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这和说好的不一样>第27章 番外四 二十

  1.

  刚刚经历过一场天翻地覆的大闹,他们几个人的神经崩得都有点紧。

  那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进村子里的时候,最先报警的是辉月塔的结界。

  当时DiDi正端着一盆用牛奶煮的粥,往导师嘴里一勺又一勺硬塞,卧室里那只青铜乌鸦高声鸣叫起来,粗嘎的声音吓得他手一抖,一大勺糊糊滚落在法师胸前的绷带上。

  “哎?对不起对不起!烫不烫?”

  法师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笨手笨脚的学徒。

  烫当然是不烫的,精灵少年一辈子没学过怎么伺候人,抗议了一万次“我自己能吃”还是执拗地端着粥伸着勺子,一副至死方休的样子,他只能张开嘴一勺接一勺地吃。喂的人不熟练,吃的人也不熟练,偏偏DiDi选的那个木勺子又太大,他得把嘴张到最大才能勉强吞下去。吃了这么久,那点热气儿早就跑没了。

  他也抗议了一万次“我胸口真的没事不用缠绷带”,但仍然被举着一整卷棉纱的徒弟逼到了床上的一隅。

  巫魔能够自行修复伤口,甚至断肢再生。法师好心好意地想拿DiDi在追踪他时做的事情来举例说明,“你看,你当时戳瞎我一只眼,还削掉过我半只手,我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

  结果一句话把DiDi说哭了,大颗泪珠扑簇扑簇从水汪汪红通通的眼眶里往下滚,精灵少年的脸色楚楚可怜,半师半父的法师只好举手投降。没有办法,他只能让DiDi把他受伤的地方包得像木乃伊一样严实。

  然后是不准下床,不准长时间看书,不准用魔法。理由也很冠冕堂皇而且有且只有一个。

  “你需要休息。”

  Kwin来看了他两回就对他这个堪比废人的状态失去了兴趣。

  “知道的是你在养伤,不知道的是你在坐月子呢。没意思。我出去玩了。”

  魅魔丢下这句话,就从卧室的窗子里飞了出去,血蝠小小的翅膀在空中飞得花枝招展,一看就能知道是要出去干什么。

  看着牛奶粥从老师的睡衣上滚出一道痕迹,DiDi手忙脚乱地拿了一条手巾给他擦拭的时候,第一个冲进来的是Katto。

  这家伙是被魔像扛进塔里的。对于这种兽人种族来说,狂化等于透支体力提高战力,一下战场,恢复人形,他就累得一头栽倒在地上,睡得人事不知。这家伙太沉了,而且狂化时撑爆了衣服,Kwin拒绝抱一个比自己还高还魁梧的裸男,并且非常挑剔地对变形后会撑坏衣服的种族说了两车坏话。没有办法,Pinkray只能拼着最后一点法力,做了两个魔像出来,才把这家伙抬上了浮碟。

  他在客房睡了三天三夜,中间有过进食,早上起来他们发现餐室里储备的食物消耗掉了一半以上,还有条腊羊腿上带着明显的兽类牙印。大约是太硬了才没有进肚。

  此时Katto脸上还有一点惺忪的睡意,穿着一身明显过短的睡衣。

  “怎么了?我房间里有只铁鸟在吱哇乱叫……”前雇佣兵紧张地问道,“白光塔打过来了吗?”

  DiDi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白光塔早就化为齑粉了,还打过来?

  “这是我布下的结界在报警。”Pinkray用尽量温和的声音说,“别担心,哪怕真的有人打过来,辉月塔本身也有防御能力。”

  “魅魔呢?”Katto问。

  “我想他大概出去探听情况了。”

  话音未落,一只血色的蝙蝠飞进屋里,在一团血雾中变成人形,落到地上。

  “我出去看过了,”Kwin单刀直入地说,“像是东国精灵派来的部队,不过看样子不是来找茬的。”

  “怎么说?”法师蹙起秀气的眉毛。

  “虽然是武装军队,但是看旗帜和装备,像是外交性的仪仗武装多于战斗武装。”魅魔翻了个白眼,“我猜是来递国书的。”

  法师被这句话说得愣了半天,才傻乎乎地问道:“递国书?给谁?我吗?”

  “还能有谁!”魅魔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法师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白光塔已经在最后那场大战当中付之一炬,大宗师维斯忒修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活剥,十三贤者死的死伤的伤,整个圣白议会名存实亡,也不知道现在是谁在主持大局。

  权力一旦出现真空,必定会产生纷争与骚乱。弱小的国家失去了强大的靠山,想要在乱世里生存下来,当务之急就是换一个山头。

  他修建辉月塔的时候,为了避开大宗师的耳目才选了这个穷乡僻壤,这里原本属于白光塔的保护范围,但因为地处偏僻,也只是象征性的结盟,这个王国在圣白议会眼中不过是马尾上一只小小的附蝇。

  就在他们四人——当然现在外界的传说越来越添油加醋,说的是巫魔凭一己之力——毁灭白光塔之后,周边已经有许多小国家试探性地与辉月塔展开接触。搁一个月之前,白光塔的报复只怕早就到了,但直到现在都毫无动静。

  “他们走到哪儿了?”

  “还没到北边的村镇,大概还得一天的脚程。”魅魔开始努力回忆着旗帜的花色与徽章,“使臣应该是精灵的旧血贵族,我对那个纹章有点印象……”

  法师靠回床上的软垫,喘了口气,对DiDi说:“宝宝,去给我把书房里那本《精灵贵族名册》拿来。”

  实际上,在Pinkray和Kwin的对话滑向精灵世系错综芜杂的政治势力的时候,DiDi就已经有一点烦躁。但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抱着枕头站在门口问老师为什么还不来给他讲晚安故事的小孩了。他硬是留在这个看似插不进第三者的对话气氛当中,那头狼倒是十分坦荡,一听说不是进攻,就打着哈欠,留下一句“要打架再叫我”,走了出去。

  前来觐见的精灵使臣身材颀长,面容俊秀,遵循旧礼向辉月塔的主人请求觐见。

  当时法师塔里只有他们四个人,要真打起来谁占上风真的不好说,更何况Pinkray那时候法师袍下面还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伤口稍不注意就往外渗血。于是简单的磋商之后,他们决定先礼后兵。

  法师在自己的办公室召见了皮尔雅特,旁边分别坐着辉月塔的弟子与两位,呃,门客。

  皮尔雅特依照古礼向辉月塔之主致敬,光念足Pinkray的头衔就花了足足五分钟,“辉月塔之主,圣裔的监护人,巫灵魔君,大通幽师”——后面还有二十五个,在Katto就快绷不住哈欠的时候终于递交了比这长十倍的国书和礼物清单。

  国书写得诘屈聱牙,而且使臣大人还坚持自己亲自念出来,通篇用的全是古精灵语。

  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位皮尔雅特大人虽然是依照古礼向辉月塔之主致敬,但宗教般狂热的目光从来就是盯着DiDi的,把后者看得毛骨悚然。然而这位圣裔大人反而是在场四个人中唯一一个对古精灵语几乎一无所知的人——顶多出于好奇学了几句脏话。

  他就是吃了这个听不懂的亏,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三个人的表情从昏昏欲睡到兴趣十足,脸上风云变幻,最终变成一副只要不紧闭住嘴巴就会当场捧腹大笑的表情。

  这里面古精灵语第二差的应该是Katto,据说只能听懂单词而搞不懂语法——这也不怪他,古精灵语一共有三十八个变格和十二种时态——但听到某个单词后他突然抬起头来,脸上的瞌睡一扫而光,用通用语小声向Pinkray确认:“他说几个?”

  “……什么几个!解释一下啊喂!”DiDi低声咆哮。

  “二十个。”法师低声回答。魅魔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然后赶紧用手捏了一下嘴皮。

  “……二十个什么呀!”

  觝狼转过头来,像第一天认识他一样,用一种堪称猎奇的目光把DiDi上下打量了一遍,还发出“啧”的一声赞叹。

  好不容易等皮尔雅特念完,辉月塔之主款款从座位上站起,开始用古精灵语发表长度可堪媲美的冗长谢辞。

  双方这场繁文缛节的交锋好不容易告终,魔像管家将使臣大人领去客房,门一关上,三个人同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在椅子上摊得四仰八叉。

  只有DiDi抓狂地跳脚:“到底怎么了!喂!!”

  “二十个……”觝狼笑得翻白眼儿,“小宝贝儿,我只是担心你应付不来。”

  这出闹剧以巫魔大人的伤口被笑到往外滋血而告终,DiDi终于明白了他们笑到爆裂的那个数字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目前辉月塔边界线上驻扎着的那一小支队伍,里面包括了二十位纯洁美丽的精灵族处女,环肥燕瘦,以满足圣裔大人不同口味的需求,东国精灵愿意与辉月塔结盟、向辉月塔纳贡的唯一条件,就是圣裔大人让她们——最好是全体——“满载”而归。

  “DiDi,你要明白,”巫魔一边被重新绑绷带一边拍着自己徒弟的肩膀,“大宗师在位时,六十年的时间无时无刻不想与东国精灵结盟,哪怕不是结盟,只要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就是一大政治胜利。而你居然能让他们纳贡!”

  “机不可失啊!”魅魔就是在缠绷带的那家伙,“你需要哥哥给你补点生理知识课吗?”

  觝狼在屋子一角擦拭他新买来的长剑:“我去镇子上的时候听说了,据说个个如花似玉,镇子上的庄稼汉一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那送给你!”DiDi巴不得把麻烦推出去。

  “欸,这可不行,”觝狼笑得贼兮兮,“人家指名要的就是圣裔。”

  东国精灵的诉求非常简单。

  圣裔的第一首要任务,就是延续远古之神的血脉。

  换句话说,下崽。

  年轻的精灵从未与自己的族人生活过一天,他对这个种族的所有认知都是来自于炼魔厂的选修课,而且那门课他还挂掉了。

  他并不知道精灵族可以说是全体繁殖癌。

  “因为出生率低、夭折率高,”他的老师掰着手指头跟他讲,“你们精灵族的幼童期特别长,我从森林把你带出来的时候,你外表看着还是个五岁的孩子,但实际上已经十五岁了。这就意味着普通精灵夫妇如果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孩子,就需要花十五年才能让他脱离幼年。这就需要社会性的共同抚育。精灵族的社会人文体系当中就能看见明显的迹象,精灵族的成年期相当漫长,一对夫妇的幼儿往往是由其亲族共同抚养的,其成年后的家族血缘关系也十分紧密。

  因此,按照精灵族淳朴的价值观,只要能让圣裔的血脉与东国精灵结合,并且生下孩子,那么就等于圣裔大人是东国精灵的一员了。

  2.

  这件事变成了辉月塔里永恒的快乐源泉,而且看起来即将无休止地继续下去。每次他们对着精灵少年做出“20”这个手势的时候,DiDi固然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墙上那枚金铃响起来时,却让DiDi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扭头对老师和魅魔投去愤怒的目光,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他俩微妙的表情,大致可以称为,"实际上幸灾乐祸但要装出一幅慈爱的微笑",这种嘴脸。

  金铃响个不休,本应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听起来越发烦人,DiDi无可奈何,振袖起身,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会客室里,一个身材颀长、面容俊秀的男子正站在窗边向外远眺,晨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光,看起来俊美得完全不像尘世之人。听见门响,他湖蓝色的美丽眼睛转向这边,英俊的面孔上露出一丝欣喜,几步走了过来,用精灵语对DiDi致敬道:"圣裔大人!早上好!"

  DiDi瞪视着他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尖耳朵,叹了口气,也用精灵语问候道:"皮尔雅特阁下,您也好。"

  名义上是晨间例行请安,但对方殷切的眼神已经透露出了来意,DiDi实在无法招架,只好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还没考虑好。"

  对方的眼神掠过一丝失望,紧接着很快又振奋起来,恭敬地说:"圣裔大人,我们可以慢慢来。"

  ……谁要和你们慢慢来!DiDi在心中狂吼。

  这档子破事的糟心程度,大概比Pinkray流亡那几年还有过之无不及。

  要论起来,大概还是他带着银哨回到皓之岩森林的那天开始的。

  那天晚上,巫魔化的Pinkray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大宗师维斯忒修斯活剥,召唤出来的白骨之魔把白光塔连同其周围的炼魔厂一夜之间夷为平地,死伤无数,可以说整个法师界的根基都被他连根拔除。这种爆炸性的新闻立刻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大陆上的吟游诗人都在加班加点地赶写新的诗歌。流言四起,而且说得越来越夸张,但是被血洗出的一片白地是最好的证据,何况死里逃生的法师还大有人在。

  这一次和两年前Pinkray堕落为巫魔那次不同,圣白议会——假如这机构仍然存在的话——至今都没有再签发对他们任何一人的通缉令。

  尽管如此,DiDi提出要将爱洛丽思的灵魂带回皓之岩森林时,仍然遭到了Pinkray激烈的反对。原因也很简单:去向那里,必然要经过东国精灵的地盘。

  在正片大陆上,东国精灵大概是对巫魔敌意最大的那个种族,因为毕竟是这个邪恶而堕落的法师杀死了独角兽,毁掉了秘境森林。虽然两年来DiDi一直是追捕巫魔的急先锋,但他在白光塔之战中明显是站在巫魔这边的,东国精灵对他有几分好感,那就很难说了。

  Pinkray试图劝说他等自己恢复以后,两人一起去。但DiDi反驳说,他不认为巫魔本人的大驾光临能让东国精灵的敌意减少几分。一句话把巫魔本人说得哑口无言。

  最后只能由Katto护送DiDi前往密境森林,两人本以为乔装改扮一番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潜入,谁知在国境线上就被东国精灵堵了个正着。

  然而他们并不是来打架的。

  他们是来朝圣的。

  “是致敬!”DiDi怒吼着打断Katto浮夸的叙事风格,忍不住抬手揉搓眉心。

  “你们精灵的致敬方式是二十个人列队在面前跪下?”觝狼毫不示弱,“要不是我拦在前头大概都要爬过来亲你的鞋尖了。”

  须知,东国精灵在精灵种族当中,是最傲慢、最强硬的一支,几乎整个民族都是主战派,和外界印象中那种爱好和平的森系种族不同,是一言不合立刻挥剑相向的战斗民族。

  但是他们也是对“古礼”最顽固、最执着的一支精灵血胤。

  当时为了迅速脱身,DiDi几乎有求必应,他心目中庄严、肃穆的安灵仪式也变得像个闹剧,在密境森林那块著名的巨大山石,皓之岩上释放独角兽的灵魂时,他被二十个全副武装的东国精灵齐齐注视,身上的秘银装甲反射着耀武扬威的银光,只能草草念完咒语,然后和Katto屁滚尿流地逃回辉月塔。

  谁知也就是三天之后,皮尔雅特就带着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了辉月塔。

  DiDi虽然暴怒,但是明显没有把Pinkray的解释当回事。或者说他当回事了,但是没有想到这件事的影响力有多大。

  辉月塔的采购向来由他负责,Kwin不犯懒的时候也愿意和他一起去镇子上逛逛,为他那堆下流读物添加一些收藏。毕竟,辉月塔里的魔像管家虽然勉强能烤果酱馅饼,放他出来买东西就不太现实了。

  那天他俩在镇子的入口处分手,分头行动,DiDi准备先去买新鲜的蔬菜和水果,Kwin当然是向书店走去。他在这个镇子上也不算生面孔,很多小生意人都认识他们,尤其是镇子上唯一一家书店,多年来一直是靠给法师提供纸张墨水羽毛笔和给魅魔提供市面上最流行的下流读物屹立不倒,还扩大了店面。

  书店老板对Kwin的态度活像是活财神进门,哪怕已经从越传越盛的谣言当中知道了这位大人的真实身份也没有丝毫改变——不,这么说不准确,他偷偷给每本书都提了一点点价。书店老板给他展示最近新到的各种“浪漫小说”,把书在柜台上摊了一溜儿,《了无痕》、《守夜之人》、《羊毛毡与冒险家》和《晨起钟》,甚至还不惜翻开几本书给他朗诵了一下其中的重点片段:“总之那是一个从躺倒视角看出去的疯狂场面……急促的喘息和咬着唇的求饶就在耳朵里四处乱撞”。

  说老实话Kwin觉得这一段儿描写,怎么说,太不真实了,写得有点庸俗。他更偏爱趣味高级一些的“浪漫小说”。不过家里那堆书都看腻了,所以大手一挥:“全给我包起来!”连个折扣都没打。

  书店老板脸上立刻笑开了花,一旁的小伙计立刻开始手脚麻利地帮他包书,并且提着书把他送到了门外。

  他刚拎着书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精灵女孩在路口处把DiDi撞了个满怀。

  苹果和洋葱咕噜噜地滚了一地,然后是女孩声如夜莺的道歉。

  那女孩美得像夏夜里的一缕轻风,淡金色卷发下容颜绝色,小巧玲珑的身材却有一双直苗苗的腿,包裹在薄纱长裙里隐约可见。

  她的打扮也是精灵贵族常见的古典长裙,优雅高贵,就不过是在这个寒带小镇子上有些违和。

  小镇的村民全都伸长了脖子看着美人,连Kwin也要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的容貌,却只能换来精灵少年暴躁而无礼的大吼:“你是今天第四个了!”

  精灵少年手忙脚乱地捡起满地乱滚的蔬菜和水果,一转眼就看见提了书在旁边看热闹看得一脸兴味的魅魔。

  这场遭遇战在之后被魅魔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当做晚餐桌的配菜讲了好几遍,唯二两名听众也听得津津有味。

  那次短暂的采购之旅让魅魔见识到了“浪漫小说”里几乎每一个经典的邂逅套路,其中又以“街口相撞”最受欢迎。由此,魅魔基本可以判断,东国的浪漫小说不仅发展程度低而且流行程度落后,这种描写五年前就过时了。

  除了听了个开头端起盘子就走的精灵以外,没有人对此表达过不满。如果魔像有思想,或者会抗议一番:那天他们带回来的蔬菜水果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都被撞得破破烂烂。

  3.

  DiDi对皮尔雅特无可奈何。

  导师告诉他,独角兽的灵魂被释放在密境森林后,皓之岩森林会在未来几年慢慢恢复,但也只是普通的森林,圣兽既死,结界已破,东国不会再有另一座密境森林了。

  然而哪怕是普通森林也好,DiDi希望看到那里恢复生机,而不是现在的一片焦土。

  而这,就需要东国精灵的全力帮助。

  而东国精灵的诉求也很简单:他们失去了一座密境森林,等于失去了一座圣城,急需一个圣裔来补足这个空缺。

  因此才不得不捏着鼻子给臭名昭著的巫魔Pinkray递了国书。

  而且这家伙拖了半个月还不肯签字。皮尔雅特每次想到这一点都觉得怄得慌。

  他对圣裔名义上的导师也无可奈何。

  巫魔的名声是不好听。但是伴随着恶名的还有白光塔那天晚上的传闻,白骨之魔拔地而起,巨大恐怖犹如上古神话。随着现场逃生者的叙述互相印证,基本可以确认,整个白光塔,乃至其附属的炼魔厂,随着白骨之魔的爆炸被夷为平地。

  大宗师维斯忒修斯战死,但是怎么死的就众说纷纭。那段时间里大陆上最忙的人大概就是各国派到凯特罗森的斥候与探子,然而随着收回的情报越来越多,东国也不得不承认,看起来最不可能的那个传言,搞不好才是最真实的——维斯忒修斯,世间最强的法师,是被巫魔活活剥皮削骨而死的。

  他在见到Pinkray的那天,就发现了他手中的那支人骨法杖,足见所言非虚。

  当时他背后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心里暗自庆幸东国“武装抢回圣裔”的计划以微弱比率未能通过决议投票。

  他是第一次见到巫魔Pinkray,这个人看起来和传闻中的形象相去甚远。苍白瘦削,举止温文,但是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显得更加可怕。其后他与Pinkray单独会谈了几次,对方操着古精灵语跟他兜圈子,各种从句定语修饰词用得滴水不漏,就是不肯给个准话。皮尔雅特是东国贵族,头一次开始恨自己种族的官方语言语法如此复杂。东国的要求很简单,签订结盟条约,互相开放边境的传送门,最重要的是,迎回圣裔,实在不行的话让圣裔大人从那群姑娘中挑一个成婚。两个也行。

  不,二十个更好。

  圣裔的传闻是和白光塔毁灭一起传到东国的。

  圣裔血脉几乎没有什么验证的方法,这才造成了千百年来有无数精灵想凭借出色的容貌拿这个蒙事儿。圣裔之血的神迹也只在各种神话长诗当中有所提及,这种史诗故事连精灵们自己都不太相信,顶多把它作为一种文学性的夸张手法。到最后,那些冒充者被揭穿的方式还是靠认证:某地有人认识这小子是他五叔叔的邻居的外甥他们村儿的。

  然而在白光塔一战当中,那个年轻的精灵,在濒死之际发动了一个在精灵神话当中,被称为“银光泉”的神迹。这个神迹在神话中被描写为白昼女神的祝福之光,至于效果究竟为何,就已经湮灭在神话与历史的书卷之中了。

  无论这个精灵少年的身世如何,"银光泉"的发动,是圣裔身份的最好证明。有人联想起东国精灵与黒森精灵百年前的战争,以及边境上被战火波及的一座神庙。

  所以这孩子有可能是东国精灵,但更有可能是黒森精灵,但无论如何,要先把他争取到自己这一边。

  他与巫魔之间的谈判可称得上是艰苦卓绝。

  这家伙原本就以难对付著称,皮尔雅特现在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条件非常简单,双方在边境互相开放大型传送门,同时签订攻守同盟协议。

  皮尔雅特对此并无异议,但是巫魔对这里面的陷阱也早就心知肚明。

  问题的真正症结在于DiDi的归属权问题。

  只要圣裔能回归东国,这个条约基本就是废纸一张。只有把圣裔留在辉月塔,一旦遭受攻击,东国才会有实质性的救援——而这一点,只怕任何想要剿灭辉月塔的势力也都明白。

  说白了,圣裔大人根本就是被巫魔扣留在辉月塔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一个肉票!

  应该是看透了这一点,巫魔这条老狐狸才一直嗯嗯啊啊地跟他兜圈子,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命令自己的学徒每天必须回应他的晨礼参见。看着那孩子每天早晚两次不情不愿地溜着边儿走进会客室,皮尔雅特阁下再驽钝也该品出味儿来了:圣裔大人完全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走,甚至还巴不得他们赶紧滚蛋。

  怨恨圣裔大人未免太失礼了,他把这些账全都算在Pinkray的头上。

  当时在东国公开征选圣妻,应征者几乎踏破宫殿门槛,最后精挑细选了二十名,既有贵族也有庶民,高矮胖瘦萝莉御姐一应俱全。然而Pinkray根本没让她们进辉月塔!当然,他防范着大队人马入驻辉月塔自然有警戒上的考虑,但是起码让圣裔大人去镇子上一趟和姑娘们见见面吧。

  圣裔第二天要去镇子上采购的事情当然是他泄露出去的,而且在密信中"务必善作打扮"一句下面画了三条横线。

  ……然而圣裔大人是逃命一样逃回来的。他听说了整个过程,除了稍显夸张造作以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但是圣裔大人看样子已经决定坚守塔内足不出户了,辉月塔的物资采购变成了镇子上的商户送货上门,而且由那只可怕的魅魔出面去签收,圣裔大人连个面都不肯露,不然他也许会被赶着马车来送货的那名精灵少女迷住也说不定呢!

  皮尔雅特的焦灼日益增长,要是他能打得过巫魔,他宁愿现在就把圣裔大人抢回东国!

  看看这个鬼地方!

  这个,又冷、又潮、又偏僻的村子,村民都是些无知、粗俗的乡下人;镇子周边的森林也全都是些庸俗的针叶木和矮灌木,完全没有品味高雅的阔叶林带。

  这座法师塔里到处都是不死物的不洁气息,到处都能看见构装体和傀儡魔,甚至还有肉块与不腐尸拼凑出来的拼装魔。只要一想到他吃的食物是由那个脏兮兮的粘土块造出来的魔像所烹饪,他就觉得一阵作呕!亏圣裔大人还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

  这塔里奇怪而缺乏审美品位的装潢更不用多说,再看看这三位住户……辉月塔的法师Pinkray,哪怕在杀死独角兽之前,其恶名也在大陆诸国中广泛传播。战争贩子,诈骗犯,白光塔的走狗,双面间谍,绑架与暗杀……

  一个深渊魅魔,对,一个魅魔!哪怕是深渊魔种里也是最下流、最放荡、最无耻的那种魔物!更何况他亲眼目睹了好几次圣裔大人被他压着一顿胖揍的场面。圣裔大人!被打屁股!皮尔雅特大人气得眼前发黑,要不是他打不过……!

  算了,真打不过。

  据说成功阻止住暴走的巫魔把那个大得可怕的白骨之魔引爆的,就是这只魅魔。

  然后是一个野蛮、粗俗、无礼、浑身散发着下等人气味的兽人。据说以前还做过雇佣兵!天哪!

  圣裔大人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苦!

  晚餐时,在椅子上盘起长腿和Katto奋力争夺一块火腿归属权的DiDi无意中接受到皮尔雅特的目光,背后不自觉升起一片寒意——他干嘛那样看着我!

  而此时的皮尔雅特必须捂住口鼻才能阻止自己潸然泪下:圣裔大人居然在吃肉……巫魔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4.

  DiDi躲了皮尔雅特整整两天之后,东国使臣又想出了一个新招数。

  他要求举行一场正式的招待会。

  “晚宴。”Pinkray摸着额头对他们宣布,“正式的招待晚宴,全体使节团都要参加。”

  “包括那二十个?”

  “对。”

  Katto和Kwin立刻对DiDi投以一种“看起来是慈祥但实际上是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

  精灵少年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吼道:“Pinky!你的召唤书在哪!我要做二十个骨魔!我非把她们吓得吱哇乱叫不可!”

  “你的亡灵法术没那么好。”Pinkray冷静地拆台。

  确实没那么好。

  能够收学徒的导师一般很少会让自己的首席弟子在炼魔厂跟着众多学徒一起上课,大多会选择亲自授业。当年,DiDi既然是法师Pinkray唯一一名弟子,那么也就顺理成章地是他的首席弟子。然而由于自家导师一年到头呆在辉月塔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够两个月,他大多数的课都是在炼魔厂上完的。

  非人类种族又长着一张漂亮面孔,自家导师和其他所有学徒的导师搞不好都或多或少有过或轻或重的矛盾,可想而知,DiDi在炼魔厂绝大多数的时间花在了打架上。年度学分算下来,一个种族血统里就自带对法术天然操控能力的学徒,得分最高的一门课居然是近身搏斗,其他科目的成绩只能用惨淡来形容。

  魔药配方记不住,炼金术公式背不过。最可气的是,他导师赖以成名的亡灵法术无论怎么教都油盐不进,学了小十年,勉强能把骨爆术炸成一朵冷焰火,破坏性不谈,连观赏性都不具备。

  面对一个好不容易站起来,还在稀里哗啦往下掉骨头渣子的骷髅魔,法师恨铁不成钢,瞪着自己徒弟的眼珠子差点喷出火来:“这也是召唤术?你别是自己拿胶水粘了个骨头架子来蒙我的吧?”

  “当然不是!”DiDi瞪起漂亮的大眼睛,心里暗暗说了一句拿胶水粘出来的那个没敢拿出来给你看,一边指挥着骷髅魔转圈给他看。你别说,这把枯骨在散架之前好歹还转了个2/3圈。

  “你看,好歹会动的嘛。”

  法师扶额,法师捂脸,法师恨不得仰天长啸。

  “我在你这个年纪都能……!”

  “哎呀好啦!”精灵少年撅着嘴抽了一颗导师当礼物带回来的夹心软糖,一屁股跌进躺椅的软垫里,嘴巴里的糖块让他的声音也变得黏黏糊糊又甜甜腻腻。“你不是说你在我这个年纪根本练不出这么好的元素法术吗?”

  “你那是种族天赋!哎呀气死我了……”

  “……不太好吧,”觝狼有点犹豫,“都是些女孩子,真吓到她们会不会有点……?不是据说其中还有一位亲王的公主吗?”

  Kwin瞪起眼睛:“公主怎么了?六翼深渊恶魔这崽子都敢吓!”

  是的,崽子确实敢,而且还没成年的时候就敢。

  长期以来,辉月塔里他最不喜欢的东西就是魅魔。

  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魅魔,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太正常了。没有角,没有翼,没有传说中的尖爪和蹄子,就跟一个不穿法袍的法师一样住在塔里,昼伏夜出,白天一般在睡觉,晚上打着哈欠出来活动,和他的导师一起读书、下棋,偶尔做一点魔药,甚至去镇子上买一大堆没用的破烂回来,不用说,花的都是Pinkray的钱。

  直到有一次他发现自家导师在竞技场和这家伙切磋,招架不及时Kwin抖出那三对黑色羽翼防御冰暴,DiDi才赫然发现,这家伙并不是导师的什么法师朋友——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契约魔。

  这他妈的和说好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在学院里老师就讲过,恶魔召唤非常危险,不要出于好奇就去召唤恶魔,如果召唤了也要时刻保持警惕,不能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就放它们到处乱跑,把它们封印起来,直到下一次使用。如果工作完成,要立刻把它们送回深渊,片刻也不能多留。

  然而面前这东西何止没有被封印起来,不但躺在图书室位置最好最柔软的那张躺椅上四仰八叉舒舒服服地读着一本下流读物,还在吃着DiDi偷藏起来的软糖。

  DiDi恨恨地嘀咕了一句:“你不过就是Pinkray养的宠物罢了。”

  他低估了这个物种的听觉能力,只见那东西姿势没有改变,从书本上方露出两只狭长的眼睛,一手托书一手去拿糖,桃心形的尾巴尖儿还抽出来翻了一下书页,匪夷所思地看了看DiDi:“小孩儿你可要想清楚,你觉得咱俩谁更像Pinkray的宠物?”

  精灵小孩儿被气得说不出话,打又打不过,只好扭头就走。

  那时候他还没见过Kwin的战斗形态。只是,因为经常被Kwin抓住一顿胖揍而毫无还手之力,精灵小孩儿一口窝囊气憋在心里撒不出来,无意中从Pinkray那里知道这只魅魔其实有个弱点,怕鬼,DiDi就准备拿这个寻开心。

  “……不可能吧?深渊生物,噩梦级别的魅魔会怕鬼?恶魔图鉴上那些玩意儿哪个不比鬼吓人啊?”DiDi假装怀疑地做着最后的确认。

  “按他自己的说法,深渊里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都有,唯独没有幽灵和鬼魂。他第一次在人间见到这东西之后觉得长得又丑又可怕。”Pinkray当时正在对一味魔药的效果做笔记,随口答完,突然觉得有几分不对,转头盯着藏书室里已经开始爬上梯子去拿幽魂召唤书的DiDi,警告道,“别去招惹他。”

  DiDi才不理他。

  他头一次在没有考试压力的情况下搬出了藏书室那堆幽魂术的大部头,认认真真地开始仔细研读。以前把他看得直打瞌睡的咒文,由于怀有了不可告人的动机,倒是一字不落地全都看进去了。

  辉月塔作为亡灵法师的老巢,周围有不少雾沼。亡灵法师喜欢将用不着的材料——也就是各种尸体——沉入其中,当作原料储存。所以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唤起了好几个幽魂。

  幽魂的唤起与骨魔、粘土魔不同,虽然后者也没有自主意识,但在服从命令上可以说是忠心耿耿,让往东绝不往西。而幽魂这种,毫无实体仅有灵质的东西,除非召唤者具有强大的法力,就很难掌握其动向。

  DiDi捏着法杖,趁着夜色,好不容易才把那几个东飘西荡的幽魂一路上保持队形拉到塔里。他蹑手蹑脚地用法术解开Kwin卧室的锁,然后把那些幽魂一股脑地给赶进去,然后就奸笑着在他屋子里找了个好位置准备看戏。

  ……怕么,也是在真怕的。

  DiDi只是没想到深渊生物的恐惧来得如此激烈。

  Kwin从睡梦中被吵醒,眯着眼睛看清楚在自己房间里四处乱飞的东西是什么之后,起床气一瞬间被转化为高分贝的尖叫。

  然后DiDi便有幸目睹了噩梦级魅魔的终极战斗形态。

  那东西的体长与身材比平时的Kwin,哪怕是他的完全形态也要大出不少,浑身布满细小的黑红色鳞片,覆盖着肌肉虬结的躯体,连面孔上也是。那张脸比起人面不如说更像某种蜥蜴,长而尖细的獠牙下面是细长的舌头。这东西手腕、手肘和脚后跟上,各生着一只骨刺,与长而尖的指爪相比,毫不逊色地锋利。

  他不是没有见过Kwin的尾巴,偶尔一手捧着热茶一手抱着糖罐时,魅魔会用尾巴去翻动面前那本下流读物的书页。那条尾巴看起来细长灵巧,尾尖上的桃心形状非常柔软。

  然而此时此刻,那条尾巴不但像蜥蜴一样粗壮且多鳞,其末端上的桃心早已变成了尖利的三棱锥。

  如果这种外形还不够可怕,这东西正在房间里发出非人的尖叫,扑着翅膀到处疯狂乱飞,在漫天飞舞的黑色羽毛中,对着毫无实体的幽魂胡乱打出一波接一波的攻击。

  法师终于被魅魔凄厉的叫声——“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吵醒,飞奔过来救命,消灭掉所有幽魂之后,还不得不安慰一大一小两个惹祸精。Kwin自不必说,他的卧室彻底完蛋了。然而惹出这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缩在屋子的角落里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被法师抱出来时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虽然Kwin一再为自己叫屈,声明自己完全是无辜的,对卧室毁灭式的打击纯粹是处于一种自卫式反应——当然,有些过激——法师还是沉默地拿出了一只带有神圣属性的封印瓶,“咚”的一声重重扣在他面前。

  至于罪魁祸首,却因为被吓得发高烧,反而得到了老师无微不至的精心照顾。又因为晚上频发噩梦,把法师“分床睡”的育儿政策又推迟了很长时间。

  “早说叫你不要招惹他了!”法师也是一肚子怨气,但还是一边埋怨一边纵容小孩把自己的枕头硬塞到他床上。

  5.

  “那现在怎么办?”Katto摊摊手,“你不想要,那就拒绝啊。”

  “哪有那么简单的……”法师长叹,在大沙发上软绵绵地向后躺了下去,“东国得罪不起。无论是皓之岩森林的重建,还是单纯从外交角度上来考虑。”

  “东国精灵立国六百年,期间对外大小战争无数,对战哪个种族的都有,你知道他们输过几次吗?”魅魔曲起食指和拇指,“零次。”

  “那要怎么办?”DiDi瞪圆眼睛,泄愤似的又丢了一颗糖进嘴巴里,恶狠狠地嚼,“我真是不想再见到那个皮尔雅特了,那家伙的目光看得我直发毛……Kwin,你现在看得我也很毛。”

  Kwin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细长的红舌轻巧而迅速地刮过嘴角,挂起一个邪恶的笑容。

  “你求我啊。我有个好主意,但是我想听你求我。”

  坏主意。真他妈的是个坏主意。

  Katto心里想。听从一个凡事以混乱为处世之道的魔物的建议,就会让自己沦落得这么被动。

  然而,坐在廊下看着一个个魔像和骨魔慢条斯理地穿梭在张灯结彩的廊檐下,把一道道餐点送往辉月塔的宴会厅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愉悦。

  还和父母一起住在森林里的时候,兽人的种族每年秋天会举行收获节,感谢兽神带来的猎物。他离开的时候年纪太小,脑海中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他只记得大家会围着篝火跳舞,彼此传递盛在木碗里的自酿果酒。

  兽人的育儿方式一向粗犷,他也从那个木碗里喝过酒——也许他对收获节印象模糊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不是没有参加过宫廷宴会,但是有雇佣兵出席的场合通常看起来不会这么……高雅?

  他被紧急拽去量体裁衣,做了一套令人相当别扭的礼服,浆过的硬领让他的脖子很不舒服,过膝长筒靴上的流苏走起路来叮咣乱响,过窄的腰带紧绷绷地箍得他的腰,怎么看都是又不实用又不舒服的设计。但是法师在看到成品的时候,短暂的怔住之后,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嘀咕了一句:“……看来要给裁缝加钱啦。”

  法师的礼服长袍都大同小异,宽袍大袖上缀着几百个无用的小玩意儿。他曾经远远地见过法师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在某个宴会上,但是当精灵少年穿起这一身后,Katto还是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略显啰嗦和浮夸的设计在他惊人美貌的衬托下,如同锦上添花。

  银白色的柔光缎,绸缎和绣工都来自于海洋那一头的东方国家,暗纹里绣着充满东方风情的奇珍异兽,只有在灯光合适的时候才能闪现,仿佛纷纷从他衣褶中往外悄悄探头。那些复杂的花纹不足以与他的肌肤争耀,只能衬托得他露出的双手像鹅羽般光滑、花朵般柔嫩,而大颗的宝石因为他的双眼,成为了衣饰上黯淡的小石子。

  何必用圣裔这个身份呢?光凭这容貌就足以让他得到这世间一切想要的东西了。

  但是圣裔面前的这个魔物显然并不这么想。

  “继续。”魔物带着邪恶的微笑享受迟来了十几年的胜利。

  “……我为以前所有的恶作剧道歉。”DiDi咬牙切齿,又低三下四地说,“对不起,Kwin殿下,您是深渊的魔君,您有最出色的容貌和最强大的法力,请原谅我年少时所有无知的行为,竟然敢拿幽魂这种低等的东西吓唬您,还把您吓唬得吱哇乱叫……不不不不!”

  DiDi赶紧拦住扭头就走的魅魔:“没有!您绝对没有吱哇乱叫!您当时是在向我展现您英勇无畏的战斗雄姿!”

  硬抗下了大宗师和十二贤者正面攻击的亡灵法师,却在此刻露出了“我再也受不了了”的表情,拽着Katto走了出去,留下魅魔继续享受彩虹屁。

  “Kwin到底有什么好主意?”他们两个站在露台上,看着镇子上逐渐亮起的灯光,再过一会儿,精灵的使节团就要抵达了。

  Kwin只是说,他一定能解决这二十个的问题,但是至于怎么解决,别人不准质疑,更不准插手。

  “他真的能解决掉这个问题吗?”觝狼抬手指了指远处镇子上一条由风灯组成的队伍,星星点点的灯火排布其中,如同一串明艳的珠链正在向法师塔的方向移动。这个小村镇里没有哪户人家能消耗的起如此昂贵的灯火,想必是东国财大气粗的使节团。

  法师看着缓缓行来的车队,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魅魔的体液,能派得上用场的地方多着呢……”

  Katto还没来得及细想,法师已经转身走开了。

  DiDi看见那几辆马车的时候还是很惊奇。

  精灵贵族的马车,又是为了这种特殊场合准备的,其精美程度让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孩儿没能扛得住对“20”这个数字的恐惧,躲在露台上的石像鬼背后往下看。

  “好漂亮啊!”小孩儿小声对Katto说,“就像童话里一样,那个童话叫什么来着?什么土姑娘的?”

  “灰姑娘,”Katto忍不住纠正他,“这是个人类大陆上很流行的童话。讲一个要去参加王子舞会的平民少女,必须在12点以前回去……”

  “对对对!”精灵小孩非常雀跃,“Pinkray给我讲过,后来那个灰姑娘没能及时回去,被食人巨魔吃掉了。”

  ……

  ???

  前雇佣兵搜肠刮肚地在脑海里想着自己所知不多的童话,问道:“你听过人鱼公主的童话吗?听过?小人鱼公主最后怎样了?”

  “回到深海后被章鱼巫婆吃了呀。”

  “那么白雪公主呢?”

  “因为不腐尸是很好的材料,被亡灵法师拿去做拼装魔了。”

  “……韩赛尔和格雷特呢?”

  “被女亡灵法师做成魔药了……不是,Katto,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

  觝狼叹了口气,把一条胳膊搭在DiDi肩膀上,满怀怜悯的柔情:“我必须要给你讲几个不一样的版本。”

  十五分钟后,精灵少年再傻,也回过味儿来了。

  合着当年那些睡前故事,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因为法师实在是讲烦了而随便胡编乱造的结局。主角们要么被吃了,要么被做成了法器,总之没有什么好下场,中间还伴随着“不按时回家就会被巨魔抓去吃”的恐吓。

  片刻过后,正在准备迎宾的法师,就迎来了像头炸了毛的小狮子一样气势汹汹冲过来的DiDi。

  “你骗我!”他带着委屈尖叫。

  法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毕竟自己这些年骗他的事情多了去了,一时半会真不知道是哪件。

  “灰姑娘最后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白雪公主也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小美人鱼也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韩赛尔和格雷特回家和爸爸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孩子,”法师慈祥地看着他,“现在使节团已经快进来了,你如果不好好平复一下心情,给我笑脸迎宾,今晚上就会搞砸;今晚上要是搞砸,我就让你和那二十个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精灵少年瑟缩了一下。

  也许整个宴会上,只有Katto在真心实意地有些为DiDi感到担忧。

  他酒杯中的红葡萄酒无疑是法师私藏的佳酿,和过去作为雇佣兵时参加的宫廷宴会上那些可以敞开喝的粗麦酒没有丝毫可比性。他把杯子凑到嘴边,微微侧过头,看向Pinkray的方向。

  一整个晚上,亡灵法师Pinkray和皮尔雅特大人把酒言欢,谈得非常融洽。穷乡僻壤,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精灵贵族的菜色,不过好在都是素的,而且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在吃上面,精灵又是最善于虚与委蛇的物种,无论是客人挂着一脸假笑着称赞东道主的宴席,还是主人挂着一脸假笑自谦,都堪称宾主尽欢。

  然而,亡灵法师夸赞那二十位精灵少女“令寒舍蓬荜生辉”,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二十位精灵族少女,种族天赋的美貌不说,个个都是经过精灵贵族们精挑细选杀出重围的,其中还有好几位拥有贵族血统。这些少女当中,有的高挑婀娜,有的娇小玲珑,有的俊秀硬挺,有的端庄娴雅,每一位都有各不相同的撩人风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此时此刻都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圣裔大人。

  而圣裔大人注视着面前的肉糜糕。

  他已经切那块肉糜糕切了很久了,恨不得把它切成四十八个均等的小份,再细嚼慢咽地一块块吃下去,最好当他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这个该死的舞会就刚好结束了。

  但是这不行。

  Pinkray难得地拿出了导师的架子逼他就范,要求他尽量与每一位女孩跳一支舞。

  “……我宁愿再杀一次维斯忒修斯。”

  “我不愿意。所以你必须跳。”

  Kwin没有参与这出闹剧,宴会刚开始时他只是礼节性地出现了一下就借故离开了。说真的,深渊魔的缺席让整个使节团都松了口气。精灵与魔种似乎有种天生的不对付,前者对此有所忌惮,但后者由于被大陆各个物种diss惯了所以并不在乎。何况能打。

  就在Katto在想需不需要让魔像管家给魅魔送点吃的过去的时候,消失许久的魅魔终于回到了宴会厅。

  这时,终于没能逃脱命运之铁拳的DiDi,已经不情不愿地在舞池里与一位精灵族少女翩然起舞了。宴会厅的一角,一组乐器正在空无一人的情况下自己弹奏自己。由于辉月塔里此前从未举行过什么宴会,这些曲子一律都过了时。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DiDi的舞跳得居然还不错,虽然脸上仍然是不情不愿,而他怀中的精灵少女早已两颊发红,眼睛温柔地像两汪春水一般地注视着圣裔冷漠的下颌线。

  魅魔溜回桌上,对着法师晃了晃手里的一个小瓶,低声说:“……成了。”

  法师接过瓶子,打开瓶塞嗅了一下,问:“二十滴血?”

  “二十滴血。”魅魔给他看自己手指上的一道伤口,“这个魔药不会出错的,只需要那么一滴……就足够了。”

  法师满意地点点头。

  皮尔雅特转过头来,也对法师低声说:“……您答应我的事……?

  “绝对不辜负您的期望。我会让我的弟子‘照顾’好每一位姑娘,但是她们当中究竟谁能,不,鉴于这瓶魔药用了二十滴血,我应该说是其中几位能够满意而归,这就要看DiDi自己了。等明天早上,我们就能签署国书了,不是吗?”

  瓶子在法师指间流转,仿佛一枚血红色的金币。

  皮尔雅特露出一种只有在史诗长歌中反派奸角诡计得逞时的满意笑容,收回目光,转而投注在舞池里的DiDi身上。

  ……这糟糕的对话是暗示了什么!

  Katto的视线也随着皮尔雅特投向了舞池里的DiDi。

  精灵少年拥着精灵少女在地板上旋转,这情景固然美得像一副画,但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因为被强迫做着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冷漠的面部上嘴巴还有点孩子气地微微翘着,像是在跟谁赌气一样。

  怎么看……都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Pinkray离席去盥洗室的时候被Katto一把拖进楼梯的角落。

  “……你和Kwin打得是什么主意啊?真打算让DiDi……‘内个’?”

  “什么内个这个的!”亡灵法师满脸匪夷所思,“你也看见了,现在如果不‘内个’,这事儿没办法收场啊?那个皮尔雅特整天在法师塔里蹭饭我还嫌他浪费粮食呢!”

  “不是……那也是你徒弟啊,二十个,他再怎么也是个小孩儿……”

  “所以才让Kwin用了二十滴呀!”Pinkray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塔里什么药材都有,保证不出一个月给他养的白白胖胖的。”

  现在轮到觝狼匪夷所思地看着法师了。

  当晚,使节团留宿在辉月塔里。这件事Katto是知道的。

  但是他没想到还能让这二十位少女留宿在同一间屋里。那房间是被空间魔法增容过的,包括那张床,被拓宽到足有半个竞技场那么大,上面全都是被羽毛絮得厚厚软软的垫子和枕头。

  这操作太……

  形容不出来。

  果然是魅魔才想出来的馊主意。

  觝狼带着忧郁的神情看着换上了睡衣的DiDi毫无察觉地喝他睡前的热牛奶。

  DiDi也有点毛骨悚然地看着兽人走过来,充满同情地拍着他的肩膀。

  “辛苦了,崽子。毕竟是二十个不是两个。”

  这狼人怎么了?

  毛绒绒的耳朵尖儿都耷拉了下来,充满了对弱者的怜悯。

  6.

  第二天早上,皮尔雅特大人先去了那二十位少女所住的房间,然后一脸喜色地走了出来,转头就与巫魔Pinkray互相签署并交换了国书。这一行人仿佛终于完成了任务就再也无法忍受这个地方似的,一大早就急匆匆的走了。

  从此,辉月塔及其领地,与东国精灵正式缔结了和平条约,双方建立了大型转送门,并且达成了攻守同盟的协议。

  至此,辉月塔有了它在邦交上第一个有力的盟友。

  这一切,都是靠辉月塔的学徒出卖色相得来的……

  Katto在午餐桌上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忍不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名满天下的巫魔,最后还是要靠这种卑鄙又下流的手段……

  然而气还没有叹完,就看见了打着哈欠走进来的DiDi。

  Katto目瞪口呆。

  精灵少年脸上连一点熬夜的憔悴都没有,虽然在用手揉着后背,但看起来也只是昨晚陪着二十个姑娘跳了一夜舞的肌肉酸痛,而不是……“内个”造成的。

  “有什么吃的吗?我好饿。”

  他凑过来,从惊恐地打量着他的觝狼盘子里偷了一块火腿,然后惊奇地发现后者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展开争夺,甚至还把整个装着火腿、香肠和乳酪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你尽量吃没关系。”

  “……那我可不客气了。”DiDi干脆拿过那个盘子,开始狼吞虎咽。

  Katto话到嘴边又咽下,又忍不住想问,又忍不住咽下。如此反复几次之后DiDi也扛不住他奇怪的表现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觝狼轻咳了一声,“那我可直接问了。”

  “问什么?”

  “二十个,你到底是,怎么……?”

  “就一个一个来啊。”DiDi一脸莫名其妙。

  觝狼双眼圆睁,觉得单纯的同情已经无法应对目前这个状况了,一辈子无论是在打架还是喝酒上没有服输过的前雇佣兵此时此刻真心实意地想要对面前这个瘦得像个小鸡子的精灵少年致以自己作为雄性生物的崇高敬意。

  毕竟,二十个啊!

  但是DiDi的下一句话立刻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跳支舞而已,难道还能比打架累。”

  “……你给我等一下。”

  等一下。

  战士遇到了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门槛。他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疑问,然后斟酌着找出一个能够破解自己一切疑惑又不显得太过分的点。

  “你昨天晚上在哪睡的?”

  “我在自己卧室里睡的啊……”

  “不是那个,那个被空间增容过的,能容纳二十个人的那个,大房间?”

  DiDi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呆滞地望着觝狼,后者也呆滞地望着他。

  片刻,精灵少年的脸肉眼可见地往上泛红,脸脖子都粗了几分。

  “Kwin!!!!!!!!!!”

  魅魔懒洋洋地陷在他最喜爱的躺椅上。这张椅子能在屡次抄家当中得以幸免真是奇迹一桩——或许魅魔在上面施展的那个石化术也有关系。

  “你不感谢我就罢了,还反过头来指责我。小崽子,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昨天怎么跟我道歉的了?”

  “我感谢你个%#%&!”临时恶补的古精灵语总算派上了用处,此刻DiDi骂得不仅流畅,而且字正腔圆。

  从一具残棋上抬起头来的法师,对自家学徒的用词不满地抬了抬眼睛。“DiDi,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不做这味魔药,你打算怎么办?真的要和二十位公主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吗?何况你也同意了呀!”

  “我哪能想到他居然用绮梦魔药啊!还是用魅魔血做出来的绮梦魔药!”

  跟着DiDi走进来的觝狼对这个术语感到有点迷惑,不过仅从其字面意思就能听得出这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我说过了,魅魔的体液,可以有很多用处。”

  Pinkray对他微笑。

  其中就包括一种叫做“绮梦”的魔药。

  服用者能够产生非常逼真的,包括触觉味觉嗅觉的真实反应。药力的功效强弱视主要材料而定,也就是说,噩梦级的深渊魅魔,一滴就足够了。

  DiDi睡前的热牛奶里加的只有砂糖,而“绮梦”却被加入了每一位精灵少女的酒杯当中。与圣裔大人共舞使她们口渴。

  两个成年人发出了猥琐又志得意满的大笑,无视于仍然气得满面通红的精灵少年。

  然而觝狼带着真诚的表情举起了手:“我有一个疑问。”

  “你说。”法师做出了一个好为人师的手势。

  “之前是说过二十位精灵女孩都是纯洁的处女,对吧?”觝狼试图用严谨的表情来盖过这个问题的下流,“所以说精灵女性是有……那个的?”

  魅魔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了一下。

  法师倒是很无所谓:“国书都签了,人也走了,他们想反悔也不可能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这样过去。

  三天之后,辉月塔边境的传送门骤然打开,皮尔雅特大人从里面恶狠狠地冲了出来,急匆匆地冲向了辉月塔。

  当时,巫魔本人正在竞技场亲自指导自己的弟子实战技巧,因此接待他的是魅魔Kwin。

  “……那个约定不作数!”精灵对他咆哮,“你骗了我们!”

  魅魔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大人,请允许带您看一点儿东西……以便让您明白事情的真相。”

  “……真相?”

  这件事有什么好真相的!

  皮尔雅特被魅魔带了出去,两人向塔底的竞技场走去,最后在门口停住。

  魅魔纤长的手指握住了门把手,却没有打开。皮尔雅特怀疑地看着这个诡计多端的魔物,后者也紧紧地盯着他。

  “在我开门之前,您得答应我……接下来您看到的东西不能外传。否则无论辉月塔和东国的契约为何,辉月塔都将视您个人为仇雠,势必追杀您到天涯海角。”

  魅魔直视着他的眼睛,金黄色的眸子里异光流转,仿佛有五彩斑斓的火花从瞳孔里涌出。

  皮尔雅特一时怔忪,情不自禁地答应下来:“……我发誓。”

  魅魔打开了门。

  竞技场的石砌圆场中空无一人,只有几个作为练习道具的石魔东倒西歪地立在一旁。

  然而,角落厚重的幕布却微微地抖动,里面传来难以抑制的喘息与呻吟。

  随着一声又似痛苦又似欢愉的低叫,圣裔大人带着意乱情迷的嗓音,轻轻地说了一个句子。

  “老师……”

  皮尔雅特的瞳孔瞬间收紧了。

  但是,你如果以为东国精灵这样就会放弃,那实在是太低估这个种族的韧性了。

  等Pinkray从竞技场里出来,洗了澡,重新换过衣服,两人在会客室坐了下来,皮尔雅特清了清嗓子:“阁下,我想,也许我为圣裔大人择偶的方向有一点错误。”

  Pinkray有几分惊奇地盯着他:“请讲。”

  “……我理解,巫魔这个物种可能与我们有生殖隔离,”他严肃地说,“毕竟,各种古籍当中从未有过巫魔能诞下子嗣的记载,毕竟,贵种族是牺牲了作为人类的身份而获取强大的魔力,是介于人类和魔物之间的一种生物。但是,我族毕竟有一些上古的咒语和稀有的药材,也许假以时日……”

  巫魔干脆利落地把法杖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一时间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条法杖上。

  比起Pinkray刚拿到手的时候,这根法杖已经经过了精细的打磨、镌刻和镶嵌。上面复杂的花纹实际上包含着七道咒语,而镶嵌在上面的三颗宝石也经过了法师重重淬炼。

  但这都不是关键。

  那些花纹与宝石无法掩盖灰白的骨质,提醒着观赏者这根法杖来自于一个人的腿骨。

  大宗师,维斯忒修斯的腿骨。

  法师:“抱歉,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皮尔雅特:“……没什么。”

  而DiDi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天他们在竞技场上互相扔大火球时,突然推门进来的皮尔雅特大人为什么一脸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从此,辉月塔的四位住户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其实无比后悔法师塔起名字起错了。

  应该叫灰月塔的,The Tower of Gray Moon,怎么听,都比辉月塔这个我都不想给它翻译一下的名字奇幻味儿更浓。

  ——

  其实还有个一直没用得上的私设

  就是魅魔Kwin其实挺讨厌同类的,原因特简单:丑。

  所以他很喜欢在人间。人类虽然长得也不咋好看但起码比深渊里的同类漂亮太多了。

  大概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深渊恶魔的容貌走向都有点像深海鱼,一律是,随心所欲地长。

  还有,大家最近都在cue两年前的那个脑洞《冬之酒》,就再多说一点那个设定。

  首先我再强调一遍我单纯是为了想写骑士被成年后第一次发情的龙日到下不了床才想写这么个文的!黄色废料才是我的动力!

  然而在这之前要写好他妈久。这是坑的原因。

  这个故事里龙的视角是很嗨皮的,爹虽然脑袋不大灵光,老妈也有点暴力倾向,但是基本是非常宠爱孩子的一对沙雕父母。后来还有三个可爱的弟妹。接管王国之后,虽然他爹是名义上的国君,但其实这头未成年的龙,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家伙。而且他还挺有治国才能的。

  前半段主要是种田流,将一个苦逼的太子如何周公反哺地辛勤治理国家,开源节流增产创收,然后不靠谱的国君最喜欢开宴会搞比武,王妃喜欢到处搜集漂亮衣服和珠宝首饰。

  但是骑士line就比较虐。年幼亡国,他所有的武艺,包括圣骑士的技能都是在角斗场被培训出来的,因为当时的观众已经不满足于只看打打杀杀,有了cosplay的需求,所以他就被挑中做圣骑士的角色。(其他的虐梗不说了,万一我能日出来呢)

  但是他内心深处还是一个王子,他渴望一个国家。

  (不许提格里菲斯,谁提打谁)

  感情线基本上就是未成年的龙各种黏糊这位圣骑士。问题在于,虽然未成年的龙实际上活了六十年,但他外表还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就,非常,call me by your name,导致骑士不敢回应。

  说是不敢回应,但等龙成年了骑士都五十了……所以他也很纠结。

  未成年的龙,的确没有性征。

  但有泄殖腔啊。

  就是这么一个丧病的脑洞。

  ——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这个故事,我之前说过,是一个原创奇幻坑的衍生。

  这个奇幻坑的核心内容,就是一个人类圣骑士爱上了一头未成年的龙。比较虐的是,龙按照人类年纪已经60了,但对于龙来说他还是个16岁的未成年人,不但没有发情期,还根本没有性征。到他发育出性征还有,人类纪年的20年。

  而骑士已经30好几了。

  在这个设定里,龙是一种幼儿夭折率很高的种族,所以整个种族都疯狂迷恋幼儿,包括其他种族的幼儿,而且全族繁殖癌。

  母龙第一次孵蛋的时候因为护理不当,导致大儿子发育迟缓。第二次怀孕时就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孵蛋,于是瞄上了一个废弃的皇宫,因为后花园有个温泉。

  皇室在蛮族入侵时逃亡,皇宫又被三头恶龙占据,人类非常惶恐,就请了一个雇佣军团来屠龙。然而经过团长和幼龙的友好磋商,大家一致认为,没有王族和军队,龙还是留下来对人民和国家比较有利。

  然后母龙,这个生育率很低而夭折率很高的物种,一口气产了三枚蛋。然后这一家子就彻底不打算走了。雇佣军团就决定把这一家子扶植成这个国家的君主,而军团也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留在这个国家定居。

  ……这个军团就是血翼。

  等于说,觝狼Katto之所以后来那么倒霉,就是因为,他的团长在另一个故事里去和龙谈恋爱了。

  在原创故事里,军团团长是个王国的皇子,国家沦陷后被卖到了角斗场。后来带领角斗士们逃亡了,那个军团里大多数的战士都是角斗士。

  所以……Katto也是的。在森林里被抓住然后卖到角斗场的兽人。

  这个故事只写了个开头就坑了,遗迹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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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便一提,是个互攻的西皮。

  我就是为了想写幼龙第一次发情期过于漫长把骑士日到下不了床才挖这么个坑的。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