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并没有从钢骨那里得到什么肯定的答复。
事实上,当他问出这个问题后，钢骨只是沉默的注视他片刻，便转身示意他跟上离开。
说不上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
格雷其实也并不想从钢骨那里得到任何一种答案。
他坐在返程军舰的瞭望台上,负责今晚上的守夜任务。
新世界如刀般锋利的冷风把头发吹打得像鞭子一样，抽在脸颊上，还挺疼的。
而在他身边,一道无人能看见的幽灵正坐在上风口,毫无作用的挡着料峭的寒风。
艾斯看着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很长时间的格雷。
少年有些走神，细长浓密的睫毛遮挡着眼中所有的情绪。
“格雷，你以后会遇到很多人的，都是喜欢你、愿意追随你的人……”
艾斯沮丧自己的嘴笨,听了很多安慰自己的话,但轮到自己安慰了，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未来的格雷的确把钢骨当成父亲一类值得信任和依靠的长辈。
他知道格雷保存着一个能和钢骨直接通话的电话虫。
但很多时候,对方都只是把它放在口袋里，从未主动拨打过。
他也知道，格雷成为海贼以后,感觉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钢骨。
钢骨同意了格雷去香波地群岛休假的请求。
如果没有那次同意，或许也就不会有格雷成为海贼的可能。
看起来，格雷现在的样子确实有点可怜。
但实际上，他只是保持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看自己的游戏面板、和系统唠嗑。
变强系统主打一个全程陪伴，只要呼唤必定回应。
不像人工智障一样答非所问，反而能和格雷聊的很愉快。
五级升六级的经验条马上要满了。
格雷在心里列了一长串的同僚名单，回去以后就挨个薅经验。
一亿贝利还没攒够，第三次十连抽仍然遥遥无期。
格雷心里叹一口气，和系统据理力争。
“哪个穿越者像我一样憋屈啊,他们都是开局礼包抽无敌，数据哗哗上涨。”
“穿越当天打败七武海，一周后和二大将平起平坐，两周后孤身战四皇，第二周后宫团都有六七个了。”
“而我呢？我穿越七年还只是个5级的小虾米，十连抽才抽了两轮，我好难过。”
【别难过，没抽到强力道具是因为你非，不是因为我没有。】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你这是在往我本就脆弱的心灵上撒盐！”
系统顿了一下，大概是在检索着什么。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
【卡池里除了随机物品大礼包和增强数值的点数外，其它道具都是不会重复的。】
格雷权衡片刻，道具不会重复就意味着有更大机率抽到好东西。
但问题就在于，“……你的卡池里真的有那种道具吗？”
【还是那句话，是你自己非。】
格雷：“呵呵。”
他抽的两次十连，是随机物品大礼包×8，提升宿主随机一项数值×11。
唯一抽到的外用道具，还在打加尔默罗的时候用掉了。
那个随机物品大礼包是最坑的，里面东西挺多，却大多和变强扯不上关系。
就比如…一本名叫《梗百科》的书就是他从大礼包里抽出来的。
里面搜罗了格雷知道的、不知道的异世界梗和注解。
他都搞不懂系统是想干嘛，玩烂梗统治世界吗？
桅杆下传来些许敲击的声响。
一直趴在自己膝盖上的少年激灵一下站起身，撑着瞭望台探出大半个身子往下看。
钢骨收回敲在桅杆上的手，在格雷跳下来时评价道：“连我靠近都不知道，还说自己要守夜？”
“哼哼，您为什么不这么想，正因为我知道在下面走动的人是谁，所以才没有动作。”
格雷仰起头，本来是十分嘚瑟的表情，却因为钢骨无情压上来的大手变得挣扎扭曲起来。
“油嘴滑舌。”钢骨很快就收回手，没头没尾的问道：“有什么感想？”
“什么什么感想？”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那您有什么感想。”
格雷撇了下嘴，背对甲板坐到船舷上，悬空的双腿轻轻晃了下。
“无家可归、无国可依的人太可怜了，孤儿太可怜了，奴隶贩子太可恶了，海贼真坏。”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海贼，所有人都能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国家里就好了……但这样真的就会好起来吗？”
他大幅度的仰起头，连自己都能感受到脖颈崩紧的些微不适。
“空教官，这样真的能好起来吗？”
钢骨沉默着，无法回答少年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世界是必然会存在海贼的。
“如果……这个世界不再有奴隶贩子，”
格雷笑了声，“那么我们海军会成为奴隶贩子吗？”
毕竟天龙人是一直需要奴隶的。
“没有如果，不要去思考这些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钢骨犹豫着，最终还是拍拍格雷的肩膀。
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乐天阳光的孩子会思考这么多内容深刻的东西。
海军日常的理论课，从来都像是洗脑式的教育。
海军是正义的。
政府是正义的。
正义必胜。
总部学校新兵招募时考核识字率，但大多数新兵也只是能够识字。
没有多少人会去深入思考对与错，又错在哪。
钢骨叹了口气，也跟着坐到船舷上。
两人聊了很久，但都是些枯燥无趣、和这个世界有关的复杂内容。
艾斯是想听听看的，但听着听着就无聊起来。
现在他的状态是感觉不到饿和困的幽灵，无聊后甚至没办法睡觉。
但幸好，在他坐着站着都开始不得劲的时候，聊天也到了尾声。
格雷起身站在船舷上。
艾斯连忙跟着起身，看他深深吸了口气，自信明朗的笑容重新展露在脸颊上。
“算了~与其纠结那些看不惯的东西，不如变强后改变它们！行动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迎着漆黑夜幕上的月亮，格雷语气轻松的给自己鼓劲。
艾斯仰头看他，又看向坐在另一侧的钢骨。
这位未来的全军统帅面容严肃，并未因为格雷的豪言壮语而表现出任何欣慰的样子。
或许就是从今天，钢骨就猜到这个孩子不会当一个安安分分的海军。
……
这场梦仍然没有尽头。
但艾斯就像是没了焦躁的情绪一样，他把一切都抛到脑后，只静静注视着格雷的生活。
看他每天雷打不动的晨起加练，看他和同期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看他和别的班的海军不打不相识，看他被别的班的教官拽着衣领、拧着耳朵送到钢骨面前。
看他用可怜的表情说“我知道错了”，但下次肯定还敢。
看他抽条般长大、脸颊五官再没有一丝多余幼态的软肉。
看着看着，他大概能明白格雷为什么会对他、对路飞、对乌塔那么好。
因为看着、陪伴着一个你所爱的孩子长大，真的会让人忍不住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他。
然而这美好的一切马上就会被打破。
格雷正坐在前往香波地群岛的船上。
在求了钢骨好长时间后，他终于要去往那个命运之地。
看着格雷和同期们说说笑笑，艾斯突然有些不忍心看下去。
他用手指蹭着格雷送给他的披风。
不知道为什么，他记得自己睡觉时把披风脱到旁边挂起来了，结果梦里还披着这件披风。
不过毕竟是梦嘛。
艾斯没有多纠结。
他已经决定好了，要去看看格雷的香波地之行，去亲眼见证格雷成为海贼的命运一刻。
*
热腾腾的炖肉和金黄炒饭被同时端上桌子。
“噢！看起来就好吃，谢谢啦~莎琳阿姨。”
格雷吞咽一下，拿着筷子杵了下桌面，礼貌道谢后立刻开始吃起来。
餐馆老板——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看他把刚出锅的肉块塞进嘴里，连忙劝道：“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没事没事，我不怕烫的。”
格雷晃晃筷子，诚恳夸道：“真的很好吃，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炖肉。”
他的语气十分夸张，偏偏眼睛明亮诚恳、笑容灿烂亲切，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莎琳回想，这孩子帮她把钱包从混混手里拿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意气风发、朝气蓬勃，像是海平线初升的太阳。
“你之前说，你还是海军新兵？”
“嗯嗯，不过马上就毕业了，有个比较长的假期。”
“这样啊，挺好的，海军……唉，海军挺好的，比海贼好。”
莎琳似乎有些话想说，但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不够我再去做，你慢慢吃就好。”
她还有其他客人要招待，嘱咐完后就继续忙活去了。
格雷知道她想说什么。
正如海贼有好有坏，海军里也有不少或自愿、或不自愿的坏人。
店里饭菜味道不错，尤其是炖肉和炒饭，能留得住人一次又一次来吃。
莎琳一忙起来就直到过了饭点，这时候才记起往角落的桌子看一眼，结果那里已经没人了。
取而代之的是晚上怎么算都多出一笔的饭钱。
少年没把这顿饭看作理所当然的褒奖，吃完后结账走人，像个普通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