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泠冷冷地看着秦修,男人低下头颅,朝她行礼,又重复一遍,“请霍国殿下带皇子入宫。”

  不一会,祈亨被抱了出来。

  秦修微抬下巴,“给霍国殿下。”

  祈泠不接,“大晚上的,三哥可真折腾人。”

  秦修也不强求,自己抱了祈亨,苏醒的小皇子哭哭啼啼,他熟练地晃了几下,三下五除二就哄好了。

  “殿下,请吧。”

  祈泠还是一动不动,明晃晃地拒绝。

  姬怀远站出来,“秦公子,小殿下还没满月,这天寒地冻地折腾来折腾去怕是不妥,而且宫中还未清理干净,万一有个疫病叫小殿下染上了,咱们都担待不起。”

  “御医都在宫里,不劳姬世子担心。”秦修满是不容置喙的口气,目光紧紧盯着祈泠,“如今祈氏皇族只剩小殿下和霍国殿下,小殿下安好自然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祈泠唇角微勾,满是讥诮,“谁说只剩我们两个了?你把舒儿放哪了?待舒儿临盆,我们祈氏就有四个人了。”

  秦修面色微变,祈泠冷嗤,直接把话摊开说,“别把谢氏想得那么蠢,而且这孩子不是你们秦氏的,而是顾家女生的。”

  以祈泠为中心的这一圈人追随的可不是秦氏,秦氏若反,就是人人得而诛之,可若不反,这身上流着顾氏血脉的孩子仍然是个隐患。

  秦修深吸一口气,“国公只是邀殿下入宫主持大局而已,待外患除,殿下您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长公主。”

  祈泠冷笑,“孤坐了二十余年太子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比你清楚。”

  秦修沉默一会,道:“殿下之意,臣会传达。”

  “三哥辛苦。”

  浩浩荡荡的西南军退去,祈亨被秦修抱走,众人围着祈泠,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祈泠面色凝重,目光转向公输姐妹,尤其是公输始,“可否借一步说话?”

  “殿下请。”

  火光散去后,星月无光。

  飘摇不定的烛光映在祈泠脸上,使得她俊秀的面庞像是蒙了一层阴霾,公输始跪坐在她对面,等她开口。

  祈泠伏身,竟向她行礼,“先生救我!”

  公输始避开不受,“当不起。”

  “先生不肯吗?”

  公输始轻轻摇头,“奇淫巧技罢了,殿下还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这些下等人身上。”

  “举足动天下,此为下等何为上等?”祈泠直起身子,目光殷切,“如今,只有您可以救我了。”

  公输始还是摇头,“我手里的图样已经全部交出去了,若国公要灭口我已是自身难保了。”

  “我不奢求能反击西南军,我只求自保。”

  公输始思忖一会,道:“我和端儿各有一件护心甲,可抵御目前造出的所有火器之威,殿下若需我可即刻取来。”

  “多谢先生!”祈泠又行了个大礼。

  公输始伸手扶她,“观方才三公子所言,殿下应不必忧心,国公若要杀殿下也不会是这个时候。”

  “若火器之神力可灭所有世家,他就无惧这些威胁了。”祈泠攥住她的手,嗓音微颤,“可否再求先生一事?”

  公输始颔首,“殿下请讲。”

  “可否请先生暗告舅舅,火器并非神迹?”

  公输始微愣,薄薄的镜片闪起一道光。

  “可以吗?”

  公输始缓缓点头,“如此,也好。”

  祈泠喜出望外,“先生大义!”

  公输始挣开她的手,“我去取护心甲。”

  烛光由明转暗,祈泠脸色倏地阴沉下来,抬手就砸了这盏精致华贵的烛台,火光忽闪一下又被她踩灭。

  刚进屋的姬以期顿了一下,“怎么了?”

  祈泠跳起来,小跑几步又重重撞上里间的门。

  黑暗一时让人难以适应,姬以期眯了眯眼,快步走到她身侧揽住她,“磕到哪了?”

  “头。”祈泠还带着点鼻腔。

  掌心抚上她前额,姬以期轻柔地安抚她,“乖乖不哭,揉揉就不疼了,一会就好了。”

  “我没哭。”祈泠闷声。

  姬以期拍拍她的背,“真好,乖乖长大了。”

  祈泠猛地缩回脑袋,打掉她的手,“不许这么叫我,我是你夫君,不是你孩子。”

  “好的,乖乖夫君。”

  祈泠气得跺脚,“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知道啊,夫君现在独当一面了,不要我牵着也能自己走路不撞墙了,所以到底怎么了嘛?”

  祈泠泄气,重又抱住她,“我对不住你。”

  “何出此言?”

  祈泠埋到她怀里抽泣,“是我没用,你不该嫁给我的,我给不了你最好的了。”

  “有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了。”姬以期揉她脑袋,柔声问,“是公输始说了什么吗?”

  祈泠抱她抱得更紧了,“我们以后都要穿着护心甲过活了,我应该听你的话斩草除根的。”

  “是舅舅要……扶持亨儿?”

  祈泠抽噎,“他迟早会杀了我的,什么大长公主,不过是为了哄我稳住局面罢了。”

  “不怕……”姬以期眸光微暗,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她脊背,“乖乖不怕,会没事的。”

  祈泠扬起脸,泪眼婆娑,“为今之计,我若想保全性命,唯有离京远走了,可也只能解一时之难。”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祈泠咬了咬唇,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眷眷,我不能拖累你,若我是男子也就罢了,也许死了还能给你留个孩子当念想,偏偏我们都是女子,你跟着我只能是无名无份无依无靠,日后丹青史册上都不会有你我只言片语,没有人会知道我们还有一段姻缘!”

  “……你冷静一些。”姬以期重又拥她入怀,双手牢牢箍住她,“不要再想了,好好睡一觉,等明天睁开眼,一定会有办法的。”

  祈泠低泣,“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祈泠慢慢安静下来,不一会,公输始把护心甲送了过来,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把手铳。

  姬以期抱着祈泠哄她睡觉,祈泠蜷成一团缩她怀里,整个人脆弱又敏感,完全不似平常模样。

  “夫君乖,快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圆润的黑脑袋自她怀里探出,抽泣两声拱到她颈侧,嗓音软糯,“我想亲亲你。”

  姬以期挨过去,祈泠喘着气一顿乱亲,毫无章法地蹭来蹭去,泪珠子连串地掉。

  “乖。”姬以期按住她脑袋,微移开些,爱怜地吻她泛红的眼尾,“不着急,我一直在呢。”

  长睫颤动一下,祈泠扣住她手腕,放到自己衣带处,姬以期一边熟稔地解开一边哄她,“乖乖不想睡就不睡了,我陪你,多晚都行。”

  祈泠吸了吸鼻子,“我想要。”

  “这就给你。”姬以期往下吻她唇角,而后扣住她的手,轻轻含住半截指节。

  温热的舌面扫过,如同陷在柔软的草地上,祈泠垂眼,拇指扣住她下颌,指节轻轻磨弄。

  姬以期微张口,指节抵到咽喉处,津液顺着唇角往下流,祈泠身子微颤,呼吸急促。

  津液顺着指尖滴到褥子上,祈泠在黑暗中触到她的脸,“眷眷……我给你好不好?”

  “……真的会好的。”

  祈泠轻嗯一声,“我信你。”

  “我不会走,我会一直一直陪你的。”姬以期也胡乱地吻她,“不要怕,都会好的。”

  祈泠环住她的颈,“那你答应吗?”

  “……好。”

  水润的指节做了引路人,姬以期青涩又笨拙,还带着点惴惴不安,引路人没有她那么多顾忌,隐忍的模样却更叫人怜惜。

  姬以期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样……”

  “教你那么多次还要问我?”

  姬以期碰了壁,悻悻道:“你明明只教了我怎么迎你……那你是怎么会的?你是不是碰过别人?”

  祈泠沉默一会,“你确定要这时候问我?”

  “哼,什么时候也改变不了你是个混蛋的事实。”姬以期鼓起脸,又嘀咕一句,“让我知道你就完了。”

  祈泠掩面,“亏了。”

  夜更深,也更冷了。

  细腻的肌肤甫一接触空气就泛起鸡皮疙瘩,祈泠裹着棉被,半合着眼坐在榻上。

  身侧的人不见踪影,其中一件护心甲和手铳一并消失,祈泠埋在黑暗里,指尖轻敲剩下的那件护甲,原先的萎靡一扫而空。

  自从陆莲葬身火场,姬以期就开始抵触那些抛头露面的事,自小舞刀弄枪的半个江湖人变成了隐于人后的贤内助,对于祈泠而言,这其实算不上坏事,只是来得太早了。

  她的太子妃不仅是贤妻,还是把锋利的剑,在她登上那无上宝座之前,这把剑还不能封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