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世间何来不夜天>第十二章

  能得温氏送功,蓝湛四人自是首开先河,只纵如此,这四只犹自装死不前,还干脆烤起山鸡来。

  理由当然是,怀桑肚子饿。

  气得温氏修士心里直骂娘,却还得闻着鸡肉香,忍着口水长,憋屈又隐蔽的帮这四个行猎。

  比起蓝、聂两家的摸鱼,江澄带着江/氏子弟那是意气风发不让于人,不光同温氏修士抢猎,连金氏的猎物也不放过,成心要和人过不去。

  原本心存歉意的金子轩也让他惹得动怒,竟你来我往争起高下来,以至这天上的莲花纹章与金星雪浪家徽此起彼伏,风头连东道主温氏都盖过去了。

  温若寒持杯劝客,面上不显,但心里,却已然是有盘算。

  如今清河聂氏家主明面上是玄冥尊聂嘲风,但众人尽知,这位已托言闭关数年,昔年之伤愈与未愈还两说。

  ——连长子大婚也未曾出席,这关闭得,可就有些让人思量。

  故,实则不净世主持家事的家主是年少成名的赤锋尊聂明玦,与姑苏蓝氏一般,同为晚辈持家,聂嘲风与青衡君一样,就是个摆设而已。

  温若寒相信,纵这二人再是少年英才,要短时全盘掌握家族权力,与温氏相抗衡,那是笑谈。

  那么,就只剩云梦江/氏与兰陵金氏可对温氏有威胁,最重要的是兰陵金氏,只怕还密藏着块阴铁。

  关于这点,温若寒并不怀疑长子温旭的判断,毕竟阴铁之间互有感应,不净世与云深不知处都不曾探得,到是兰陵金氏的宗祠祖堂内似有异,温若寒就不得不疑。

  只温若寒不知,温旭之所得,却是聂瑾动的手脚,其故自是要逼金光善这刁钻老狐做不得墙头草,观不得四下风,非入局中与大家一起对抗温若寒。

  否则,下去个温氏,冒出金家,也是头疼。

  江澄性子暴躁,手下无情,弓开满月,箭无虚发,莲花坞子弟又惯射纸鸢,猎得自比人多。

  金子轩等也不弱,金家子弟向来目下无尘,钟鸣鼎食之家骑射之术自不输人,何况既存心争个高下,自也不藏着掖着。

  温晁自家知自家事,他那手箭术也就比聂怀桑那哭神好些,不至射到自家人而已,还是稳坐等功的好。

  几家相争,温若寒皮笑肉不笑持樽劝客,聂嘲风只同青衡君身旁的蓝启仁歪缠,非让人饮酒,把挟中间的青衡君吵得几将掩耳,江枫眠与金光善假笑寒喧,到似宾主尽欢。

  “江叔叔有这么个儿子,日后有得头疼喽!”

  魏婴摇头长叹,把啃完的鸡骨丢入火堆,看着天上直摇头,他双亲与晓星尘师叔尚知温氏势大,为免温情姐弟及薛洋被温氏所挟制,也知将人藏起来。

  江澄又怎会如此不晓事,在这种时候出风头?

  赢了如何?不过虚名。

  反使温氏记恨上莲花坞,日后定会生事,到时于云梦江/氏便是场大祸。

  须知,这世间只有千日为贼者,断无千日防贼的,一个疏忽便是万劫不复。

  只此言,魏婴纵是有心说,江澄也未必肯听,终归是各人造化罢了。

  “阿婴,你担心江宗主也是常情,魏叔叔与江家好歹也有些交情与名头在,这是常理。

  只如今大哥他们所托,我们也不得不助,为免生事,你就有心提点也不妨委婉些。

  何况,那江公子傲得很,未必会听劝,嚷出去便不美了。”

  孟瑶自来处事谨慎,他对江澄并不喜,在他看来,初来便将小桑气得岔气的江澄就是个只知意气的鲁莽之辈,不值深交。

  若非有碍魏长泽与藏色散人同江枫眠有交情,其姐江厌离又确是温良好女儿,孟瑶早直言魏婴别理江澄。

  魏婴也知晓江澄不得哥儿几个的心,特别是连气怀桑两次,连蓝先生也厌之,他若深交于之,到真是给自家寻事。

  只其天生侠义心怀,见人于难,不援手提点心下难过,便也只好涎皮赖脸的蒙混过关,想着只言几句,若不听,便罢。

  总不成为个江澄,去把自家兄弟气恼,也委实太有些荒唐。

  可没等魏婴去提点江澄,江澄便已提点到魏婴头上,此次比试中,五大世家让江家占了鳌头,金家仅次一箭之缺,温氏其后,蓝湛他们四个垫底并排。

  江澄也同魏婴他们一处玩过,自知四人差不到那个地步,待见四人狼狈不堪模样,听闻乃是聂怀桑所累,这颗爆炭便炸了,冲着魏婴便道:

  “他伤便伤了,交与聂家人待在一旁便是,你到把这累赘背着去行猎,这里仙门百家哪么多人,何曾有这等蠢行?”

  “江澄,闭嘴。”

  江枫眠未料江澄居然口出不经,失色叱止。

  江澄此言一出,不独聂、蓝两家之人色变,连温若寒也不觉挑眉,轻笑长叹:

  “这还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居然让我听到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做家训的江家人,说出这种有违游侠祖训之教的话来。

  现在的少年人,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江枫眠的脸皮紫涨,微微闭目,才不至失态,但掌中酒盏已生生捏碎成粉,酒水流淌满手,有丝丝微红其中。

  魏婴也不曾料江澄会有此语,他瞪大双眼看着江澄,惊得有些语无伦次:

  “江澄,不是、虽说这只是比试,可山里还是有行尸邪祟,你让我们把小桑丢下?

  还有,蓝湛也崴了脚,弓也坏了,不管他们?

  不是、江澄,你是不是病了,在说胡话?”

  “你才有病,他们在百凤山里能出什么事,你们当做的不该是为家族师门争光吗?缩手畏脚,成何气候!”

  江澄胜得金子轩,江/氏又压上众仙门一头,不免年少轻狂有些说话口无遮拦,本是想劝魏婴多想自家,少受那资质烂得狗啃似聂怀桑牵连的。

  可说出的话不单聂、蓝两家火冒,连江枫眠也差点儿给直接气吐血,只因温若寒居然来了句:

  “若非江贤侄与吾儿年岁有差,我都以为孩子是抱错了,这般凉薄心性,……合当未生吾家。

  否则,温某只怕,睡不安枕呀!”

  这话说得,只差没直接说江澄性子凉薄,连他温氏中人也甘拜下风,实在不似江枫眠所出。

  此语同当年气得聂嘲风几乎走火之言一般,几将江枫眠给活活气倒当地。

  而迟钝的江澄,这时才觉有异,举所见却见百家仙门上至前辈宗主,下至平辈弟子,人人视他以冷目。

  不知己错于何的江澄愕然回目魏婴,却见魏婴以手扶额满面无奈的看着自家,不觉怔忡:

  “魏无羡,你何故如此看我?”

  “江澄,小桑是我弟弟,是我师弟,是手足,是骨肉,你让我因虚名之争弃他不顾?

  蓝湛与我乃是知交,是至友,情同骨肉,你要我为争强,忍顾他身陷于险?

  江澄,你性子直说话毒,不要紧,可你不能没有心,若我真是为虚名弃兄弟手足而不顾,你敢同我相交吗?

  你没坏心,我知晓。可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这些话听在人耳中有多扎心,你知道吗?”

  魏婴是真对江澄无言,没坏心,但说出的话却能把人心扎疼,就是再亲近的朋友亲人,忍得一时,也忍不得一世。

  何况,别说怀桑资质非其所知,纵是,又碍他江澄何事?

  聂怀桑是他魏婴师弟,是兄弟,更是手足相知,疼之护之原是应当,他魏婴尚不觉委屈,旁人又有何权力置喙?

  “你……”

  江澄热血上头才脱口对魏婴“相劝”,话说出口后自家也觉不妥时,已言出难收,心下也觉出不妥,只话已出口,便也只能咬牙硬顶不认输。

  温若寒对此到是乐见得很,小辈意气也能影响长辈的态度,江家小儿性傲至此,一举把聂、蓝、金三家得罪个彻底,对日后他们温家分化兼收各世家,到是极有好处,甚好。

  江枫眠前次往云深不知处时,原是聂、蓝两家意邀其加盟的种试探,却因其子闹藏书阁及与儿女亲事把事耽搁。如今么,却是两家再不敢提此事。

  ——家不齐,子不孝,妻不贤,必事不机,隐不密。联盟之事牵连甚广,谁也不敢拿家人朋友性命作耍。

  回得云深不知处,少有动怒的蓝启仁也摔了杯子,自家捧心尖儿上的孩子为大局着想,隐忍做戏,已够委屈的,还要被那些不知四六的货说三道四,实实可恼。

  不独蓝启仁,连青衡君父子也是气重三分,头一次犯了口业,评说了虞氏的教养。

  到是蓝湛他们四个,却已似放开心去,反正依今日江澄负气而去的反应,他们的交聚无多,又何必为其多做劳神。

  芝兰苑,孟瑶为几个弟弟熬汤进补,可因昨夜噩梦连连,他今朝心神不宁,连汤料也差点下错熬干,幸得及时回神方可补救。

  孟瑶因心神不属,手中拎着汤勺,却半天没舀出一勺汤来,皱眉看着魏婴直发呆,把魏婴看得发毛,小心凑近,接过勺去,轻声问:

  “阿瑶哥,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许是我心乱,多想了。”

  孟瑶猛然回神,有些虚弱的一笑,语声轻颤:

  “我居然梦到,阿婴为救江澄那小子,让温情姑娘把你的金丹活活剖出换给他。

  结果,那小子转头就拿剑杀你,还、还差点儿把蓝湛的手剁下来,最后,还、还毒死了小桑。

  我想阻止他,却让他给封在棺材里、活埋……”

  蓝湛与聂怀桑听得此言,也忙把孟瑶围住,三人同声轻语相劝安抚,却也知孟瑶是因百凤山之事,对江澄心存芥蒂所至。

  蓝湛虽是少言,却也最是心细,示意怀桑与他一起取出琴来,二人同奏《清心诀》,方助孟瑶安下神来。

  此事,自然是又让聂、蓝二家长者尽知,对那江澄及江家,更又是厌上三分。

  只是,修仙者少梦,梦出有兆,便也提防起来,更嘱咐自家四个孩子远离江澄,以避其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