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计算机系毕业的男的,人生当中最起码会有一次的经历,可能就是大半夜的被对象挖起来去修电脑。

  只要你对象学的不是计算机,她/他就不会管你到底学的是软件、硬件、网络、信息安全,工作时干的是前端还是后端,只是理直气壮地告诉你:“我电脑打不开了……对,重启过了!我又不是傻!……赶紧过来废什么话!”

  当然,萧峰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大学时代被抓过此等壮丁的舍友为什么脸上会有那样一种古怪的神情:貌似嫌烦,实则炫耀。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凡尔赛。

  工具都是现成的,他开车到慕容复的宿舍时刚好晚上八点半。

  慕容复住的是农科院给单身教职工配的宿舍,说白了其实就是老式筒子楼。走廊里灯光昏暗,门口摆着各种杂物。房间的格局倒都是一样的,进门就是一厅,再往里是一室,作为员工宿舍,早年间还能住得下一家五六口人,现在却只能给单身教职工使用,但比起郭靖和欧阳克那种两人间学生宿舍,仍然是很高端的配置了。

  萧峰第一次到慕容复的住处,很是新鲜,提着他的工具箱走进去,一边换鞋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对于单身男性的宿舍来说,算是相当干净整洁的了。东西不多,家具大多是二手的,新旧年代各不相同,更不要提统一的风格和审美上的搭配。唯独能看得出是青年学者的特征,就是被晒褪色的书柜上堆得乱七八糟满满当当的书与文献。

  卧室兼做书房,慕容复想必为那台笔记本电脑十分崩溃,头发都抓得满脑袋乱翘,一把把他按在椅子上,“它一开机就呼呼响!然后蓝屏!”

  萧峰按下开机键,进入DOS模式看了看,吹了声口哨:“……windows XP。亲,这边建议您直接扔了换个新的,这东西最适合呆的地方就是博物馆。”

  “那我也得先把东西都考出来再换哪!”慕容复表情几近崩溃,“这里面可是我的论文,弄丢了我怎么毕业!”说着满脸希冀地看着萧峰,“能修吗?”

  “……能。”萧峰叹了口气,“开机就呼呼响是风扇机脏了,打开清理一下灰尘就行。”

  “……我给你倒水去!”慕容复跳起来,“你喝茶还是什么?”

  “随便。”萧峰打开自己的工具箱,“可能需要重装一下系统。”

  慕容复的声音远远从厨房里传过来,“桌面上的文件需要保留!一个都不能少!”

  “……成吧,这么老的机子,重要的文件还放桌面,也是够胆。”萧峰小声嘀咕,余光看见书桌旁边的单人床,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天,伸出一只脚抵住床腿,用力踩了踩,铁质的床架子顿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啧。”

  这种老式筒子楼都是空心砖,隔音特别差。他现在能清楚地听见隔壁邻居正在听的相声,“……在清朝的时候当过官,专门负责鹤顶红的品鉴……”

  慕容复刚刚从汴大出差回来,回来之后就一直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连欧阳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太了解慕容复的性子了,只要不是他自己想说,老虎钳都撬不开那张嘴。等到事情过去了,他才会找一个风淡云轻的角度,告诉他事情的经过和结果。

  一段关系发展到这个阶段,实际上是一个微妙的时间点,似乎还没有深入到可以强行要求对方分享生活中任何事情的所有细节的地步,更何况对方本来就不想提。萧峰过去所有的感情关系并没有走到过这一步,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全新的领域。究竟是该抓着对方逼问出来,还是该假装不知道,等慕容复自己说出来,哪样才是正确的选择,他无从得知。

  权衡再三,他还是选择了保守治疗,也许是因为自己对这段关系过于珍视的原因。

  慕容复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到楼道里打电话去了。萧峰瞄了一眼那个杯子,杯身印着“XX酸奶,小时候的味道”,一看就是购物赠品。

  慕容复的电脑问题不大,他很快清理完了风扇,装了回去,再开机就很顺利了,就是那个windowsXP的开机画面看得让人有点肝儿颤。重装系统之前,他准备先把桌面的文件备个份,拖动鼠标时突然发现了一个文件,“汴京大学宿舍申请表”。鼠标移动到上面,最后修改日期是,一个周以前。

  ——就是慕容复出差去汴大的日子。

  萧峰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宿舍的门虚掩着,慕容复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声音不大,隐约能听见一些姑苏口音,八成又是那位国色天姿的表妹。

  他点开了那个文档。几秒钟之后,为了确认,他又从头看了一遍。

  一阵巨大的愤怒感席卷上来。

  一瞬间,萧峰的理智和情绪分成了两个彼此毫不关联的独立个体,理智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冷静下来”就被情绪吞没,那种情绪就像红色的岩浆,正在体内喷吐着带着硫磺气和火星的泡泡。

  慕容复打完电话进来,脸上还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看见萧峰以后那笑意一下子凝固在脸上,一句“怎么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买酸奶附赠的玻璃杯呯的一声被砸在地上,半杯热水四下飞溅。

  "你,"萧峰的声音里压着狂暴的怒意,"你要回汴大我是不能拦着,但是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说?你收拾好行李上飞机的前一天晚上吗?"

  他抬起头来,声音在微微发抖:"三年的时间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是吗?"

  他站起身来,扯过椅子上搭的外套,"你桌面文件备份在移动硬盘里。我走了。"

  错身而过的一瞬间,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粗暴地扯过去——多亏他中学时代在暗巷里打的那些架,他本能反应地躲了一下,然而慕容复的拳头还是擦着他的嘴角过去了,嘴唇磕在牙齿上,一阵锐痛。

  他没有看慕容复,径直开门出去。

  车开出去了一会儿,才觉得嘴角那里似乎有血滴下来。萧峰在路边停下车,拿着纸巾往嘴角上按着擦掉渗出的血迹时,这才想到,是不是应该给欧阳克打个电话。

  欧阳克一接电话,他就开门见山地直接问了:“慕容复是不是今年就要回汴大?”

  欧阳克在电话里叫了一声,“哎哟我的师母!你可别触这个霉头!我也是知道的,苏院长给我们老师留的那个缺儿叫人顶啦!西夏那边过来的,姓叶。具体怎么回事儿我还在打听,但是他毕业回来也就只能当讲师……喂?喂?你在听吗?”

  操。

  萧峰把手盖在脸上,呻吟了一声。

  电话那边静默了一下,叫道:“……不是吧师母!你专挑他最倒霉的时候戳他肺管子啊?!”

  萧峰只有哼哼的力气了,片刻才虚弱地说:“你、你打听着吧……我,唉……”

  “请师母放心!”那边已经开始拍胸脯打包票了,“小的这就去打听一二!”

  欧阳克这油嘴滑舌的腔调,听得萧峰直皱眉头,想了一会儿,问:“你叔和南院控股的合作,是不是谈下来了?”

  欧阳克在电话里嘿嘿笑:“我叔说了,等回头亲自来会宁请你吃饭,当面谢你。”

  萧峰叹了口气:“用不着。我跟欧阳先生说了,耶律洪基这人不是那么好唬弄的主儿,不会乖乖只当个财务投资者的。白驼山集团想扩张,引入南院控股这种投资者,是福是祸也不一定。不过耶律洪基一直想发展医疗版图,现在他有事儿干了,我还能过几年宽松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