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来自一个地方的同乡之间总是会有些相似,不仅仅是口音,也包括行为。

  比如吕布与张辽,一看就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同样的不着调,只是张辽小将军看起来就天真可爱多了。

  “晏听闻将军与夫人鹣鲽情深。”

  荀晏发出了灵魂质问。

  都亭侯待夫人严氏极好,予取予求,宠爱至极,这是出了名的事。

  “大丈夫自然不可亏待其妻,”吕布矜持的说道,“不过蔡中郎曾言,卿大夫一妻二妾,当不为过……”

  荀晏倒吸一口冷气。

  这人不仅觊觎他的姊妹,还做着一妻二妾的美梦……

  无耻老贼!

  [你觉得我有没有可能上去干了他?]

  他问道。

  [冷静,]清之同样被震撼了一下,[你觉得你打得过吗?]

  不知道,但是好像可以试一试的样子。

  荀晏逐渐丧失了理智。

  好在屋里那唯一一个明白人站出来打起了圆场。

  “将军莫要与夫人闹别扭了,这位先生,方才将军不过玩笑话罢了,莫要放在心上。”

  高顺心很累,他感觉自己不应该是个普通偏将,他还应该是个管家,每天给主人家操心家务事的管家。

  得加钱。

  吕布这才恍然大悟似的,依稀察觉自己方才的问话可能有些突兀,他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随后一脸嫌弃的看向屋子里那一个个被喝得东倒西歪的武将。

  侯成感受到了自家将军鄙视的眼神,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看到边上那青衣的文弱先生还在看着他,顿时一个寒颤。

  这哪来的文人?忒能喝了!

  “将军,仅仅饮酒,未免无聊,不如比武助兴,也好让两位先生好好见识一下。”

  他晕晕乎乎的看到了荀晏身上。

  文弱,不能喝,小身板,鉴定为软柿子。

  “先生姓……”

  他这会才发现这么久都不知二人名讳,只知道那差点把他喝趴下的那人姓郭。

  “鄙姓王,名晏,字清恒。”

  荀晏熟练的胡扯了一个姓

  氏。

  “哦,王先生,”侯成目光看向了荀晏腰间的佩剑,“先生既佩剑,想来也通熟剑术,不如来与我等玩闹一二。”

  席间骤然安静了一瞬,那些武将迟疑的看着二人,张辽也不由皱了皱眉,想着这人怕是今日里喝多了,说话也没了个轻重。

  “子都兄说笑了,”魏续这会似乎清醒了,“莫要唐突了美人。”

  好像也没怎么清醒。

  [我看上去和妇人像吗?]

  荀晏第一次真心诚意的发问道。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多次遭到如此慰问。

  清之迟疑了一会,品鉴了一番这小郎君看上去特别幼的相貌,倒也不至于雌雄难辨。

  [可能是这群人有问题。]

  他一言难尽的说道。

  荀晏抬起头,才发现屋里的人都看向了他,包括主位上的吕布,这位都亭侯的眼神中一半是好奇,一半是犹豫。

  “晏略通剑术,只要将军不嫌弃晏班门弄斧就好。”

  他笑着说道。

  那一直边缘摸鱼的青衣郎君这会子突然清醒了过来,朝着荀晏挤眉弄眼好一番操作,只是对面那人只当没看见。

  吕布玩味的看着座下那瘦瘦弱弱,貌若好女的士族子弟,蓦的大笑出声。

  “随我去演武场,今日让你们好好松松骨头。”

  他啪的把酒杯放回了案上,如此说道。

  外头早已一片漆黑,但这对于豪横的都亭侯府来说不算什么事,没多久火把就点了起来,将那宽敞的演武场照得一片通明。

  那群刚刚还喝得东倒西歪的武将这会来外面吹了会风,再看到了那一列列的武器,一下子像打了鸡血一般,微醺的醉意可能让他们更加上头。

  “先生现在知难而退还来得及。”

  侯成似乎酒醒了点,也发觉自己这事似乎做得不地道。

  哪有武将硬是拉着文人打架的?虽然这些士族子弟也一个个讲究君子六艺,但真说起打架终究还是外行而已。

  “不必。”

  荀晏握了握腰间冰冷的剑柄。

  他想揍这些脑回路异于常人的神经病很久了。

  吕布懒懒散散

  坐在一旁,看上去并没有下场的打算,只是自己一个人一坛借着一坛的喝酒,才来了没一会儿就喝了不少,但人看上去倒没有什么醉的模样。

  “不如就你俩先来一场。”

  他兴致勃勃的开始点兵点将。

  侯成这会是真的酒醒了,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前这郎君好几眼,寻思着自己怕不是空手一巴掌下去都能给人打折了。

  “若我赢了,将军可否答应晏一个请求。”

  荀晏抬头说道。

  “想要什么赏赐都行。”

  吕布懒洋洋的说道。

  “不须赏赐,只愿与将军私下交谈几句。”

  荀晏道。

  吕布一怔,有些诧异的看了这人一眼,随后答应道:“可。”

  这厢侯成终于挑挑拣拣出了一个还算安全的武器,他拎起木殳向荀晏咧嘴一笑。

  木殳即是木棍,只是棍头上装上了铜制的棍棒头,确保抡人够带劲,在军队中也是常见武器。

  尤其是有些士卒操练得少,大刀马槊用不明白,但敲闷棍似乎是人类无师自通,与生俱来的本能,拿到手就明白怎么用了。

  荀晏拿下腰间佩剑,却不褪去剑鞘。

  “先生出剑无碍。”

  侯成说道。

  荀晏软乎乎笑道:“点到为止,怕伤了将军。”

  侯成被这款笑容击中了一瞬,扭扭捏捏想着将军和魏续喜欢美人也确实有道理,赏心悦目啊,感觉天天看能多活几年。

  吕布在一旁沉思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他朝着边上的高顺沉声道:

  “我明白了。”

  “啊?”

  高顺迷茫的抬头,他还在思考待会要是出现什么血腥场景,人还救不救得回来。

  “他想与我私下交谈,肯定是别有目的。”

  吕布继续说道。

  高顺大感欣慰,自家将军今天的脑子竟然没有被美酒侵蚀。

  “他定是不好意思,想要私下介绍他的姊妹于我。”

  吕布欣慰的说道。

  高顺沉默了一瞬,他惊骇的看向了那仪表堂堂的将军,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

  足够了解将军时,将军总会迎面给他一棒。

  底下的两人尚且不知晓都亭侯鬼神莫测的想法,只是有些尴尬的对峙着。

  终是侯成掂量了一会,有些敷衍的举起棍子攻了过去,他甚至一边还在想着会不会力道太重,这打坏了人,就怕将军要不高兴了。

  他的敷衍劲只持续了那么片刻,他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是他在战场上厮杀时经常能够闻到的味道。

  他肌肉骤然紧绷,收起了先前散漫的姿态,急急将木殳横于胸前。

  “啪——”

  一股巨力顺着木殳传到手上,震得虎口隐隐作痛,侯成抬头,看向了眼前与先前仿若两人的郎君。

  貌若好女的年轻郎君面无表情,那双漂亮的杏眼专注的看着他,眼中只有他一人,但这并非什么深情,而是一种能够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对手就已经发起了犀利的攻势。

  侯成步步后退,虽然勉强抵御住,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如今战局是谁掌握了主动,侯成的败退似乎近在咫尺。

  这个年轻郎君像是一个天生的剑士,或者说杀手,他的每一剑都是奔着要害而去,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更没有世家子弟常有的花里胡哨,只是每一剑都单纯的表达了一个意思——他要杀你。

  “他要败了。”

  看台上,高顺说道。

  “嗯。”

  吕布点点头,没有问到底是谁要败了,但答案似乎已经在心里不言而喻了。

  当听到木殳断裂的声音时,侯成几乎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死亡的阴影在一场小小的比武中不知不觉笼罩了他。

  未出鞘的剑携着一股巨力击断了木殳,早早的卸了力气,只留下余下的力气砸到人身上,把侯成砸了个大马趴,瞬间以头抢地。

  吕布捂住了眼,感觉这些兵还是不行,得好好练练,这出去……太丢人了!

  荀晏冷眼看着趴在地上的人,过了一会儿才恍惚间回到了真实,他卸下了那副冷漠的面容,重新换上了软乎乎的微笑。

  “将军无事?方才没有收住力。”

  他问道。

  侯成艰难的爬了起来,正好和那漂亮郎君对视了一眼

  ,他连忙有些狼狈的挪开了眼神。

  这年头的士子……恐怖如斯!

  而且他总感觉这人是故意要砸他一个出丑。

  演武场上一片寂静,倒也没有将军来耻笑侯成,只是纷纷用一种敬佩且怪异的眼神看着荀晏。

  张辽摸了摸自己的眼眶,他感觉刚刚侯成被砸的时候,自己已经好全了的伤处竟然有些隐隐幻痛。

  淦!他还以为是自己让着别人才挨的打!

  原来是正儿八经该挨的打。

  吕布终于起身了,他先去踹了侯成一脚。

  “回去加练!武器断了就闭眼,你咋不闭着眼睛上战场呢?和个娘们似的!再好好学学!”

  他嫌弃的说道,侯成也讪讪低下了头。

  吕布这才看向了荀晏,只是眼中不若早先只有对美貌的欣赏,更多了一分慎重。

  “随我来吧。”

  他说道。

  正欲离去时,他才想起还有一人,他迟疑的看向了旁边那位吃瓜群众。

  郭嘉身旁的武将瞬间退避三尺,留出了一个真空地带。

  这年头的士子有点离奇,难道是长得越好打人越疼?反正这同样纤弱的青衣郎君的身影在这些人的眼中瞬间高大了起来。

  说不准人家也身怀绝技呢?

  不,我只是一个酒量比较大的普通人,连袋粮食都不一定扛得动。

  郭嘉默默想着,面上却高深莫测的回答道:

  “不必了,嘉……有些醉了,将军且去吧。”

  他内心少有的有些沧桑与迷茫。

  为什么小时候大家都是战五渣,你却背着我偷偷进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