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月兮一个人安静地在家待了两天, 对祝林霜撒谎说自己要去外地一趟。
整整两天，叶月兮抱着双膝坐在榻榻米上，从日出待到日落, 想了很多。
翻看了很多关于胃癌的资料以及一些化疗视频。虽然不是消化科医生，可作为外科医生更是见过不少癌症病人做化疗的样子。
叶月兮无法想象，那段日子许如清一个人是如何挺过来的。许如清父母早逝，性格孤僻的她身边也没什么朋友。而作为她最亲密的爱人, 却不明原由地一直恨着她，甚至于还在心里诅咒她，咒她早点死。
一想到这里，叶月兮就觉得愧疚不已，连着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思考了两天, 叶月兮也有了答案。这一次, 叶月兮主动给许如清打去了电话。
在给许如清打电话之前, 叶月兮给祝林霜发了一条微信过去。微信发送过去后, 叶月兮立马退出了对话框, 害怕自己会动摇。
然则, 祝林霜那边久久没有给予回复。
……
这天看上去就要下雨了。
许如清上完最后一堂大课, 匆匆赶回了家。刚一踏进客厅，就接到了池文玉打来的电话。
“喂，文玉。”
“如清，我把你当年患胃癌的事告诉月兮了。”
“……！”许如清攥着手机的指节兀自一个收紧，神情一愣。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们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当初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到头来弄得跟敌人一样。还有你也是, 明明最需要有人在身边的时候, 偏偏要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病魔，装什么大情圣啊你！”
池文玉带着哽咽的低沉嗓音在电话那头源源不断地传来, 劈头盖脸地骂了许如清好几分钟。
一个大男人，这是许如清第一次听到他哭。
许如清一脸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着好友在电话里一通责骂，一声不吭。
“对不起。”许如清满目眼泪，由着泪珠一颗颗无声滚落。除了说“对不起”，许如清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而不是别人。包括她叶月兮，你没有一丁点儿对不起她！”
“……月兮。”许如清蠕动了一下唇瓣，这两个字说出来还是会感到心痛，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
挂断电话后，许如清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自己当年没有瞒着叶月兮一个人去国外治疗，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整日活在痛苦中。
可许如清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当初自己并没有治愈，叶月兮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病逝？！
是不是无论做任何决定到头来都会后悔？
换个角度，许如清根本无法接受，无法接受爱人在自己面前病逝。所以，许如清当年才坚持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宁愿叶月兮恨自己，也不想看到她一辈子活在怀恋和痛苦中。
其实仔细想来，许如清有对不起的人，那个人就是楚汀兰。
当初自己报名参加所谓的恋综并不是为了和楚ᴶˢᴳ汀兰约会，不过是为了想引起叶月兮的注意罢了。万万没想到的是，楚汀兰在节目最后选择了自己，俩人在现实中成为了恋人。在一起不到一个月，许如清提出了分手，就在看完楚汀兰演唱会的第二天。楚汀兰是如此耀眼，她应该拥有只属于她的爱情，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爱人。
就在池文玉和自己通完电话后，那个许如清一直期待却从没响起过的电话号码终于响了。
颤抖着双手，许如清抓起了手机，颤着指尖按下了接听键。刚一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明显生气的女人声音。
“是我。”
“……”许如清一颗心脏快速跳动着，如擂鼓一般。
“你怎么这么傻，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文玉他不说，你就打算瞒我一辈子！”电话里，叶月兮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生气。
“许如清，说话啊你！”这最后一句话，叶月兮直接是用吼的。
“……”许如清努力咬着唇，竭力控制着眼泪掉落。
“你现在在家吗？”电话那头静默了许久，再度响起叶月兮变得温和的声音，没了责怪。
“在。”许如清哽咽着道。
“把你家的地址给我。”叶月兮带着命令的语气从电话里传来。
“好。”许如清愣了一下，用手紧紧捂住嘴。
挂断电话后，许如清已是满脸泪水。本以为自己忍住了没有哭，却还是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对叶月兮的爱。
约莫一小时后，叶月兮出现在了许如清家的门口。
来人一身黑色风衣，双肩被雨水给浸湿了。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雨伞，雨水沿着伞尖不停地滴落在地上。
一双茶色瞳孔通红不已，眼底布满了根根红血丝。一头长发有些凌乱，发梢被雨水打湿了，些许打着卷儿。
漂亮的两片唇瓣紧抿着。
在来的路上，叶月兮终于是收到了祝林霜的回复。本以为祝林霜会询问分手的原因，或者直接打电话过来。虽然当初俩人签署的合约中有明确写到：恋爱合约期限为一年，一年后合约自动解除，在此期间谁都有权力随时提出终止合约。
扪心自问，在和祝林霜谈恋爱的这段日子里，叶月兮并没有将这场恋爱当作一场合约恋爱。在这场恋爱中，叶月兮一直都是全身心以赴。
然而，祝林霜由始至终就只回了这一条微信，而且只有一个字。
祝林霜：【好。】
叶月兮一直忍住没有哭，却在看到祝林霜的回复后，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眼底瞬息涌上一股子潮气，眼泪翻涌成灾。
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叶月兮赶紧将车停靠在了马路边。将脑袋埋在方向盘上，双肩因抽泣而不住颤抖着。
这一刻，叶月兮心如刀绞，就像是一把匕首插进了心脏，并在心口上活活剐掉了一块血肉。
这样心痛的感觉，让叶月兮恍惚间回到了当年，“被”分手的那一天。也是这样心痛到不能呼吸，仿佛吸入肺叶的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刺。
然而人不能没有呼吸，就像她当年离不开许如清一样。
人是会变的，人心也会变，现在她叶月兮离不开的是祝林霜，可偏偏这么个浅显的道理，却因为对许如清太过内疚，连自己的一颗心都没法好好认清楚。
……
许如清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却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眼前的这一幕无数次出现在许如清的梦里过。
“如清。”叶月兮通红的眼睛弯了弯，嘴角溢出一个久违的灿烂笑容。
“……”许如清心口一颤，眼圈已然通红。上前一步，一把拥住了昔日的恋人，将对方紧紧地圈进了怀里，久久舍不得撒手。
害怕这一撒开手，眼前的这一切就成了虚无的梦境，害怕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太过怀念过往而产生的幻觉。
***
本来这个周末，祝林霜是计划好和叶月兮去一趟迪斯尼的，刚好她姐这周五出院，她也不用一天再往医院跑。
因着之前叶月兮在自己面前提过一次，说什么情侣就要一起去迪斯尼打卡。话里话外，就是在埋怨祝林霜一天天太忙都没时间好好陪她。
祝林霜又何尝不想呢？可她不敢停下来，因为她没有坚强的后盾和殷实的家底给她底气，之前投资失败过一次，最后连房子都被拿去抵押了，那样的日子祝林霜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
为了这个周末能陪叶月兮去迪斯尼，祝林霜前前后后一直都在忙，好不容易空出了周末，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惊喜告诉叶月兮。而叶月兮就先发来了微信说她这个周末有事，要去外地一趟。
祝林霜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多想。
周日，刚好是公司新签约的一个女艺人生日。既然不去迪斯尼了，身为老板的祝林霜便打算去参加女艺人的生日宴，捧捧场。
画了个精致的妆容，挑了一套迪奥新出的春装套裙，经典的黑白配色。一头棕色长发临时烫了个大波浪，慵懒地披散在双肩两侧。
祝林霜长相偏英气，长相高级略有些女生男相。平时不画妆还好一点，涂上大红唇就更显眉目犀利，美得很有攻击性。
去生日宴的路上，祝林霜突然收到了叶月兮发来的微信。当祝林霜满心欢喜地点开时，不曾想竟是叶月兮要终止合约。
叶月兮：【抱歉，我们终止合约吧。】
祝林霜神情微滞，轻颤了一下根根分明的卷翘长睫。霎时，泪花盈满了眼眶。颗颗泪珠“啪嗒啪嗒”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润湿了一片。
握着手机的双手止不住发着抖，指尖轻触着字母拼音。每输入一个字，心就抽痛一下。删删减减，最后一个字也没有发过去，退出了对话框。
“咔”的一声，手机锁屏。
祝林霜偏头看向车窗外。华灯初上，繁华热闹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换上一城的灯火阑珊，热闹换了另一种方式登场。
妆哭花了，祝林霜赶紧掏出气垫霜补了一下，可眼泪压根儿就止不住。
“老李，送我回公司。”
司机皱了一下眉，不苟言笑的脸上起了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好的，祝总。”
回到公司，祝林霜径直去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场大暴雨突然下了起来。
大雨挟以“轰隆隆”的雷声，瞬息浇透了整座C市。天边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雨水倾泻如注。
祝林霜来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大厦底下撑伞的行人们。不一会儿，大雨便彻底将街上的行人给冲散了。
眼泪在某一刻止住了，脸上的泪痕也干了。祝林霜掏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跟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样，点开和叶月兮的对话框，毅然地回了一个字过去。
祝林霜：【好。】
手机刚一揣回口袋，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当看到并不是叶月兮的来电时，祝林霜期许的眼神顿时黯了下去。
“喂。”
“祝总，您怎么还没来啊？今天可是我生日呢，你答应人家要来的。”
“临时有点事给耽搁了，马上来。”
“我等您。”
“好。”
挂断电话，祝林霜微扬起线条优美的下颌。用指腹轻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打算补个妆就走。
分手而已，生活还是要继续。手下艺人要捧，钱要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