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姐弟并不是亲姐弟。

  大约是因为被移到了单独的马车上,周围只剩下他们四个,即使发问的人是宇智波斑,女孩脸上也没了先前的胆怯,她回答道:“我叫芹,弟弟不是我的弟弟,他是我捡来的,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为了方便称呼才这么喊的……”

  “弟弟他脑子不好,好像记不住事,总爱说我听不懂的胡话,我唯一能听懂的就是火之国三个字,所以,就带他来火之国,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家人。”芹说。

  “火之国这么大,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要怎么找人?”宇智波斑皱着眉头说。

  “总要试试的嘛,我没有家人,不想弟弟也没有……”芹说着,有些艳羡地看了眼那边昏迷的男孩,说:“而且弟弟身上没什么旧伤,不像我这样,连脸都是粗糙难看的,想来,他家里人曾经对他很好吧……”

  动乱时代里还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约就是那些王公贵族的孩子,亦或者,就是像卡卡西这样,是被长辈们无条件宠着的幼子,头上还有两个极其强大耀眼的兄长顶着,所以才能在这个时代无忧无虑的生存。

  无论哪种条件,都是令失去双亲的芹艳羡嫉妒的存在,她想替男孩找人也是因为这些条件,万一他的家人只是不小心弄丢了男孩,正在心急如焚地寻找,那她将男孩送回去,是不是……可以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呢?

  芹不要什么优渥的条件,她也可以在男孩的家里当佣工做杂事,只要不让她四处流浪就好。

  可这点小小的愿望,却被赤川纯破灭了。

  芹不禁叹气,说:“赤川纯说他可以带我们去火之国,于是我就带着弟弟跟他一起走了,没想到……”

  “天真。”宇智波斑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女孩表情抽动,鼻头发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宇智波斑不禁撇过头去,他倒是没有什么弄哭女孩的负罪感,只是单纯的意识到,与陷入到情绪中的人类交流起来会很麻烦,于是打算将之推给更能言善辩的人去。

  要说与外人交谈撬出情报,一直就不是宇智波斑擅长——乐意掌握的领域,他更愿意用直接的方式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宇智波斑也清楚,他那一套并不是适用所有场合的法子,而到了这个时候,宇智波斑通常都会推给同行者。

  往常都是宇智波泉奈,现在只能是卡卡西。

  而说到底,这对姐弟还是他邀请上来的。

  但卡卡西正看着那昏迷的男孩发愣。

  表情担忧又茫然,像极了亲人许久未归再见面时却发现他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时的手足无措,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这个表情已经太长时间,若不是卡卡西刚才在赤川纯面前演了一出好戏,宇智波斑甚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也中了幻术。

  说到幻术。

  卡卡西不开口,宇智波斑只能自己来满足好奇心,他问:“你是怎么……什么时候注意到你弟弟眼睛很难受的?”

  “我不记得了。”芹摇了摇头,说:“我感觉脑袋一直浑浑噩噩的,突然间好像看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我与它对视了好久,又似乎被它看了一眼,等我再回过神来后,就看见弟弟捂着眼睛倒在地上。”

  红色的眼睛?难道是写轮眼?

  宇智波斑再度在脑海里翻了一圈,确信自己不曾听闻哪个族人丢了孩子后,忍不住重重拍了拍卡卡西的肩膀。

  “你是不是认识这孩子?”宇智波斑道。

  卡卡西神情恍惚地抬头,满脸的茫然像是压根没听到宇智波斑的问话,看得后者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却又不希望千手柱间知道了在他面前哭哭唧唧的,只得耐着性子重新问道:“你是不是认识这小孩?”

  “……算是吧。”卡卡西迟钝地回答道。

  简单的个字却像耗尽了他的全部勇气,卡卡西耷拉着脑袋移开目光,坐在旁边也没再说话,看上去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一样,而现在他好不容易将失而复得的人找回来,于是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好呆呆地守在那人身边,等待他苏醒后的审批。

  宇智波斑对此简直怒不可遏。

  卡卡西是谁?千手柱间、他唯一认可的对手的弟弟,他可以接受卡卡西的弱小,也能够接受卡卡西一见到他就直接认怂,弱者本就应该臣服于强者,卡卡西若是像其他千手族人一样,见到宇智波斑就只知道喊打喊杀的,他反而还要嘲笑一句不知好歹。

  然而现在卡卡西这模样算什么?只是因为见到了某个人,便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这份任人宰割的颓废态度,被人看到只会让千手柱间丢尽颜面,这是宇智波斑决不允许的。

  无形的查克拉在这狭小的一隅中蔓延,犹如泰山般重重地压在车厢内每一个人的身上,但比之更让人难受的,是几乎化作利器一般的杀气,光是呼吸时穿行鼻翼间的风,也如刀子一般割得人生痛,让人喘息时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没什么抵抗能力的女孩几乎是被宇智波斑震晕了过去,而卡卡西转头时,也下意识摸上了藏在腰间防身用的苦无。

  真算起来,这还是卡卡西第一次直面宇智波斑的杀气,昨天在那小房间里的与之一对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如果昨天卡卡西还能喊得出那一声斑哥哥,今天就只能如四战时那样,将宇智波斑当做最棘手的敌人来看待。

  四战时发生的那一幕幕回荡在卡卡西脑海中,他几乎是抑制不住地握住苦无挡在男孩面前,以防止这位曾经利用过他的宇智波,再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我不管你和那孩子中间发生过什么,”眼见小孩头一次手持利器对准他,宇智波斑反而没什么不悦的,他冷哼一声说道:“你若再敢摆出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给柱间丢脸,我不介意替他好好教训教训你。”

  “……”

  “……啊?”卡卡西满脸震惊,手上的苦无都差点被吓掉了,

  他这是……被宇智波斑教育了?

  太过震惊以至于不小心说出口,宇智波斑危险地眯起眼睛,看着他:“怎么?我还不能教育你了?”

  “……能,当然能。”不管从哪个辈分来说,宇智波斑想教育一个卡卡西都是绰绰有余的。

  宇智波斑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柱间,我才懒得管你。”

  “……”卡卡西沉默,但他没忍住,说:“我会把这话告诉大哥的。”

  “……”宇智波斑恼羞成怒:“你敢!”

  卡卡西移开头,只当自己没听见。

  但紧接着,他就被宇智波斑捏着两侧脸颊,强行掰了过来。

  “唔痛痛痛……大哥平常总爱跟我说你的事,还会失落你都不怎么提起他,我告诉大哥这些也是想让他开心嘛。”

  宇智波斑瞪他:“柱间都跟你说我什么了?”

  难怪这小孩都不怎么怕他,原来都是他哥教育的好啊。

  卡卡西闻言却可疑地沉默了,千手柱间说的那些话,他哪敢给宇智波斑复述一遍?

  复述漩涡鸣人的话给宇智波佐助听,那叫满足他的恶趣味,复述千手柱间的话给宇智波斑听,这叫讨打。

  卡卡西的眼睛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直视宇智波斑:“总而言之大哥都是夸你的……那什么就是说,斑哥哥,刚才你用了查克拉,不会被别人发现吧?”

  “不会,我布下了结界。”宇智波斑不依不挠,说:“把千手柱间对你说过的话,都重复一遍。”

  “……”

  “你想听,可以让大哥说给你听……”卡卡西可怜兮兮地求饶。

  他们俩之间的事,为难他一个外人干嘛。

  宇智波斑却不肯罢休,他正想说话,就听卡卡西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男孩摇头晃脑地坐起,满脸茫然地环顾着周围,喃喃自语道:“这是哪……我、我是在找人吗……好像……已经找到……”

  “臭老头!”

  下一秒,男孩就看见宇智波斑还抓着卡卡西的脸,他怒气冲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去掰宇智波斑的手:“把他给我放开啊啊啊啊!”

  他不是都已经做了伪装,怎么还会被一个小鬼叫老头……呸,就算他原本的姿态,十五六岁的少年也不该被人喊做老头。

  宇智波斑难得在意起了自己的外表年龄,然而他不过分神了这短短一瞬,就被手臂上传来的痛意给拉了回来。

  “臭小鬼!你居然敢咬我?”宇智波斑不敢置信地看着咬在自己手臂上的小孩。

  他,宇智波斑,宇智波一族的少族长,居然被个野孩子咬了?

  宇智波斑回过神来,长臂一甩,直接将那男孩扔了出去。

  不过他们新换的马车并不大,男孩径直撞到了车厢上,软趴趴地滑了下来。

  “带土!”

  卡卡西一时顾不得其他,他将宇智波斑猛地一推,三两下跑到男孩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头一次被推开的宇智波斑脸色更加不善,他没好气地问道:“这小孩叫带土是吗?”

  “带……土?”男孩紧紧抓着卡卡西的手,也疑惑地看着他,问:“这是我的名字吗?”

  卡卡西还没来得及说话,宇智波斑就嗤笑着说:“哪有自己的名字还要像别人确认的?”

  “可我不记得了,”男孩摇头,说:“芹都是叫我弟弟的。”

  “哪有人管自己叫弟弟的。”宇智波斑脸上的嘲讽更加明显。

  被再三嘲笑的男孩顿时露出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说:“要你管啊臭老头。”

  “……”宇智波斑咬牙道:“臭小鬼你说什么?”

  被吼的男孩居然也不惧,反手抱住卡卡西,说:“他想叫我什么,我就叫什么!”

  宇智波斑目光移动,从男孩抱住卡卡西的手,再看到卡卡西本人,道:“你说,他叫什么?”

  “……”

  被死亡凝视的卡卡西终究敌不过那如发现孩子早恋般的老父亲眼神,他手忙脚乱地挣脱男孩的怀抱,又不得不安抚般地握住他的手,说:“带土、就叫他带土吧。”

  这个名字说出口后,卡卡西也不禁恍惚了一下。

  这男孩和宇智波带土小时候……实在是太像了,他在刚才说的话,也让卡卡西下意识产生这样的联想,毕竟,除了那个时空的人,谁还会在这个年代“找他”呢?

  可尽管有如此多与他相似的地方,卡卡西却又总觉得,男孩并不是他。

  宇智波带土,现在应该与野原琳生活在净土里,怎么可能会来找他……还如此将他放在心上。

  卡卡西苦笑一声,就当他不要脸的拿这男孩当代餐吧。

  但卡卡西并没有沉溺于自己的思绪多久,就在宇智波斑的凝视下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口的正经模样。

  宇智波斑不会在乎他那点小心思,但若再摸黑千手柱间的形象的话,恐怕就不是被瞪一顿那么简单了。

  ……虽然卡卡西也不知道千手柱间在宇智波斑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但总之应该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距离产生美,他还是不要去皮这一下了。

  因为,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他们似乎要在什么地方停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