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加油！”
“这一刻, 肩负着阻止世界落入坏蛋手中的勇者, 就这样踏上了旅途。历史的车轮就这样滚滚前进。我, 花之魔术师, 梅林, 为你的未来献上花之祝福……疼疼疼, 松手！”
史蒂夫面无表情地把手松开，看着梅林揉了揉自己的三瓣细长的花瓣耳环。虽然很早以前, 梅林就已经强调过，这只是耳环, 只是装饰品。
但用手扯, 梅林会觉得疼。
……所以说真的不是腮吗？
“你不用担心娜塔莎小姐姐会拖后腿啦，她超厉害的，出门找她就和买一个甜甜圈一样简单。加油哦，史蒂夫,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梅林微笑着对史蒂夫挥手，然而位置却越来越往后退。
“……”史蒂夫眉头盯梅林。
梅林又往后退了两步。
史蒂夫不得不相信自己之前的猜测，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说：“不会？你不和我一起走？”
“不要。”梅林拒绝得很坚决，“就算是藤丸立香, 也不能逼迫我再加班了！”
话虽这样说, 但是史蒂夫仍然决定，一定要把梅林携带上。这既不是带着梅林就一定会胜利的迷信, 也不是热衷压迫梅林折腾梅林的恶趣味, 只是——说真的, 放在史蒂夫眼皮子底下，梅林仍然有本事搞点事情出来。如果真的放任这家伙凭借兴趣到处乱搞……
……啊，世界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真幸运啊。
史蒂夫正往前走了一步，但还没等他开口，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两人身边的古一法师突然抬起手臂，拦住了史蒂夫。这位一根头发也没有的女性至尊法师，语气柔和地劝说史蒂夫：“不要逼梅林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好吗？”
史蒂夫微微愣了一下。
是了，他什么时候变成了强迫他人的人了……明明他自己也不喜欢这种人……
梅林瞬间腰直了：“你看，古一都这样说了。”
……放在梅林身上就算了。梅林，不值得同情。
古一法师脸上仍然挂着柔和的微笑，即便是生性暴躁的人，也会在这种微笑下情不自禁地屏息静立，就连史蒂夫也不能例外。早在第一次见到古一法师时，这位黄袍飘飘的法师就给了史蒂夫一种古怪的熟悉感，在稍微思考之后，史蒂夫想明白了，这种熟悉感源自于梅林。
不，更准确的说，梅林和古一法师身上，有一种微妙的共性。如果要找一种描述，史蒂夫能找到最接近的描述大概就是，那是一种喜怒哀乐已经超出人类的神性——或者说，非人感。
但稍微接触之后，史蒂夫又很快发觉，古一法师和梅林之间还是有区别的，梅林的非人感源于天生的异类身份，而古一法师的非人感，则是源于人情通达后的淡然自若。这种通透感让史蒂夫站在古一法师面前，都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需要谦虚的后，他敢和梅林打闹，但面对古一法师时，史蒂夫就有点莫名其妙的心虚感。
“但是……”史蒂夫还在犹豫。
古一法师显然很了解史蒂夫的担忧——话说回来，在处理梅林的事情上，她未免也有点太过熟练了：“抱歉，在这件事情上，你就当做是我的蛮不讲理。抱歉了，我也很久没有和梅林见面了，你就当做是我想和梅林多聚一会儿，好吗？”
古一法师语速不快，用词也很柔软，史蒂夫真的没法说出一个不字。
史蒂夫深吸一口气，认命了。
——他还能怎么办？
梅林现在有人撑腰了，可牛气了！
……
……
梅林坐在走道的长椅上，哼着歌等了好一会儿，古一法师才从房间里走出来。原本神盾局局长尼克·弗瑞的河豚毒素假死药剂的药效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褪去，古一法师强行用法术唤醒了它，和假死药剂一样，这同样也存在副作用。
原本，古一法师只是想帮弗瑞局长稍微调理一下身体，有些人类医学技术无药可医的疑难杂症，放在魔法学中就不是问题。然而，原本只需要几分钟就能解决的问题，在弗瑞局长终于反应过来“她到底是哪位古一法师”之后，就彻底完蛋了。
您好，我是神盾局的局长，我听闻魔法圣殿的消息很久了，然而一直没有机会和这个势力有所接触，您不觉得今天是个非常美好的日子吗？作为两个守护地球的势力，我们不妨进行更深入的交流和探讨。
古一法师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弗瑞局长比起一个士兵，更接近于一位政治家。而古一法师则恰恰相反，与其说她是一位强大势力的首领，到不如说是自得其乐的避世者，她虽然领导着很多魔法师，但这种领导更接近于老师对学生的教导，而不具有上下级的强制性。因为她地位崇高，整个魔法圣殿也没有谁会逆反她的意志。
——除了卡西利亚斯。
半个小时之后，古一法师终于跌跌撞撞地从弗瑞局长病房里走出来。这还是弗瑞局长的身体撑不住了，不得不休息的缘故。可即便如此，两人（其实主要是弗瑞局长在说）也定下了日后友好往来多多交流的友好互助条约，达成了复仇者联盟和魔法圣殿之间的“盟友”身份。
古一法师看到坐在走廊上的梅林，都有一种看到救星的错觉。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将这口气吐出来：“抱歉，让你久等了……那位弗瑞局长一直是这样的吗？”
梅林晃悠着脚，想了想，回答说：“……应该不是，但人家家大业大的，做一点人设崩坏的事情应该也很正常了——好啦，我们回去，古一。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和我商量吗？”
古一法师主动拉出橘红色火花的空间通道，在返回卡玛泰姬之前，她忍不住问：“我以为你会和史蒂夫先生一起出发，你会拒绝，我真的很惊讶。”
梅林脸上挂着仿佛珠穆朗玛峰上永远不会融化的雪花一样——也永远不会消失或者有所改变的微笑，率先走进空间通道内，忽如其来的风突然吹开了他的白色长袍，整朵整朵的花瓣飘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就算是我这种人也会有自知之明的，有些事情，我不在，比我在要好太多的。”
古一法师没动。
梅林往前走了两步，才意识到古一法师没有跟上自己，他奇怪地转过头：“我有自知之明这件事，犯不着这样惊讶，古一。诶……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会的。”
古一法师低下头，轻声念：“只要您想，我这里就永远会为您留下一个位置的，卡玛泰姬永远会是您的家……老师。”
梅林叹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令人怀念的称呼。
41.番外
严格意义上, 古一法师是梅林收的第二个徒弟。梅林的第一位弟子阿尔托莉雅……嗯, 她的故事也不用多说。过去的梅林, 因为种种原因, 曾经被幽禁在属于阿瓦隆尽头的高塔内。他本以为自己将会在高塔之内一直牢底坐穿……啊不, 一直待到世界毁灭。
后来……
世界就真的差点毁灭了。
基本上, 梅林围观了人类恶盖提亚的所有行动, 并且做出了人类会这样毁灭的预言。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忍不住关注那位叫做藤丸立香的御主挣扎地救世之旅, 甚至，最终梅林甚至主动离开了阿瓦隆, 假装自己是一位被召唤的从者。
但拯救人理的过程中, 仍然艰难如梦幻。
梦之所以美妙，正是因为它们远远超出于现实这一点。
在这个过程中，很多人离开了，也有更多人加入了。最后, 足以让太多人热烈盈眶的是，灾难终于画上终止，世界得以平稳地生存下去，真正的英雄无人所知。但不知道为什么, 梅林竟然觉得这样的结局还不错。
勉勉强强的大团圆。
曾经是人类最后的御主藤丸立香, 最终辞去了迦勒底的御主职位，迦勒底对她而言承载了太多的记忆, 以至于沉重到都已经不适合开始新生活了。梅林曾经悄悄问过她：“以后的话, 立香酱想做什么呢？”
“做什么都好啦, 在迦勒底的时候，什么都想做……开咖啡店啊或者开游乐园再或者开个编辑部每天疯狂催稿都觉得超不错的……就是很难找到再像是莎士比亚或者安徒生这样优秀的作者了。”藤丸立香伸了一个懒腰，缆车停了下来，她大步走进阳光里，那些阳光的辉光就在她橙红色的头发间跳跃闪烁。藤丸立香站在车牌下，突然停下来，轻声对梅林说，“……或者开一家花店？你觉得专门卖百合花怎么样？那种花真的很适合玛修了。”
“开花店的话，”梅林思考着摸了摸下巴，思考着说，“说实话，你这样会让我误解你对我怀有不轨之心……哎哟！”
藤丸立香挥舞着芙芙，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对梅林特攻暴击。
“想追我的帅气英灵可以从地球这头排列到地球那头，我到底是多眼瞎，才会看上梅林你啊。”藤丸立香插着腰抱怨，她义正辞严地纠正，“而且，我是为了小太阳迦尔纳才想着开花店的！小太阳是人间瑰宝！他超可爱！”
“不要这样绝对啊。”
“等我哪天脑子进水再说。”藤丸立香懒洋洋地回答，她知道，梅林是个喜欢乱搞男女关系——但同时又根本不懂男女关系的混蛋半梦魇，曾经就因为各种始乱终弃被妖精关进了阿瓦隆。但这家伙就是不懂收敛，看见漂亮的小姐姐总喜欢去摸摸撩撩再说。
藤丸立香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来：“不过……说起来，之后梅林打算去做什么呢？”
“不知道啊。”
梅林没法给予一个肯定的回答，和其他返回英灵座的从者们不同，梅林本来就是活人，假装自己是个英灵的活人。所以，在人理已经被彻底拯救的现在，除了亚从者玛修以外，就只有梅林仍然待在藤丸立香的身边。梅林托着下巴，苦恼地说：“也许会找个地方宅着？”
“你也太丧了！”
“毕竟是世界最古家里蹲……诶，这是什么？圣杯？”梅林接住藤丸立香扔过来金光闪闪的东西，沉甸甸的黄金之物一到手，梅林就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吃惊地睁大眼睛，“……迦勒底允许你带走这个？”
“……我私藏的。”
“你学坏了，立香酱。”
藤丸立香大手一挥：“管他什么鬼的规定呢！我在拯救世界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些规定起到过什么正面作用。这个圣杯就送给你啦……嗯，应该说，算是你这些年一直在加班的报酬。”
加班……
一直在加班……
梅林脱力地扶住了额头，只有这一点，求别提。他几乎是呻|吟地在说：“……我以为你把圣杯都喂给迦尔纳了。”
“这个是迦尔纳吃剩的。”
梅林晃动了一下手中金光闪闪的圣杯，几乎是哭笑不得地回答：“所以……我应该感到高兴吗？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非常新奇的体验了。这还是我第一次从女性里收到别的男人吃剩不要的东西。我说，立香酱，你这让我很没面子啊。”
藤丸立香斜着眼睛看梅林：
梅撩撩你可给她闭嘴！
“而且，”梅林将圣杯放在手心，“……能够实现的愿望的圣杯，这对我而言真的没有什么用啊。”
半梦魇非常困扰地说。
明明是以人类的幻梦为食。
——但唯独这一点，唯独这一点，他和父亲梦魇是一模一样的。
只有没有愿望这一点，是一样的。
与其说是有推动力的行动，到不如说，像是昆虫一般只是被花蜜吸引着行动。但是蝴蝶为了花蜜飞舞这件事，蝴蝶本身是没有情绪或者想法的。它只是被刻在基因里的遗传信息影响着而已。而梅林也是这样的追求着人类的美丽。
毕竟，他是这样爱着人类啊。
“我管你啊！”藤丸立香异常冷酷地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我只是想把圣杯送给你而已，你想用圣杯做什么，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无论是你脑抽弄了一个特异点出来，还是许愿想要成为人类，或者只是拿来喝酒或者椅子垫脚，我都一点意见也没有……我说啊，梅林，有时候我觉得你太过被异类的身份拘束了，要知道，就算是所罗门，也是有愿望的啊。”
愿望吗？
……成为……人类……吗？
这样的愿望太过美妙，以至于给梅林一种镜花水月般的迷幻感。太美丽了，以至于连追求它都会令异类产生古怪的畏惧感。梅林凝视着圣杯，黄金之杯的表面倒影出他的面容，竟然一时之间让梅林产生畏惧。
他终究和所罗门不一样。
但是……如果只是愿望的话，梅林也是存在的。
“我……”梅林说出口的话，竟然连自己都觉得非常陌生，就好像一个未知的存在，借用他的形体说出了这番话一样。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在神秘消退的现代，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做得到这一点——所以，这个猜测虽然非常离奇，但确确实实是梅林自己说的话，“……如果可以，我想重新选王。”
藤丸立香很惊讶地回头看向梅林。
梅林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圣杯，他是第二次说出这句话，比第一次少了犹豫和疑惑：“我想再次选王。”
予地以花，予人以梦，予现今以未来。
梅林是这样的存在。
——但只有这一次有什么不同，这位古老的半梦魇抬起头凝视藤丸立香，他的神色令藤丸立香感到陌生。几乎是立刻，藤丸立香就理解了这种差别：
第一次，梅林不是因为“也许这样做会很有趣”，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藤丸立香立刻露出了笑容：“加油啊，梅林。”
……
……
梅林走了。
或者说，更加准确的说法是，启程了。
多年以前，神灵的时代结束了，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妖精们也纷纷撤离了地球，将那个古老的星球留给了人类。和自己的同类对比，梅林大概是离开得最晚的异类了。他既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清楚实现愿望应当怎样做。
当然，同样的事情，梅林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
——但只是重复那种糟糕透顶的经历，再做一次糟糕透顶的老师……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哦，对了，梅林已经学会意义这个词汇了。这可真是可喜可贺的进步。
梅林只是离开了那个世界。
然而在选择落点的时候，梅林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了地球的妖精们给他留下的坐标。啊哈，怎么说呢？虽然梅林是不介意把自己关进阿瓦隆的妖精女王的行为，但要是刚出来又被关进去，那也未免太糟糕了。
于是，梅林毫不犹豫地踩进了一个陌生的坐标。
下一秒，时空转换，梅林从半空中跌落，在漫天大雪中整个人直接栽进了雪堆里。
倒插进雪堆里的梅林：“……”
“这真是一个很特别的经历了。”梅林把自己从雪地里刨出来，他坐在雪地上想了想，又在自己旁边的雪堆上刨了刨，像是拔萝卜一样的将一个金发小女孩拔|出|来。这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呼吸已经很微弱了，但幸运的是，她遇到了梅林。
梅林手搓了一个营地——别管他是怎么手搓的，冠位魔术师无所不能——点燃篝火，明亮的火焰一直从白天燃烧到晚上。咕噜噜的鲜花汤滚出香味。梅林用勺子搅拌了一下，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抽了什么风，做出这种猎奇的料理？
感觉有点像是水煮梅林。
这时候，古一——正是那位被梅林从雪堆里刨出来的金发小姑娘终于醒过来，她睁开眼就看见漫天的星辰，天空很清朗，没有一丝云，那些细碎的蓝紫色的天穹仿佛随时能坠落在大地之上。再然后，古一看见了白色长发的青年，他的眼瞳里的星光，比银河还要灿烂。
在当时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村庄的卡玛泰姬里，流传着一个传说：雪山之上居住着神灵。而古一也是为了寻找拯救村庄的方法，而爬到雪山上寻找神灵的。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梅林的衣领：“您是神灵吗？”
“不，”古一听见那个男人说，“我只是一个为了追寻渺小愿望而流浪着的……微不足道的魔术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