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
有那么一瞬间门, 斯特兰奇感觉到时间门被拉长了。这种感觉很熟悉，在每次动用阿戈摩托之眼时他都会产生这种错觉。但现在……被紧紧拥抱的暖意唤回他的神智。
斯特兰奇想, 他可能是个智障。
在这种危机时刻, 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赶快把梅林这个混球捞怀里，免得两个人在坠落的过程中失散……这个反应简直愚蠢到爆炸, 简直就像是手术时，该给止血钳的时候, 助手递来一个手术刀——斯特兰奇能生生在现场把助手骂到哭。
——知道时间门就是生命吗？
——知道现在情况有多危急吗？
他怎么就管不住这手，做出了这种智障的操作。呵, 要是至尊法师真的被摔死了, 这可能会成为魔法界的新型笑话之一……斯特兰奇自己都能从棺材里再笑活过来。
“斯特兰奇……”
“别吵！”斯特兰奇叱骂道，他努力集中注意力, 想要在半空中再拉出一道传送门。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雪山上, 拉不出传送门的下场就是死——但偏偏是这种时刻，他的手反而在抖。
“斯特兰奇……”
“你让你安静点你没听到吗？！”
梅林完全无视了他的呵斥，反而轻笑一声：“我们都上了萨诺斯的当了。不过, 这也不怪你, 我自己也是才想明白……”
他在说什么？
如果不是梅林就是趴在他耳朵边呢喃，恐怕，斯特兰奇根本听不到这么细小的声音。他完全无法理解，在这种关键时刻, 梅林竟然还“意识不到现在有多关键（重音）”——这些话什么时候说不行？非得现在说？
“就算再绝望, 也绝对不可以放弃希望。”
斯特兰奇已经感觉到冷了。
不, 更准确的说，实际上在萨诺斯砸烂岩石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心头向四肢蔓延, 感官变得模糊，思维渐渐僵硬，只有梅林的话语，仿佛在春之枝头绽放的樱花，悠然飘落。
悬浮斗篷疯狂追逐两人。
但奇怪的是，它非但没能拉短两人的距离，相反，反而渐渐遥远。斯特兰奇甚至都已经看不到那一抹红色了。
梅林继续贴着他的耳畔说——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梅林在说什么胡话呢？
这个念头刚刚从斯特兰奇的脑海里冒出来，他就看见，梅林伸手拽住了斯特兰奇胸口的阿戈摩托之眼。他猛然明白梅林想要做什么，下意识地试图阻止——
但是，太迟了。
梅林对他弯了弯眼睛，眼瞳明如弯月。
“放心，我是不会死的。”
“只不过会有点小麻烦而已……”
“……呃，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吧？”
翡翠色的光辉侵染了视线。
……
……
斯特兰奇猛然从床上弹起。
他捂住强烈起伏的胸口，喘着气，他正躺在卡玛泰姬独属于他的卧寝里。他激烈的反应吓到了正铺在椅子上小憩的悬浮斗篷，斗篷懵逼地东张西望，才迈着小碎步跑过来，拍拍斯特兰奇的头。
“我没事。”
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斯特兰奇抬起头，他看见清晨的暖风正吹开窗帘，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流淌出一根根清晰的光柱，看不见鸟雀，却能听见它们明快的叫声回荡。
宁静悠远。
斯特兰奇看了眼日程表。
嗯，今天他还得继续检查从特异点返回的霍格沃茨，依照他先前的检查结果，那座城堡确实有一部分从起源就被修改了。而斯特兰奇现在要确定，它会不会对现实造成错位影响。
他肯定是被梅林气懵了。
……才会连睡觉都梦见那个不靠谱的老骗子！
斯特兰奇刚起身，就看见自己手指缝里跌落了一颗亮晶晶的宝石，它亮橙橙的，宛如取用了阳光里最明亮清澈的部分锻造而成——它又是如此美丽，仿佛灵魂的结晶。
这是……
……灵魂宝石？
一种莫名的晕眩感冲上脑海。斯特兰奇摇晃了下，用手扶住床铺边缘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原本还很混沌的梦境立刻清晰了起来，仿佛很多人正趴在他耳边呢喃：
“来都来了……”
“……灵魂换灵魂。”
“献上挚爱之人……
还有人轻柔地说——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斯特兰奇猛然一个激灵，他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想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梅林使用阿戈摩托之眼倒流时间门，同时，他还用梦境保留了斯特兰奇这段时间门的记忆——但梅林不是这个宇宙的生灵，时间门倒流对他不生效。
那么……
梅林掉进了悬崖。
用挚爱之人换灵魂宝石——
斯特兰奇鬼使神差地用手指腹摩挲了一会儿灵魂宝石，和悬崖上的冷意不同，灵魂宝石的温度其实略高于人类体温，但斯特兰奇触碰它时，仍然有种被心底的冷意冻上的错觉。
……开什么玩笑？
挚爱？
他爱着梅林？
斯特兰奇有点想笑，但是偏偏又完全笑不出声。他扶着床边，慢慢地，慢慢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斯特兰奇感觉自己心头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硌得他胸口生疼。他第一次明确地认知到，原来他对梅林怀着这种感情。
……也是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他彻底失去对方了。
太荒谬了。
斯特兰奇死死咬着牙关。
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对梅林的态度与他人不同。但斯特兰奇又不是十几岁躁动的小屁孩，被人多看了一眼，就心跳加速到口干舌燥，辗转反侧到彻夜难眠。甚至，就连追求克里斯汀，也是斯特兰奇认真仔细地衡量了身边所有适龄女性，最重才选中了克里斯汀。
她美丽，善良，温柔，知性。
他们职业相同，兴趣类似，在一起能有很多共同话题。
克里斯汀会是一位好母亲。
如果不是后来出了意外，斯特兰奇是能够将生活完全按部就班地过到终结。如果不是遇到梅林，遇到那个该死的老骗子，他的出现就像是童话里的爱丽丝遇到了小兔子，将原本的生活彻底打碎，走向了怪异而虚幻的世界。
梅林毁掉了一切。
斯特兰奇内心深处其实有一丝恨意，他很冷静也很理智，能够将这一丝恨意隐藏得很好。只是，后来，在梅林假死后又再度出现，斯特兰奇发现他不恨了。
他只是很后怕。
斯特兰奇很讨厌这种理智被彻底动摇的感觉。他能察觉到梅林对他很特殊，但又无法明确地知晓这是哪种特殊，又有多么特殊。但当这个答案显露在他面前时，斯特兰奇才觉得特别荒谬……
原来如此。
……但又觉得，这好像又没那么值得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