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师弟,你躲什么?好歹我也是你的师兄,又不会吃了你,你这般作态何来!”
陵川有些轻佻的凑近百里屠苏,指尖轻划过百里屠苏额上眉间那一点红痕,脸上虽有笑意,但那笑,却似蛇吻,让人无端心悸。
“陵川师兄,请自重。”
百里屠苏微退一步,他不喜欢说话,是因为陵越与陵端都忙,除了门派之事,这二位师兄都是成日修行的狂人,似在相互比着谁的修为增长更快,闹得百里屠苏也不好意思缠他俩。
肇临到是与百里屠苏亲厚,可也是个口拙舌笨的,俩人在一处,也不过是相互喂招习剑,然后等着二位师兄的斧正指点,自无多言。
但,纵是如此,百里屠苏也能听出陵川轻佻下的恶意,虽不知所为何来,却也略有不悦。
“自重?师弟啊,师兄没做什么,又何来自不自重?再说,师兄我,可一点儿也不重。”
陵川口中调笑,但那双眸子中却全是满满的恶意,他就不明白了,这百里屠苏哪里好了,居然蒙执剑长老亲领上山,收为弟子。
还是与大师兄一般的,唯二亲传。
原先闻得二师兄陵端有意拜于执剑门下时,陵川也仅是羡妒而已,毕竟,陵端对他们这些师弟照顾有加,且其实力不弱。
万不想,执剑长老以陵端天赋不佳为由拒绝后,转头便自山下带回个野小子收入门下,还特意让陵端与陵越二位师兄共同看护,凭什么?
故,被抢了“师尊”又抢师兄的陵川不愤之极,邀上同样心中有怨的陵孝、陵义,日日欲与百里屠苏死磕。
百里屠苏小退半步,避让开陵川探来的手,眉心轻皱,他有些厌着陵川,总觉陵川象草丛里潜伏的毒蛇,让人心中油生不愉与戒备。
肇临对着陵孝却是畏畏缩缩犹若只避猫鼠一样,没法子,陵孝生得高壮,比之瘦小的肇临来说,似猛虎与小兔之别。
陵孝那身形,怕是一拳就能把肇临给揍飞,故肇临对着陵孝有些战战兢兢。
陵孝却没为难肇临的意思,别看他生得高壮又形貌甚凶,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他确不喜百里屠苏,但也不会为难肇临,只拎小鸡一般把人拎去一旁,往肇临嘴里塞入只大饭团子,冷冷开口:
“快吃!”
肇临有些懵,他原以为陵孝会拦下揍他,却不想陵孝只是把他拎在旁边,让他吃饭团?
脑子有些糊涂了的肇临眨了眨眼睛,可嘴里那拳大饭团是灵米团的极为美味,吃到口中香甜,入腹化为灵力滋养身躯,心思单纯的他,便一心对付这饭团子去了。
方才吃完一个,嘴巴上又被塞上一个叼着,里头还夹着灵兽肉,真是美味。
于是,肇临被陵孝拎去旁边投喂,把找人求援救百里屠苏的事,给忘在阴山背后。
百里屠苏知道么?当然知道,他又不瞎。
可,那又如何?
肇临与他虽近,却近不过师兄陵越、陵端,亲不过师尊紫胤真人,于他也不过是“份出同门”这点儿交情罢了,帮不帮都出本心,没得怨。
百里屠苏淡淡转开头,不去看肇临那方,虽是素日受教于陵端,心性极淡,却也不免心中有淡淡委屈,他是真当肇临是好朋友。
陵川唇带冷笑,他就知道,知道百里屠苏这小子交不到什么知交好友,这天墉城里,谁与谁交心,不是靠生死相知,骨血为誓而成?
只是同行同宿,能交到什么朋友?不过泛泛罢了!
“师弟,看见了么?那就是,你的朋友!”
陵川在百里屠苏肩上狠拍一记,拂袖仰天大笑而去。寻衅,也是要有技巧的,往人心上砸石头,比动手犯门规要好太多。
百里屠苏怔怔看着陵川领着陵义去远,陵孝犹在原处投喂肇临,他果断转身,向后山而去。
后山禁地乃是陵端闭关之所,陵端近日天道有感,心境生悟,于此地闭关。
不过,陵端闭关虽勤,却时日不长,不是他不能辟谷无法时久,乃是陵端心性如此,总是喜欢在顿悟后放松,又再寻找心境的突破。
陵端在百里屠苏寻来时,正闭关方毕,沐浴更衣后,披散一头乌发懒洋洋窝在一株桃花树下饮酒。
陵端好酒,因涵素真人宠溺,故陵越就是再板了脸反对,也没能让陵端改了这好酒的脾性,也只能摇头长叹,只做未见。
“师兄。”
百里屠苏走到陵端身边,坐了下来,将脑袋放在陵端膝上,闷闷的道:
“师兄,我……”
“我知道了。”
陵端慵懒犹若无骨似倚在榻中,抬手喂了百里屠苏口酒,看着那委委屈屈的小脸儿上染上几分晕红后,方道:
“你师兄我虽在此处闭关,可这天墉城上数百个大小法阵,不都是我在摆弄,又有何事能瞒过我去?
你被陵川他们相阻之事,这些草木早已传讯于我了。”
“我是真的,拿肇临当我最好的朋友。”
百里屠苏微微抬起头,看着陵端,小孩儿脸上微带酒意,却还别了头,就着陵端手执的玉盏偷抿口酒,咂着嘴偷眼看陵端,笑得一脸憨傻呆萌。
“少抿点儿,一会儿该醉了。”
陵端并不在意下,或是在天墉城上带师弟们时久,养小孩儿养得他的性子越发“好”起来。
通透世情人心后,陵端的气宇便似更加不染红尘,越发清逸出尘。
纤长指掌其形优美,指带微光落在百里屠苏发上,小孩儿此刻还未及弱冠之龄,发丝乃用发带束住,微硬,却乌亮泛光,手感甚好。
陵端比之百里屠苏也仅长一岁,却因乃掌教真人亲传,又是天墉城两大首座弟子之一,故虽未及冠,却也早已束冠。
陵端轻揉百里屠苏的发,看着百里屠苏微嘟着嘴的小样子,也忍不住笑,他自家越发性子淡然,把这孩子也养成不争之性,也不知于这孩子是好与不好。
“知我者,自然知我,不知我者,又何求其明我?
屠苏,你要知道,我辈修仙,心性为最,你只要自家行事可问心无愧,又何理他人之思之言?
肇临于你,不过共舟同行的师兄弟,他交心予你,你也可诚心待他便是。
他视你若秋扇,你也只当他过客,何必伤情。”
陵端的语声轻缓,似山涧流泉,清冷而明悦,听在耳中有种被清泉流水自心上流过的浸润,让人心悦。
百里屠苏微微眯了眼,他很喜欢听陵端这般说话,有种游子归乡的放松与静谧,很舒服。
轻轻闭上眼,百里屠苏就这样伏在陵端膝上睡去,轻花盈盈,飞满似雨,轻落衣发,静美犹若画卷一般。
陵越来时,却见花飞轻红中,陵端乌发披散手执玉盏,酒水轻染朱唇,绯红润泽,银红锦袍广袖轻扬,膝上伏着百里屠苏,好梦正酣。
陵越心中一动,不知怎地胸中“砰砰”如鹿撞,不知怎地,一丝轻红染颊,耳腮微烫。
陵越强自静心,上前时,陵端已回首看向他,凤眸轻弯,溢出几许欢喜,浅勾唇角道:
“大师兄,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看着陵端唇边浅笑,陵越的心静了下来,往日肃严冷沉的脸,也微露淡淡笑颜,走了过去,见百里屠苏睡得小脸儿红粉扑扑,轻笑低语:
“想来这傻孩子又被欺负了,来向你告状诉苦的吧!”
“乖孩子,多护几分也无妨。”
陵端轻轻拍着百里屠苏的肩背,轻哄着这孩子,指尖轻划间,一朵明艳娇嫩的粉色桃花轻旋着化做一袭薄被,盖在百里屠苏身上。
睡得正酣的小孩儿用脸轻蹭被面,而后睡得更沉,象只娇憨小猫一般可爱。
陵越软了眼眉,语声也变得轻缓,似三月清风拂面:
“陵端,今次下山,于云梦孟家遗宅中得一残卷,乃是上古法阵,你看可用得?”
陵越自怀中取出一个玉简,却没说,因觉此物予陵端有用,他是特地转道云梦,在孟家废宅中与一魅魔辛苦大战后,才得到的。
陵端却未接玉简,反将手中白玉酒盏向陵越递过去,眸光微沉,语声带愠:
“师兄身上有怨孽之气,想是与魅魔交过手,喝口‘桃花酿’,可清心宁神。”
陵越下意识抬手轻嗅,并未闻见自家身上染有异味,不觉失笑轻语:
“你自小鼻子就灵,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去。”
“师兄先喝口酒歇歇,让三娘为你备好浴水洗洗后,再往膳堂。今日胡小七在寒潭中取出数节雪藕,正可为师兄佐食。”
陵端挥手间,一方小榻又现,正可让陵越小憩片刻。
陵越也不客气的坐不,那玉简随手便放在陵端手畔,他也接了酒盏轻抿。
陵越因幼弟荒年走失,又逢流民煮食血肉,心障成结,难食荤腥,也唯陵端能让他轻沾薄酒。
许是真的倦乏,轻抿几口“桃花酿”也让陵越心跳目眩,伏在榻上晕然睡去。
陵端轻挥指间,又一床薄被掩住陵越,见落英缤纷,桃花人面,陵端凝望花瓣轻落入盏,一点涟漪轻晕,却是春光正好。
抬手间,那玉简入手发出湛湛清光,注入神识后,方看到个中所录者,正是他寻之多时而不见的上古残阵所缺的那部分。
轻轩眉叶儿,陵端看着陵越微染风尘的脸,心下无法不动容,终是轻叹出声:
“师兄,你这般用心,真让陵端汗颜。”
后山师兄弟一团和气温馨,前山却有些乱了套,陵清与陵川正在大打出手。
陵川也是倒霉催的,这天墉城上谁人不知,陵清得受陵端大恩,方才身形回复,自此极护陵端。
却不想回山,正听得陵川与陵义正在非议陵端,这位也是个能动手不动口的,自是大打出手。
陵川与陵义虽比陵清早入门,却因天资所限,又弄心耍术,拙于修行,故,陵清揍他二人,真跟玩似的。
陵清自入天墉城,便为师尊戒律长老托于陵端手中,陵端授业极严极苛,却又待他极好,近水楼台加之自身勤奋,自胜他人。
陵清把陵川、陵义揍成猪头模样,正自兴起,却不防撞上偷偷摸摸抱着个收妖瓶的芙蕖,一撞之下玉瓶跌碎有妖脱出。
那妖身披彩羽,赤喙红爪,翅带红焰,一得脱身,抓了芙蕖冲天而去,留下一路惊嚎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