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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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思阙的唇微张着,呼出的热气和吕妐婇彼此交织,她能感受到,唇上落下了一个很轻的吻,很轻很轻,带着湿热的触感。
“你吻我了。”靳思阙以极低的气音说。
吕妐婇的呼吸就在她的面前:“我很想否认。”
于是,靳思阙轻轻朝前,在被吕妐婇捂着双眼的情况下,茫然的在后者鼻尖落下一个吻。
“礼尚往来。”靳思阙低声说。
吕妐婇唇瓣微张,无言的望着靳思阙。
靳思阙轻轻的挣扎:“你还睡不睡?”
她没等到回应,又等了一会,她感觉到眼上的力度变轻了。
靳思阙轻轻拿开了遮在眼睛上的手,吕妐婇毫无反应,她闭着眼睛,睡着了。
“煽了风,点了火,你就这么睡了?”靳思阙咕哝,她甚至想捏住吕妐婇的鼻子把她弄醒。
但吕妐婇眼底淡青色的痕迹阻止了她,靳思阙收回手,静静地看着吕妐婇的睡颜。
直到手机震动,她才回神赶紧挂掉那个来电,以免吵醒吕妐婇。
靳思阙切换微信回复:【姐?什么事。】
杜孟真:【不方便接电话?】
靳思阙抬头,看了眼吕妐婇确认人睡着。继而压下心底那股无名的心虚,回复了一个是字。
【在做什么?】杜孟真问。
靳思阙稍一思考,敲字:【过来看看她。】
她们都知道这个她是谁,微信那边安静了一会,靳思阙以为对话结束的时候,杜孟真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北方的冬天很冷,但是雪很漂亮。】
靳思阙看着这条消息,它背后的深意似乎不难揣测。
【望春楼准备的怎么样了?】
靳思阙:【可以如期开业。】
【是吗?】
【谢谢姐姐。】
【我们之间也需要谢谢吗?】
靳思阙抬头,再次看了眼吕妐婇,她轻轻侧身下床,走出休息室,给杜孟真回拨了电话。
“姐。”
“怎么了?”靳思阙笑道,“工作不顺利?”
杜孟真站在电话那头,神情阴鸷,语气却控制的很好,“有些不顺利,你要么在吕总面前给我求求情?”
靳思阙扑哧一笑:“姐在说什么?”
“思阙,”杜孟真突然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再求你最后一件事,行吗?”
靳思阙收敛唇边的笑意,“到底怎么了?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杜孟真忽地一笑:“没什么,那就……就这样吧。”
电话挂断,靳思阙以手机抵着下巴,她沉思片刻,转身准备回休息室,目光却瞥见吕妐婇的办公桌。
那一刻,吕妐婇的迟疑和反常都逐一涌上心头。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打开看的。
她应该信任吕妐婇,也应该信任两人已经心照不宣对彼此关系的认可,但是……
靳思阙看了这些”简历”,怔忡在原地。
她无力攥紧,纸撒了一地,只能仓惶蹲下去捡。
直到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脸。
——季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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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响起,吕妐婇捉住床头手机一指关掉,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起身穿衣,走出休息室。
靳思阙正坐在沙发边喝她的咖啡,吃一只烤红薯。
“不是给我买的?”吕妐婇走过去,两指从靳思阙手里拈走一块,“嗯,很甜。”
靳思阙的反应有些迟钝,她仰脸,“嗯……你喜欢,下次再给你带。”
夜幕降临,大厦各处都点了灯,吕妐婇看了时间,说:“还有些时间,饿了吗?”
十分钟后,两人坐进一家鳗鱼饭餐厅,靳思阙点过餐,合上菜单递给服务生。
服务生颔首,收走菜单,不片刻一份鳗鱼饭送过来,被推到靳思阙面前。
靳思阙开始吃鳗鱼饭。
吕妐婇等待片刻:“?”
“一份?”吕妐婇问,抬手打了个响指,召来服务员,问,“还有一份呢?”
服务员复核菜单,低声说:“您这边只点了一份。”
吕妐婇:“……”
靳思阙回神,目光复杂:“抱歉。”
吕妐婇重新点了一份。
整个晚餐时间,靳思阙数次走神,她时而看一眼吕妐婇,吕妐婇便朝她递来纸巾或温水。
“怎么了?”吕妐婇偶尔会疑惑的看着她。
晚餐后,两人一起离开餐厅,靳思阙双手揣兜站在公交站,看也不看吕妐婇。
两人站定在公交站,吕妐婇沉默片刻,问:“我哪里惹你了?”
“没有啊。”靳思阙摇头。
“没有的话生什么气?”吕妐婇问。
靳思阙:“没有生气。”
吕妐婇:“为什么对我爱答不理的?”
靳思阙摇头:”没有。”
“你、看了我的抽屉?”吕妐婇询问。
靳思阙扭头注视吕妐婇,她不想撒谎,也不想承认,她抿唇,最终点头:“我实在是……对不起,我不该看的。”
公交进站,靳思阙确认了班次,说:“那我先走了。”
吕妐婇侧身拦住她说:“思阙,听我解释。”
靳思阙点头,表情有些茫然。
“……”
解释什么,怎么解释,这对吕妐婇来说似乎涉及到某种盲区,她在心底求救。
052出声:“现在开始,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是父亲的决定,为了帮我治疗信息素障碍症的。”052说。
吕妐婇:“那只是为了帮我治疗的手段,非我本意。”
052:“你不喜欢也没办法,我只能通过这个方式,让他们安心一点。”
吕妐婇微张了张嘴,旋即意识到不对劲,合上了双唇。
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开走,站点寥寥的几人也消失不见。
冬夜的室外冷得透骨,吕妐婇鼻尖微红,认真看着靳思阙,“我拒绝了。”
靳思阙局促的点头:“爸爸和……”
靳思阙一愣,须臾她换了称呼,“叔叔阿姨曾经也是这么看我的吗?就是像这样……”
吕妐婇垂下头:“是。”她说完,伸手去捞靳思阙的手臂。
后者扬起躲开了吕妐婇的触碰。
两人都是一愣。
靳思阙表情一怔,似乎无措自己的反应,“对不起”,她又道歉,才抬头看着吕妐婇,“我是明白的,但是……好像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原来和你信息素契合度高的人不止一个人,还有那么多……”靳思阙半是惶恐半是疑问。
那叠资料她没细数,多看一秒都要窒息,她放下的匆忙,但略一估算,应该有二十份左右。
“我是不是耽误你了?”靳思阙不确认的问,继而出神盯着吕妐婇看,“耽误你治疗什么的……”
吕妐婇一把攥住靳思阙的手腕:“没有,没有!”
“我不是气你……”靳思阙抿唇解释。
她仰脸,瞳孔里映出吕妐婇精致的眉眼,这一刻她明白,从三年前开始就算没有她,吕夫人这个位置也会有别人。
“我是气我自己,”靳思阙喘气,从在办公室开始,她心底就乱成了一团,她继既无法接受吕妐婇的隐瞒,也无法面对这个结果,“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想什么?”吕妐婇微怒,她不解的看着靳思阙,“思阙,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几站公交后,站台再次汇进人群。
靳思阙茫然的看着吕妐婇,“我在想… … 我想……我不想说……”
吕妐婇叹息,她的叹息令靳思阙一抖。
熬夜致使吕妐婇疲惫,周围的路人似乎认出了她,拿着手机偷偷拍摄。
吕妐婇别无他法,只能先将这次无疾而终的谈话按下,“先回去休息吧,等跨年后,我们好好聊聊。”
靳思阙登上公交,她失魂落魄的,忘记刷公交卡,又被吕妐婇捞着手臂拽下来。
“我联系小王送你。”吕妐婇说道,“到了给我打电话,不想说话发消息也行。”
小王来的很快,靳思阙上车后,吕妐婇便站在公交站点目送她离开。
“omega心海底针。”回程时,052在吕妐婇脑海里颇为幸灾乐祸的说道。
吕妐婇忍无可忍,”闭嘴!”
052顷刻失声。
靳思阙坐在车上,双手捂着脸,她从分开的五指缝隙看着脚面。
整个晚餐时间,不,是在办公室看到那些东西开始。
她心底就不可控制升起一个极其丑陋的想法——要是吕妐婇不是吕妐婇就好了。
她普通一点、平凡一点、甚至要是和自己拥有相同的出身……
这个想法几乎击垮了她。
恶劣卑鄙,她都忍不住唾弃自己。
以至于吕妐婇越是磊落她就越是自责,吕妐婇越是想要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就越是难以启齿。
她在想什么?
在看到抽屉里那一堆名册的时候,她大脑空白一片。
吕家父辈的积累远超她的想象。
她刚刚鼓足的勇气,想要拍马直追试图缩短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这么被几页轻飘飘的纸给击碎了。
而吕妐婇的双眼始终清澈冷静,这些她不放在眼里的距离,更是令靳思阙恐慌。
这种恐慌和不安逐渐加剧,让她不受控制的,想要用一些恶作剧来佐证自己对吕妐婇的重要性。
但后者似乎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点了一份餐,那么就叫来服务员再加一份好了。
出了餐厅,吕妐婇要联系司机送她回家,她抬步直奔公交站。
为什么?为什么!为了她那点不可名状的自尊么?
靳思阙握着手机,她将自己纷乱的情绪理出了一点条理,却没有勇气,把这些告诉吕妐婇。
【如果你不是你就好了。】
她按下这一行字,拇指悬在发送键。
良久,车驰停,靳思阙回神删掉这行字,她下车和司机欠身告别。
“小夫人,”小王撑着车门 ,冲靳思阙明朗一笑,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别忘了报平安哦。”
靳思阙露出一个苦涩笑容,她转身走了两步,又猛然顿住奔向还没来得及开走的车,“那个,小王,最近家里……最近景湾有客人吗?”
小王:“没有啊。怎么了。”
靳思阙仓皇一笑:“没,没事。”
夜还未深,步行街尤其热闹,靳思阙穿行在人群里,像游走在繁华里的一张被虚化的照片背景。
【其实你可以试着和她们接触一下的,身体要紧。】
这么说吗?又把她推走,这样除了惹她生气还能得到什么结果?
靳思阙删除重写。
【对不起,今天只是想去看看你,没想到会这样,我有点不舒服,所以就……】
太拙劣了,这个谎言。
靳思阙捂住额头,蹲在路边。
“小姐,你没事吧?”一路人叫住靳思阙。
靳思阙埋着头,闷闷摇了摇。
路人纳闷 ,却也没再打扰靳思阙,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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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
-【早点休息。】
吕妐婇将手机扣在桌子上,她蹙眉,继而一把拽开抽屉,拿出那堆名册,投进了碎纸机里。
“想好了?”吕建民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吕妐婇语气生硬:“别再做这些事了。”
吕建明沉默半晌,说道:“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预约手术吧。”吕妐婇说道。
“你认真的?”
吕妐婇摸向后颈:“嗯。”
吕建明:“你认真的?”
”认真的。”吕妐婇蹙眉,不耐烦的重复。
“这不是一般的手术,你知道腺体是什么?失去这个器官,你会变成一个beta,手术后要是意外感染……”
吕妐婇压低声音,语气暗含不耐:“那您就不要再干扰我的私人问题。”
吕建明顿了顿,一时间心情复杂:“你也会威胁人了。”
“是。”吕妐婇说道。
“因为靳思阙?我听说她在准备创业?”吕建明问道。
吕妐婇:“嗯。”
吕建明似乎笑了下:“小打小闹而已,如果你更熟悉靳思阙,我可以付你曾经给她的三倍五倍薪酬,只要她愿意配合你的治疗。”
“但为了防止她再次违约,你必须彻底标记她,事后她要是想洗掉标记,吕家会支付一笔她满意的额度。”
吕妐婇:“爸爸。”
吕建明:“……你叫我什么?”
吕妐婇揉捏着眉心:“请您尊重我的意愿,也尊重她的意愿,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吕妐婇说完,挂断了电话,她站在窗边,沉默注视着车外的车流。
手机震动。
靳思阙发来消息。
【你别生气。】
【我在反省了。】
吕:【很生气,为什么。】
手机滴一声。
靳思阙爬在桌子上小憩,猛的一抬头,手臂扫掉了桌上的白酒瓶子,酒瓶砰一声,砸在地上。
靳思阙抓起手机,看到回信,鼻头顿时一酸,双唇瘪得很弯很弯,两行清泪淌过脸颊。
【我@#&害怕你不&¥-要我了。】
-【?】
-【是你不想要我了。】
“不是!”靳思阙蓦然对着手机大吼,“不是!是你要去相亲了!你要去找一个更合适!比我更合适你的人!”
佟彤扫着地,突然被吼的一个激灵。
楼上又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咆哮,谢莹手里的书砸到桌子上,她擦着口水迷迷瞪瞪和佟彤对视。
佟彤指着楼上:“靳老板发癫呢?刚才就好大一声玻璃瓶子砸碎的声音。”
谢莹仔细听了听,听不真切,只知道有哭声,于是一摆手,说:“来,扫帚给我,我去打扫。”
新莹接过佟彤手里东西,嘀咕,“几个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