“分了也好,把该淘汰的都淘汰,剩下好的,咱们再慢慢挑。”
陆迢适时出声,将话题岔过去——
“J国海港触礁沉船,我看报道您参与救援了。”
提起这个,程晋面色悲痛——
“三十个人在船上,最后只救下来十五个,剩下全都落水失踪,我们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船已经沉了,船只沉没,水就会快速涌进船舱,挤掉里面的空气,形成旋涡,只要是在周边落水的人,大概率都会被吸进去,水性好的都不一定能逃的掉,更别说水性不好的,这件事归根源头还是J国国力弱,对海上救援不够重视,救援设施不齐,设备陈旧,事发后救援的都是民间自发团队,专业技能也不够,能救上来十五个,已经是万幸了。”
程晋拍了拍陆迢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我们国家也是慢慢摸索来的,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啊,你这肩上的担子重得很呐。”
陆迢站的笔直,浅笑的嘴角下,是一颗赤胆忠心——
“2.把生的希望送给别人,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您放心,我都记着呢,一刻也没忘过。”
程晋是出差到这儿,抽空过来的,看过两人这会儿就要走了。
趁着程晋去取车的空档,商楠咬着牙齿,冲陆迢小声道:“你刚吓我一跳,我以为你要出柜。”
“哪能啊,师哥受不了。”
商楠跟陆迢亲自送他。
临开车前,陆迢看着他说:“别光顾着忙工作,多回家看看嫂子跟小光。”
程晋点点头“等这趟去完非洲回来,我就退了,到时候哪也不去,就在家!”头歪出车窗,叮嘱两人“到时候都来家里吃饭!你们嫂子包包子好得很!”
车子一路开出大门,直到再看不见,陆迢和商楠才收回目光——
陆迢感慨:“既许国,再难许卿,就是这样吧。”
商楠瞥过一眼,伸手拍拍她——
“你呀,也别张嘴说人家,你自己多久没见冉宁了?”
陆迢没吭声,挠了挠后脖子,声音闷在喉咙里——
“我给她买花了,玫瑰。”
商楠切了声——
“你少直男思想,买花有什么了不起的?本来就应该买!再说了...人家冉宁要的是花啊?”
陆迢被商楠怼的失笑,连忙点头——
“下周,下周放假我就回。”
说完,又问:“你呢?好点了吗?”
商楠竖起大拇指“好得很!”
/
冉宁抱着花,坐在罗玉书对面的椅子上。
罗玉书看着她手里的花,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冉宁又心虚又无措,她不敢想象要是罗玉书知道这花是陆迢送的,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晕过去?
“我看了你发表的论文..很不错,你要继续努力,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冉宁乖巧地应道:“谢谢罗院长。”
罗玉书是过来人,指了指她手里的花“年轻人不要光顾着工作,好好谈恋爱,享受人生也很重要。”
“....”
回来后,冉宁的心情有些沉重,她把花摆在办公桌上,就开始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黎看出冉宁的担心,上前捏捏她的肩,宽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把心放宽些,别想那么多,再说...天塌下来不还有陆迢。”
“她能干什么?”
“坚定不移的跟你在一起啊!”白黎笑道:“反正她肯定会护着你的。”
...
下班回家,冉宁在面馆打包了一份牛肉面,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有小车在卖荔枝,就随便又买了些。
拎着东西往家回,走到小区门口,忽然停下,回身望去——
保安以为她没带门禁卡,便帮她开门。
冉宁道谢后,又往后看了眼,摇了摇头,可能是看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