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斯特兰奇立刻转过头, 就在隔着两个桌子的走道上, 彼得叼着一个甜甜圈, 然后将自己的塑料盘砸了, 放在上面的汉堡和可乐全部砸在地上, 甚至弄脏了少年的裤腿。彼得懵了一会儿, 才猛然反应过来, 慌慌张张地开始收拾地面：“抱歉，我把这里弄脏了。”
彼得慌慌张张地将弄脏的食物扔进垃圾桶, 用扫把拖将地面清理干净，整个过程中, 彼得少年显然有些魂不守舍, 甚至差点被拖把柄绊倒了。
“嗨，彼得，这里！”梅林热情地对彼得挥手。
“中午好，梅林先生。”彼得坐在梅林旁边的椅子上, 露出了非常腼腆的微笑。斯特兰奇注意到，彼得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自己和梅林身上，随即底下头去，仿佛对放在桌子上的可乐杯子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这个商标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彼得不是一位藏得住心事的少年。
梅林眯了眯眼睛。
——他突然品尝到了非常微妙的感情, 这种口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生气，但在生机勃勃之中, 又混杂着一点微妙的苦涩味, 有点酸, 有点涩，怅然若失中还带着一点欣慰。
完全是预料之外的感情。
梅林非常惊讶，而在惊讶之外，他也不免有些困惑：只不过是在抢“学生”的位置上输了一步而已，至于如此失落吗？但这个问题，即便拿出来，明确地问彼得本人，也只会得到少年略带困惑的眼神。他年龄还小，太多的事情自己都闹不明白。不过，梅林也飞快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叉腰）没错，他梅林就是这样有魅力的大佬！
虽然斯特兰奇十分嫌弃，但被嫌弃绝对不是梅林的错啊。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人恨不得成为梅林的学生呢！集千万英灵宠爱于一身的藤丸立香，也不一样要乖乖地奉上海量的圣晶石，才能请他梅林到迦。而且，现在也只是梅林没有摸透斯特兰奇的套路而已。只要摸清套路，哪怕轻视梅林如所罗门王，也不一样乖乖每天任打任骂……
没错，就是这样！
梅林沉湎于自己过往的荣光，不可自拔。
斯特兰奇重新给自己打了一份晚饭。卡玛泰姬的法师们来自五湖四海，各种国家地区的口味都囊括到了。斯特兰奇给自己选了一份三明治，他饿了一天，狼吞虎咽吃了一块下肚，才勉强有点果腹感。
“你还好吗？”
说话人是彼得，他注视着斯特兰奇的目光里，带着一点担忧。
斯特兰奇不习惯被人担忧，更别提是被一个小孩担忧，虽然彼得很努力地表现出自己成熟的一面，但根本隐瞒不了少年特有的孩子气——不过这也完全不能怪彼得，他的年龄没准翻倍都没有斯特兰奇大，连梅林的零头都算不上。
“我很好。”斯特兰奇语气生硬地回答。
既然打开了话题，彼得的话盒子就不那么容易关上了。因为梅梅，彼得在房间里宅了好几天，但甩开梅梅的影响之后，他又恢复成那个亢奋快乐开朗的小天使了：“学习魔法难吗？有趣吗？今天跟着梅林学魔法……应该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你施展出了第一个法术了吗？能给我看看吗？”
彼得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斯特兰奇。
斯特兰奇被彼得少年盯到有点受不了了：“也……没学会什么。”
“也对，魔法肯定也不是一天能学有所成的。”彼得了然地点点头，但他的眼睛仍然仿佛在发光，注视着斯特兰奇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未来的大英雄。说真的，斯特兰奇觉得自己的室友有点可怕，但意外的不惹他讨厌。
斯特兰奇犹豫一下，做出承诺：“好，等我能施展出魔法来，我会给你看看的。”
他语气里没多少自信。
……
……
斯特兰奇的糟糕预感实现了。
虽然梅林讲课有趣又好听，但在具体的施法上，他仍然卡在最基础的“画圆”上。卡玛泰姬的法师们可能在具体擅长的法术上有所偏重，但毫无疑问，在传送魔法上，他们全部都能顺利用悬戒画出传送门来——
而梅林的水平又远远高出其他法师一截，他不需要任何道具辅助，一样能打开传送门。不过，根据窜门的古一法师所说，梅林不用开门也能自由地穿梭空间，开门只是他为了方便带其他人行动而已。
“甚至，整个卡玛泰姬的法术体系，都是梅林亲手编写出来的。”
梅林咳嗽一声。然而是个人都能看得出，他压根不是谦虚：“咳咳，也没有那么伟大了。不过现在卡玛泰姬所使用的魔法，确实是我参考了这个世界的某些特质，从而编写出来的。如果你要崇拜我，我也只好心虚地接受啦。”
斯特兰奇：“……”
眼神死。
——对不起，只有这点，做不到。
梅林倒是半点也不介意斯特兰奇的失礼，相反，他非常耐心地继续指出了斯特兰奇的弱点：“不要抗拒魔法，比起只要理论不出错就不会有错的科学而言，魔法更微妙一些，它是你心灵的另一面，它是你灵魂的手脚。不要抗拒它，斯特兰奇。”
但这些话没用。
梅林说过这些诀窍不止一次，但基本没有起过效果。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暴露了整个魔法体系都是梅林一手创办的“秘密”，斯特兰奇感觉自己对学会魔法的信心越来越不足。讲道理，就连创始人都吊儿郎当，怎么能指望他创立的东西靠谱呢？
施展魔法再一次的失败了。
梅林叹了一口气。
古一法师也叹了一口气。
斯特兰奇没有叹气，但他内心却好像有一只野兽在咆哮，它浑身是伤，面对残忍的现实不断咆哮，不断后退，这让斯特兰奇烦乱地撸了一把头发。他将桌子前的书全部推倒在地上：“我做不到的！你们看看我的手……我的手已经这个样子的，我不可能施展的出这个魔法……”
梅林和古一法师对视一眼。
“可是，”梅林看着斯特兰奇，“你的灵魂还是完整的。”
“但是……”
梅林将手按在斯特兰奇的胸口，他弯了弯眼睛，这个漫不经心的微笑似乎有着特殊的魔力，能够让斯特兰奇不可思议般的平静下来。白发的魔术师轻声说：“……不要让它变得残缺。”
斯特兰奇突然就说不出任何话出来。
而眨眼间，梅林就已经将手变按为戳，他纤细的手指尖在斯特兰奇的胸口画了一个圈：“相信我，我能够看得见人类的灵魂的。它很美，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梅林顿了一下，没有将那个词明确地说出来，“……甚至还有点可爱。”
梅林想了想，找了个形容词。
“像害羞草。”
斯特兰奇：“……”
斯特兰奇：“………………”
含羞草你个买糕的！
梅林笑嘻嘻地说：“虽然我个人不介意浪费时间啦，但是总卡在这个关卡上，斯特兰奇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所以还是尽早跨越比较好。唔，我想想看，我记得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斯特兰奇还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梅林就用一个指头（……）将斯特兰奇戳退了一步，也就是这一步的区别，斯特兰奇就猛然倒退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四周是一览无余的平原，盛开着宛如华美地毯般的鲜花，视线尽头，只有碧蓝色的天空和飘荡的云彩。
以及如倒刺般插入地面的高塔。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阿瓦隆。”
仿佛是猜到了斯特兰奇的疑惑，梅林站在他身后，用轻松愉快的语气介绍着这里：“虽然看起来很无聊，但这片几乎没有人类踏过的土地，确确实实是神话描述中的阿瓦隆哦，常春之国，星之内海，尽头之岛，凡人永远无法到达的理想乡。”
凡人……永远无法到达的理想乡？
斯特兰奇重新环顾四周，入眼之处全是繁花似锦，但斯特兰奇认真想了想，他还真的不喜欢这个荒芜到毫无人气的世界。而且，也许是这个世界太过空旷了，斯特兰奇总是忍不住盯着那座雪白的高塔看了又看——
宛如童话般华美的高塔。
……真的会有人住在上面吗？
就算有，明显只有那么大一点的房间容积，没有门，只有巴掌大的窗口的房间，住在里面的人……和蹲监狱又有什么区别，注视着永恒不变的风景，那又要孤独寂寞到何种程度啊。也许就像是莴苣公主一样，只要有人愿意和她说说话，她就要不顾一切地爱上对方了。
梅林还在述说：“虽然号称是乐园，但魔力浓度也高到过分了。仅仅只是呼吸，人类就会从肺部开始裂解掉，将其命名为乐园的人，也够过分了。”
斯特兰奇：“……什么？”
梅林微微一笑：“在这里，施法比现实要更容易一些哦。当然，如果你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逃走的话，大概就会……砰的一声，变成烟花了。”
做出了这种恶劣行为的梅林，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究竟有多恶劣的摆了摆手，如烟雾般消失在空气中：“加油，我在卡玛泰姬等着你。”
什么！
斯特兰奇急忙抓向梅林，然而他只抓到了从梅林身上飘落的花瓣。他下意识地想深吸一口气，但吸气到一半，斯特兰奇陡然想起来梅林对他说的话。
“仅仅只是呼吸……”
“人类就会从肺部开始裂解掉……”
梅林他这次是……认真的了。
——学不会，那么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