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天龙八部同人)塞上牛羊(的现代畜牧技术)>第9章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被套的小马从此不一样(三)

  牧民们一直闹腾到下午,才把马匹聚拢在一起,赶到马厩里去。四位兽医身上基本也没眼看了,骟马时溅上的血迹,半个身子都盖着马匹跑动时踏出来的泥点子,四个人跑马跑得都是大汗淋漓,湿发贴着额头。萧峰看着阿碧都快站不住了,直往地上出溜,被郭靖像提小鸡一样拎着,笑道:“下午回去,萧大哥请你们洗大澡,镇上的温泉浴池,请个师傅按一按松松骨,明儿就该跑跑该跳跳了。”

  其他三人都欢呼起来,唯独慕容复脸色一变,说:“我不去!”

  “你干嘛不去?”萧峰不明白,“都脏成这样儿了,你不洗不难受吗?”

  “我回农院洗,”慕容复别过脸,“你领他们仨去吧,我自己开车回。”说着就拿了工具箱,往农科院那辆车上走。

  “别呀!”郭靖急了,跟在后面追过去,“老师一块儿去吧,农院男澡堂热水管坏了,你回去就得洗冷水澡的。”

  “那就洗冷水……”慕容复提着工具箱走远了。

  阿碧在后面,扯过萧峰小声说:“老师南方人,对你们北方有公共澡堂恐惧症!”

  萧峰奇道:“阿碧你不也是南方人吗?”

  “嗨,我这人好养活……”阿碧摆摆手,“我刚到汴大时也不敢上公共澡堂,大学五年锻炼出来了。”

  萧峰沉吟一声,跑到慕容复车边上,手指弹了弹他车窗,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慕容复:“要不你上我家洗吧,横竖你也知道我家在哪。郭靖不是说你们农院澡堂子的热水坏了吗?今天出了一头热汗,洗冷水澡要着凉的。”

  慕容复愣了愣,他不是能与人亲近的个性,这种程度的人情往来在他的社交规程当中稍嫌逾矩,但是洗个痛快热水澡的渴望超过了他对社交礼仪的自律,犹豫了片刻,还是把那串还带着体温的钥匙接了过去,说:“那就谢谢了。”

  回程路上,阿碧他们仨坐了萧峰的翼虎,车里空间足够大,体格魁梧的坐前面,萧峰开车,郭靖坐副驾驶,后面坐四个人就绰绰有余了。后座上的几个人骑马骑得累了,萧峰开车又稳,和缓的颠簸像摇篮一样催眠,不一会儿就在后排各自睡得东倒西歪。

  郭靖回头看看,阿碧睡得很沉,脑袋在车座头枕上滚来滚去,滚的丸子头都松了,一颗头毛扎扎的。阿碧两手交抱着胳膊,好像有点冷的样子。郭靖从自己背包里扯出一件蓝色冲锋衣,给她盖上。

  萧峰侧眼看着,觉得那件冲锋衣上印的大logo似乎有点眼熟,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那不就是慕容复那件淡黄色羽绒服同款么?他又看了看,外套上的标志,ADIBAS,这山寨的错字都和慕容复那件的

  一模一样。

  郭靖见他看自己的冲锋衣,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给她盖上点儿,免得一会儿感冒了。”

  “你老师有件羽绒服和这个一个牌子的。”萧峰说,“淡黄色的。”

  郭靖从前座扭着身子探出去,一边给阿碧掖好,一边说:“对……都说辽北冷,来之前我们俩一块儿去外贸店挑的,不是啥正经牌子,我俩一起买打八折。他那件还是个女款,断码大号,巨便宜。得亏慕容老师瘦,女款也能穿。”

  萧峰握着方向盘,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迂回地问:“……你们慕容老师为什么生活作风如此艰苦朴素?”

  郭靖有些奇怪:“没钱,不艰苦朴素还能咋的?”

  “你们慕容老师?没钱?”虽然有一点心理准备,但萧峰仍然不太能相信这个答案,“他很明显小时候是上马术课的——”

  郭靖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碎了他对慕容复的刻板印象:“慕容老师是汴大医学部头一个穷鬼,他本科的时候因为每顿吃食堂而且每天餐标20元以下,被学校强制发了贫困生补助。”

  萧峰默然。他想象不出慕容复这个名字居然会和“贫困生”三个字被放在同一个句子里。

  郭靖见他不信,又说:“慕容老师当时选这个专业,也是因为医学部里只有兽医是本科就有奖学金的。他从本科读到现在,都是靠奖学金。来会宁农科院,也是因为辽国给了经费和项目,工资还高了好几倍。他的导师本来是想让他做兽医学研究方面工作的,结果他跑来辽北阉猪。苏清河教授为这事儿差点和他翻脸。”

  萧峰的手指,随着郭靖的话在方向盘上逐渐收紧,最后突然又放开了。他轻微地摇摇头,叹息了一声。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他这种粗豪汉子,对吃穿用度丝毫不放在心上,偏偏还算有钱,而慕容复一身江南富贵公子的气度,居然是一路穷过来的。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郭靖道:“你们慕容老师为什么这样穷?”

  郭靖挠挠后脑勺,嘿嘿一笑:“那我也不知道。以前系里传言说他攒钱娶媳妇儿——他有个远房表妹是中文系系花,天才白富美,16岁特招上的汴大,对我们慕容老师那叫一个痴心不改,没事儿就天天上他那坐着,连他们畜棚里的马都吃过王姑娘带的胡萝卜。”

  他没注意萧峰脸色一点点难看下去,自顾自地说,“我们全系都以为王姑娘一毕业他俩就登记了……不过,”郭靖话锋一转,“后来建院有个姓段的小白脸突然开始追王姑娘,好像是搞古建的?不知怎么的就成了,现在王姑娘去大理文学院了。哦对,那个姓段的小白脸是大理的。”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后车睡得鼾声如雷。这也是在开阔地带长途开车一种不成文的规矩,因为开阔地带视野单一,司机容易视觉疲倦,不小心睡过去发生事故是很常见的事。所以副驾驶要承担陪司机闲聊的职能。

  郭靖这个人没什么心眼,问什么答什么,又加上他和萧峰都是粗直豪爽的个性,两人越聊越投机,郭靖连自己从蒙古跑到汴梁是因为逃家里定的娃娃亲这种丢脸的事情都说给他听了。

  他俩一路说着,也不觉得回程的旅途有多疲惫,路段越来越平整,路边的建筑物也多了起来,很快就要到会宁县城了。

  郭靖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看,说:“老师已经到你家了,在群里问你哪条毛巾能用。”

  萧峰想了想,说:“卧室壁橱最下面的抽屉有一套新的毛巾,你告诉他用这一套吧。”

  郭靖哒哒哒敲字,片刻又抬起头来:“老师说谢谢,走的时候他会把钥匙塞你家门口花盆里。”

  进了县城,他把车开到浴池门口,车上几个人都揉眼睛打哈欠地走出来,萧峰把人领进去,却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一拍脑袋,对阿骨打说:“坏了,我有个表格忘记提交了,得回家一趟把表格提交了。阿骨打你替我招待人家。”

  阿骨打都愣了,说:“哎?哎?你把车开走我们咋办?”

  “我打车过去!对不住了啊。”萧峰对他们拱手,“哥几个好好洗,别管我。”

  盈歌问:“什么表格?咱的表格不是都交了吗?”

  萧峰一噎,干脆不回答这个问题,指着阿碧对进门的厅堂经理说:“你们这儿什么搓盐搓奶搓花瓣儿的,给我这老妹儿整个全套护理,都记我卡上,尽管造,别给我省钱,人江南妹子上咱们会宁这穷山恶水的……”

  说着,人已经出了浴池门口了,剩下完颜叔侄在里面目瞪口呆。“他今儿这是咋了?什么毛病。”阿骨打挠挠头,问前台,“我哥这个卡还剩多少钱?够使吗?……哦,还真够,不是逃单。”

  郭靖并不知道的是,萧峰从刚刚在车上就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他只是想见到慕容复。他不知道如果真的见到他要说些什么,或者要做些什么,只是想看到他的脸,是活着的,最好还能笑一笑。

  他打车一路上心乱如麻,如滚似煎,梦游一样下了车,到家门口花盆里一摸,摸到了那串钥匙,心里顿时沉了一下。

  慕容复已经走了。

  萧峰雇了位大婶,隔三差五来给他打扫一下,他一个单身汉,东西也不多,房间收拾得非常简洁,此时屋子里越发有一种四壁虚白的空旷感。屋里略有几分水气,其中飘散着一点洗发水和香皂的气味。这明明都是他自己的洗沐用品,他却徒劳地想要从这千篇一律的化学香精当中徒劳地分辨出一种叫做慕容复的独特味道。

  慕容复走的时候还顺手给他捎走了垃圾,用过的毛巾洗了晾在阳台上。他捏住毛巾的小小一角,柔软潮湿的纤维在他拇指与食指指腹里摩擦过去,萧峰感到一种陌生的、从未有过的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