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史蒂夫思索着。
“所以说, ”梅林摊开手, 露出了要多欠打就有多欠打的微笑, “我背着斯特兰奇去了医院, 医院急救需要先挂号, 我签了我的名字, 并且将那几百元美金都支付进去了。”
梅林带着一点歉意地说。
史蒂夫差点被梅林的话带跑了。他顺着这句话认真想了一下, 马上又反应过来了——钱不是问题，或者说, 对于史蒂夫这种超级英雄而言，钱从来不是最大的问题。他瞪了一眼梅林, 继续之前的话题：“那几百美金原本就是斯特兰奇的, 花在他身上，也是应当的。不过，说实话，梅林你确定要收他为徒弟吗？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好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 史蒂夫的声音里不免带上了一点担忧。
小蜘蛛彼得不是擅长拒绝他人的性格，他再撞上看似正义实则贼精史蒂夫，下场就是史蒂芬被剧透了一脸。
不知道心里没底——
知道了又觉得心塞塞。
尽管史蒂夫根本不觉得，梅林是那种受了伤会一言不发的性格。但转过头来想, 史蒂夫同样也拿不准梅林一定就会不做这件事。他有时候能把握住梅林行为的一点脉络, 但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梅林始终隐藏在迷雾中。
梅林转过头, 他一只手抓住湿漉漉的白色长发, 另一只手用毛巾反复擦拭, 只用一只眼睛上挑地看向史蒂夫：“你这是在担心我吗？有点微妙的感动了……不过，大概只有这件事情是完全不用担心了。哪怕你的骨灰都经历千万年，哪怕世界最终走向了终末，我也会比谁都好的好好活着的。”
这是一句非常平静的陈述句。
史蒂夫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话。如果是七十年前的他，大概意识不到这句话背后的沉重。但现在的他懂了：当身边所有人都被卷入时光洪流中，转眼间就如同幻影般消失不见，只有自己无所适从看地停留在原地，像一件腐朽又不肯去死的尸体。
梅林也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吗？
史蒂夫不知道，他只知道，当自己看见卡特苍老的宛如干尸般躺在病床上痛哭时，他内心的一部分仿佛也要跟着卡特一同要到坟墓里去了。也正因为如此，在看到梅林时，史蒂夫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在这个快进过的世界里，他终于触摸到了一点熟悉的人和事物，真实不虚地告诉他，史蒂夫·罗杰斯真实不虚地存在过。
但是……
……梅林经历过比史蒂夫经历过更加漫长的光阴：他曾经看着亲手养大的少女，痛苦而悲鸣着扛起一个王国的重量，蹒跚地走向光，然后走向叛乱和毁灭；他固守在世界尽头的阿瓦隆里，长久地凝视世界无数人的诞生和消亡；他也收过很多学生，每一个花费的心血和经历都不计其数，但大多数时候，结局都很寂寞。这样的梅林，又是怎样看待他的长生不死呢？
这种情绪，也就只有史蒂夫能够真正感同身受地理解了。
“所以说，”梅林将毛巾塞回医院的搬运车上，顺带送给推车大妈一个灿烂的微笑，“现在你需要担心的重点还是，我们没钱了。”
史蒂夫：“……”
一下子什么伤感情绪都没了。
“不要小看钱啊，谁小看钱，必然也会被钱小看的。”梅林一本正经地说，“一分钱难倒超级英雄，实话，我没有今天晚上继续住旅馆的钱了。咱们三个今天晚上恐怕要路宿桥洞了。”
史蒂夫：“……”
“不过我们比真的穷光蛋好一点就在于，如果有另一群穷光蛋要和我们抢地盘，你就可以用你超级血清强化过的拳头，狠狠地教训他们……哎呀！”
史蒂夫会不会教训和他抢地盘的穷光蛋，这目前还是未解之谜，但毫无疑问的是，史蒂夫现在伸手狠狠地敲了梅林脑门一下：“我不会对手无寸铁的平民出手的。”
梅林嫌弃地看了史蒂夫一眼。
——你就吹。
——当年被你口中的那群‘手无寸铁’的平民打劫了，浑身是伤昏迷在垃圾堆里的……好像不是你史蒂夫·罗杰斯一样。
“那什么，复仇者马戏团，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不要。”实话，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做表演业了。
坐在医院走廊长椅上的彼得，没有理会两个同伴的争吵，他正处于最没有自制力的年纪，彼得带着耳机，听着魔法梅莉的温柔歌声——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久了，总觉得魔法梅莉的声线很耳熟。
“请问哪位是梅林先生……？”病房里的护士推门而出，好奇地寻找那位同事们口中所说的帅的过分的梅林先生。
“这里这里，我在这里！”梅林一看见是可爱的小姐姐，立刻举起手。
护士小姐咳嗽一声：“他醒了。”
她犹豫一下，还想和梅林交代几句注意事项，比如说，注意不要刺激到病患的情绪之类的话。不过，还没等她想好要不要顺带问一下对方的手机号，梅林已经飞快地钻进了病房内。
斯特兰奇正盯着天花板。他脸上包裹着厚厚的绷带，同时，两只手都被笨重的器械固定着，看起来非常恐怖。他听到声音，这才将目光转向梅林。
这个男人……
斯特兰奇竟然没法分辨，这一瞬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他大学时期，曾经做过一个课题，讨论昏迷时的病人是否对外界感知还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记忆，那个论文获得了博士们的赞赏。但现在，斯特兰奇对他曾经得出的答案产生了一定怀疑。
他猜得到——或者说知道，这两者的区别真的很模糊——自己落进了河水里，河水很冷，斯特兰奇身上还绑着安全带。然而，白色的影子就模糊地在他眼前晃动。梅林先是彻底敲碎了车前玻璃，解开了他的安全带，然后紧紧抱着他，宛如一条美人鱼般涌上河面。
梅林柔软的白发宛如海藻般扩散摇曳。
仿佛深海里的光。
斯特兰奇现在回想起来，突然觉得，《海的女儿》这种童话故事似乎也是有点现实意义的。而之后的事情，他不太记得清了。斯特兰奇只能勉强确定，他好像在半路上醒来过，一醒来就看见梅林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背上，就连那根翘起来的白毛都有点无精打采的。
梅林注意到了斯特兰奇的苏醒。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朦胧：“……没事，我们很快就要赶到医院了，别担心，我还在这里，你一定会没事的。”
梅林的声音里仿佛藏着魔法。
斯特兰奇瞬间就安心下来，就连浑身的疼痛都不在那么令人在意了。他沉沉地安睡下去，睡着之前，似乎瞥见漫山遍野的春暖花开。
……梅林到底带他……去哪儿了？
之后，在医院里醒来的斯特兰奇，很快就从克里斯汀的口中得知了更多情况。当时梅林就用他的手机喊了救护车，然而山体滑坡，救护车被困在十几公里的道路外进不来，是梅林背着他，走过这十几公里的路，送到救护车上的。
斯特兰奇说不清这是什么滋味。
克里斯汀又补充了几句细节：“你被送来的非常及时，状态完全就像是——”克里斯汀停顿了一会儿，才想到一个确切的描述，“就像是他背着你跑十几公里的路所花费的时间，根本不曾存在一样，完全就是刚刚受伤的状态。”
克里斯汀停了一下：“我拿了好几袋血袋，最后都一袋也没用上。”
斯特兰奇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缝过的大大小小的伤口，深深开始怀疑克里斯汀在质疑他的专业水平——史蒂芬·斯特兰奇是整个纽约最好的神经科医生，其他医学方向也有涉猎。这种完全扭曲了现实的“安慰”，是完全把他当傻子糊弄吗？
不过，毕竟克里斯汀是好心，斯特兰奇已经干过一次蠢事了，不会再犯第二次了：“嗯，那就太好了。”
斯特兰奇干巴巴地回答。
“看起来你还恢复的不错。”梅林进来后，顺手将门扣上。他先是上下打量了斯特兰奇一眼，仿佛在确认斯特兰奇的身体状况，那眼神比最有经验的老医生很严肃。
斯特兰奇看了一眼梅林之后，又低下了头，他正在翻开一份病例报告——毫无疑问，这份新鲜出炉的病例报告属于他自己的。梅林很自然地就坐在了他的床边，帮着斯特兰奇翻页。
看到最后，斯特兰奇终于破口大骂：“……Shit！”
梅林眨眨眼睛。
“我不是在说你，”斯特兰奇刚想抹一把脸，但一抬手，那些复杂的器械就阻止了他，他恼怒又慌乱地撇开了头，“我是说，那个混蛋医生，这种手术水平根本就是庸医，就是在杀人！如果我自己来的话……”
梅林弯腰将病例报告捡起来。
他看不懂那些故弄玄虚的检查数据。不过，梅林也不需要看明白那些数据，他只要看懂结论就可以了：患者康复后，手部可能不适合高强度和其他精确性的运动，具体情况需要看手术后的恢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