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逐流虽投温氏为家臣,却也是受过正经世家公子教导,也曾是行侠仗义的人物,他也有着自家所坚守的原则。
温若寒于他有恩,要他护温晁,那他拼出命去也会护温晁。
但于此之外,温逐流也不会多做其它什么,只要是与护温晁无关,多一步他也不会理。
然,龙有逆鳞,人有禁忌,谁都有不可被触犯的事。
温逐流虽已为温氏家臣,可他却依旧在心里当自家是姓赵,他的父母双亲,祖宗名讳永是他心中最深的依靠。
虞紫鸢旁的话说上千句,温逐流也不会在意,但此言一出,却如龙之逆鳞触之必怒。
原是念着昔日在云深不知处与江枫眠的同窗之谊,与江家世代侠义声名上,并不好为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如今,剩条命给她,已是看在江枫眠面上手下留情了。
虞紫鸢的功夫,也就抽抽自家还不得手的弟子罢了,真与温逐流动起手来,她也就是个花架子,毕竟常年在莲花坞逞威风,又怎及不时夜猎于生死搏杀中修炼之所得?
紫电虽是上品灵器,可明珠暗投所托非人,在虞紫鸢手中也难发挥全部威力,纵是舞得电光花烁又如何?
还不是鞭鞭抽空,式式未达,跟耍花似全无用处?
反是温逐流身形飘忽犹若鬼魅幻影,在重重鞭影中似闲庭信步般悠然,抬手轻挥似意拂去面前尘埃,只是挥手间,已将虞紫鸢掸尘似挥了出去。
而温逐流既称化丹手,让他打上,那金丹,自然也就没有了。
“阿娘……”
江澄因着魏婴私跑把他丢下心中不快,原也有心去寻人。
但金光善事出后,兰陵先竖征讨之帜,江枫眠又让那位“被追杀”的姚宗主给绊住手脚,便令得江厌离与江澄姐弟往兰陵一行,以示四大世家相交谊重,共同进退之心。
不想,温旭在兰陵脱身后,也很快带人围剿兰陵金氏,反正为了得到阴铁,他也不怕灭掉几个“不听话”的世家。
故,江澄姐弟的兰陵之行,也就此中断,江厌离果断吩咐回云梦,说是要与父母商议一下该当如何。
却不想,姐弟二人才进门就见虞紫鸢被温逐流给击飞,江厌离怕去扶虞紫鸢,而江澄却已三毒一挥直温逐流。
温逐流只轻抬手,拇、食二指已将剑身捏住,只微用力间,已将三毒自江澄手中夺出,淡淡看了眼,不屑的丢在一旁。
若江澄知机,便会晓温逐流并无意为难他,借机带虞紫鸢与江厌离甚至是江家弟子一同离开,也不是不可能。
可偏偏这母子二人都一样,生了张比刀子都还刻薄的嘴:
“无耻之辈,难道你的功夫只能对付女子妇人,却不敢同世间儿男交手吗?
如此,你的功夫,怕也是你小娘教的吧!”
温逐流之母确为妾室,然一身才气与法力并不下男儿,连赵氏中人也尊称其“二夫人”,并不敢轻视予她,江澄“小娘”二字出口,实在是轻浮得很。
休说是温逐流听得火冒,连王灵娇也是一掀眉怼了回去:
“你的娘到不是小娘,可用手段逼人娶她过门的作派,怕连天香阁的姑娘还不及。
亏你还有脸说什么大娘、小娘,没听你老子平日还唤她‘三娘子’么?那可是在‘小’的后头呢!”
江枫眠若在当场,也会给王灵娇跪了,亏她怎么扯出来的。
江枫眠唤虞紫鸢“三娘子”,乃是其头上还有一兄一姐排行第三之故,也算是夫妻之间的的爱称,可叫王灵娇这么一解,怎么想怎么不对味儿。
这下,不光温逐流心中不畅,虞紫鸢母子三人心里也别扭,除了王灵娇,就没人舒坦。
温逐流也终于明白,温晁怎会把个婢女出身的妾侍看得如此宝贝,王灵娇光这嘴就能翻天呀!
“你这贱/婢,说什么疯话!”
江澄好歹是世家子弟,与个女人恶语相向深觉无趣,抬手便招回剑来,直取温逐流。
王灵娇何等乖觉?她可不是个等着别人来找自家麻烦的女人,借机闪出厅外,抬手间便已放出信号弹去。
温晁早就告诉过王灵娇,那江家宗主就是个憨憨,已被温晁用个“姚宗主”便引出百里开外,如今这莲花坞,根本就是个内外空虚的空城,要取之,易如反掌。
温晁早料有王灵娇前往,把莲花坞名正言顺拿下并不难,何况江枫眠还傻不愣登被姚宗主给“钓”去眉山。
只怕等江枫眠回程时,江氏一门都可以凉了。
事情也确如其料,虞紫鸢母子把温逐流气得火冒三丈,一家三口及反抗的门人弟子尽皆被废金丹,发觉不对赶回的江枫眠也是在温逐流放水之下,才“救”得一堆废人而去。
温晁对此并不在意,一堆废人和个光头家主正好做震慑之用,至于赶尽杀绝这种事儿,还是让那些旁系去做,毕竟,身为温氏中人,不能只借嫡系的势,而什么活儿都不想干吧!
也是江枫眠还有些人缘,不净世也未曾真想撒手不管,在江枫眠带着堆毫无还手之力的人,被温氏追赶时,为领人来援的孟瑶所救。
孟瑶很想哭,他家义父不知哪根筋没对,居然大手一挥把邻近云梦的云萍城给他占下,助他开宗立派,送家规四千则。
孟瑶很想抱着聂嘲风大腿嚎,自家还是个宝宝,怎么就给踢出家门当宗主了?
可孟瑶不敢,因为,不止是他被踢出门了,连蓝曦臣与聂明玦也被踢出来帮他助阵,他又怎敢相违?
三个难兄难弟想破头也没想明白,聂嘲风怎会想起让孟瑶另立一宗,还是蓝曦臣无意间言及云萍城与云梦莲花坞甚近,到让孟瑶有些恍然大悟:
“该不是义父觉得江/氏已不配为四大世家之一,有心让我取而代之吧?可,我根基太浅薄……”
“以你之能,成为仙门领袖也是绰绰有余,何况只是成为世家之一而已。
我聂氏先祖不过屠夫耳,蓝氏先祖亦出身佛门,他们尚可成为一姓之宗,你又如何不能?”
聂明玦横孟瑶一眼,成功把孟瑶吓得象只避猫鼠,直躲蓝曦臣身后去。
没办法,前尘积威太重,纵是二人棺中相伴时长,重生又处久长,聂明玦更是已非往昔易怒易躁的粗犷之辈,孟瑶还是从骨子里对他敬畏三分。
蓝曦臣不止一次因此笑过二人,可三尊虽早无芥蒂,但各自相处时还是会有往昔旧痕,对此三人到并不在意,反觉是种警醒,让他们不至重蹈覆辙。
也是因此,孟瑶才会及时救下江枫眠这家子。
只是,孟瑶救下江枫眠与他家那群金丹尽失的弟子家人,也惹来温氏的注意,于是,云萍孟氏成了温氏下一个血洗的目标。
然,孟瑶何人?
曾经的敛芳尊,把夷陵老祖都吃得死死,若非聂怀桑出手,天下仙门尽为其掌中物的仙督,又怎会应付不了这些“小事”?
于是,云萍这弹丸小城,便在温氏众修者轻蔑目光中,生生扛过数年攻击而分毫不损,反让温氏所遣尽折。
这其中虽有尽数复制于不净世法阵的功劳,也得益于三尊互补互援的用兵之道。
重活一世,他三人敢说比谁都了解温若寒其人,了解温家人的布置,如果这样还会输,那真是仙门百家的气数尽了。
江枫眠门下失去金丹的弟子们,原先还存着丝希望,希望姑苏蓝氏有办法助他们恢复金丹。
可当知晓非有人主动甘冒承受清醒剖丹之苦,换丹给自己,方才能复,且仅有五五之分的成功时,许多弟子选择做个普通人。
——肯生熬一日两夜剖丹之痛者,定是至亲至近之人,让至亲至近受这剖丹苦,还赌这五五之数,他们又怎生忍心?
修者是人,凡人也是人,别人能过的日子,他们也过得。
仅有随江澄往云深不知处听学的那些,以及江澄,因记起那被蓝启仁评为“竖子无识”的怨气之论,而不肯甘心。
其实此道并非是魏婴一人之首思,江家先祖中也曾有位灵力低微者思过借怨之术,只是那位先祖是以符箓入道,以哨声相辅。
而江澄,虽不及魏婴精通音律,亦知哨声极易为人破解反控,到是江澄从前用来训狗的无声之笛乃以声波操控,似更合适。
原本江澄这一路行来,不是没心灰意懒过,可他的母亲与姐姐及众失丹弟子要靠父亲一人照料,他再自弃,父亲如何是好?
眼见父亲一夜乌发染霜,江澄心中甚悲,同时也在埋怨偷跑的魏婴,尽管知道就算魏婴在,也只是多个失丹的,可心中还是有所怨气。
因此,修习以怨代灵之法,也是有种负气的成份。
只是,随着魏婴久无消息,江澄渐渐开始担心,而后便有些相信起“魏婴已亡”传言来。
在江澄相信魏婴已亡时,这家伙正龇牙咧嘴的趴在地上,举起双手有气无力的向蓝湛认输:
“蓝二公子、含光君、蓝湛、蓝二哥哥、蓝祖宗,放过我好不好?
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是不小心才让那蜃妖钻了空子,不小心才扯破你的……裤子,真不是故意的。”
“闭嘴。”
蓝湛白玉似的脸上仿佛挂着层霜,足以冻僵魏婴那老脸皮厚,只是明玉似的耳垂却绯红似染霞色,让那寒失了几分冷。
蓝湛与魏婴原是随聂怀桑一起来查当年旧事的,却不想还不曾到地头便逢蜃妖为祸。
有难不救,义者不为。
因此,魏婴与蓝湛便决定为此方除害,而聂怀桑?自是应下,反正事也急不来,且行且查就是。
蜃妖原也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妖魔,只是善施蜃气迷惑人心,可以放大人心底最大的恐惧与欲/望,从而令其自己打败自己。
对于寻常修士,蜃妖的手段自然见效,可它对付的是以礼数教养称天下的云深不知处蓝家中的蓝湛,与皮得能抓根藤就上天的魏婴。
蓝启仁虽教导刻板,但有一好,那就是其心不易为外物动,蓝湛清冷自持,那蜃气自难撼动他心神。
魏婴跳脱灵动,易受音感,易被魔袭,可他身边有蓝湛,只要蓝湛在他身边,魏婴似乎就不会被其迷惑。
只是,出了点儿小意外,真的只是意外而已。
魏婴假做心迷,以符火虚攻蓝湛,故做两相厮杀之势,引蜃妖近前偷袭二人时,被蓝湛引剑斩之。
二人配合得原也十分完美,坏就坏在蓝湛斩妖后,魏婴方才发现自家先前假做攻击蓝湛时,有张符箓的火星溅射到蓝湛的袍角,魏婴大惊之余,下意识扑上去,一把将那火星捏住,生恐烧到蓝湛身上去。
可蓝湛却不知,还以为魏婴又来戏耍他,身子忽闪间,却听得声裂帛之音,魏婴仓促之下原是连蓝湛的裤脚也捏住了,所以……
于是,聂怀桑抄手一旁,看了场蓝湛拎剑追砍魏婴的好戏。
聂怀桑直等魏婴被追趴地上耍赖不起后,方才将蓝湛唤回,他早围下池清泉,备好换衣物,让蓝湛去洗漱,而后冲魏婴道:
“你要再敢在地上打滚把衣裳弄破,我就不给你新衣换,让你穿上次磨破的露腚装见人。
还不快起来,那边也给你弄了个地方换洗,还不去收拾,不想吃饭了是不是!”
“就知道老爹最好了!”
魏婴欢快的跳起,开心的跑远,留下怀桑直叹气,他这便宜老子,是真操心的命。
等魏婴猴子戏水似的把自家折腾干净跑回来时,蓝湛已手捧着香浓奶白的鱼汤在慢饮。
聂怀桑因诊出蓝湛脾胃虚弱,故餐前定备汤品让之慢饮,以养脾胃,连带着魏婴也沾光不少,吃得两颊丰润。
魏婴嗜辣,无辣不欢,怀桑也会给他做香浓辛辣的美味,却又不会放纵他食辛辣过度,虽有管束,却让魏婴开心无此。
——只有至亲至近才会容你有错,却不会纵容你犯错。
就象聂怀桑一样,魏婴喜辣,他也让魏婴食之,却不许过度食之伤了脾胃,表面似有些严苛,其实全是为魏婴好。
这样,才是亲人的感觉。
所谓万事都怕比较,有了比较,也就有了疑惑,当一个人肯真正面对疑惑时,离谜底,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