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故燕肉眼可见地开始抖动,即便路丛没有转头也能捕捉到对方的这一变化。
“路路,别怕。”陈故燕护住路丛,发虚的声线光是叫人听了就绝望。
“没事,我有办法。”路丛安抚性地拍了拍陈故燕的手背。
眼睁睁看着路朝群走进门店,他不由分说挡在陈故燕身前。
没等路朝群走近,路丛便敏感地捕捉到对方身上的酒精味儿。
他不动声色地蹙起眉,冷静的外表掩藏着砰砰作响的心跳。
“哟,活了小半辈子终于又看见你们母子俩和睦相处了。”路朝群呲着一口长期被烟酒侵泡过的牙,叫人反感。
察觉到对面二人的警惕,他陡然间大笑起来,头脑不清地伸手直戳路丛的胸膛,“你这兔崽子,一句话不说就离家出走,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你老子收拾,让我好找。”
余光瞥见周围的视线越来越多,路丛强行压着翻滚的火气制住了路朝群的手。
“出去说。”他毫不客气地甩开对方,继而拉着陈故燕走出咖啡馆。
陈故燕被动地跟在路丛身后,险些跟不上他的步伐,直到他们来到一片无人的角落,陈故燕才回过神。
她后怕地叫了一声:“……儿子。”
“你从另一条小路走,路朝群马上就要出来了。”路丛松开她。
陈故燕一听就急了,连忙握住路丛的手腕,“不,我走了他就要欺负你,我不走。”
对方的执拗让路丛的眉头止不住加深,还没来得及出声反驳,紧接着路朝群就已经袭上了他的肩膀。
眼皮猛地狂跳!
路丛迅速转身推开路超群,对方的手臂形成一道虚影从他面前划过,他额前的碎发迎着那股短暂强劲的风扬了起来。
只差一点,路朝群就要揍到他的脸。
“滚,别他妈碰我。”路丛宛如一只炸着刺的刺猬,随时防备着路朝群。
路朝群则是被路丛推得一个趔趄,待自己彻底站稳,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朝对方正眼看过去。
这道如同审视般的目光让路丛心底止不住厌恶,但更多的是浸入骨子里的恐惧在叫嚣。
“以后别再来打扰我跟我妈。”对于路朝群,他一句废话都不愿多说,扭头就走。
“呸!凭什么让你们娘儿俩逍遥自在,老子过得不如意,你们也别想好过!”路朝群的眼神落在路丛身上,像是要将他吞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让我别打扰?”路朝群暗自嘟囔几句,忽而恍然大悟似的笑起来,开始大声嚷嚷,“我说你怎么突然搬出去,敢情是找了个男鸭子过日子去了。路丛啊路丛,你真他妈给你爹长脸,就你俩那点破事,早就被街坊邻居传遍了,老子现在连门都不敢出……”
身前落下一片阴影,路丛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
在万分惊恐下,路朝群有那么一瞬间瞥见了路丛的脸色。
憎恶、愤怒。
那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在路丛眼里看见过的恨意,光是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情绪就忍不住害怕。
路朝群的嘴巴不受控地震颤两下,先前没说完的话统统收了回去。
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过近,路朝群猛然间清醒过来,下意识就要跑。
“去哪儿?”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化作一股风,倏地从路朝群的耳边擦过,路丛的拳头随之落下,狠狠地砸中路朝群的半边脸,导致他失去重心,一时半会儿站不起身。
“死兔崽子,老子当年就应该打死你!”路朝群痛苦不堪地捂着脸,不忘嘴硬。
“来,弄死我。”
少年的声音一贯清冷,又像是密不透风的一堵墙,只需凿开就能看见藏匿于其中的滔天怒火。
路朝群脸色变了变,霎时间又转为狰狞。
他顺手捡起路边的板砖就要朝路丛冲过去,陈故燕却在这时候挡在了路丛面前,“别伤害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操他妈的,你算什么东西,滚蛋!”路朝群气急败坏,一掌将她扇开。
路丛顷刻间愣在原地,瞳孔收缩。
气势汹汹的男人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路朝群嘴里正喋喋不休地骂脏话,高高抬起的手臂眼见着就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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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路丛先一步将路朝群拦腰甩在了墙上,铺天盖地的眩晕感暂时麻痹了路朝群的思绪。
压根不给路朝群动手的机会,路丛接着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听见耳边乍起的惨叫声,他没有一丝悲悯,狠狠地往路朝群脸上揍。
刚才那一幕仿佛将他的本能一同激发了出来,此时此刻他理智全无,只能反复重演手头上的动作,任由旁人拼命阻止也无动于衷。
“路路,别打了!”
——“路朝群,你给我住手!”
两道属于陈故燕的声线交织着刺激路丛的脑神经,让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不过多时这种尖叫就被另一道哭声取代。
路朝群很快失去意识,倒在地上像一块儿遭人嫌弃的烂肉。
不知道是不是激红了眼的缘故,眼下的一切变成了鲜艳的红色,而他现在只剩下最初的想法,那就是弄死路朝群。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在无尽的血色中路丛看见了薛景识的脸。对方紧皱着眉头,平日的轻松悠闲全无,难得透露出一丝焦灼。
“路丛,我来了。”
短短一句话令路丛嘴唇翕动了两下,他始终没有挣脱开薛景识的手,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悉数用尽。
再次偏头看向地上的情形,没有血肉模糊的路朝群,更没有那对无数次经历殴打虐待的母子身影。
“别看。”薛景识将他的脑袋转了过来,按在自己身前,“少儿不宜。”
薛景识不合时宜的话让路丛没来由笑了一声,他顺从地靠在他怀里,感受到了为数不多的安心。
幸好,来的人是薛景识。
他的恋人占据了他全部视野,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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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以后饮食清淡,不要剧烈运动,小心伤口裂开。”
路丛垂着眼皮,好半天没能从那两只交叠的手上面挪开视线。
“医生,我诚心提问,不是找茬,什么剧烈运动能对手上的伤口造成影响?”
“我看你就是找茬。”医生语调一变,没耐心地举例,“鼠标、键盘,还有一言不合就顺着网线揍队友,干你们这一行的碰哪个不是剧烈运动?!”
“您误会了,我们这一行可没那么粗暴。”薛景识吊儿郎当地往后靠,“再说,队友就在身旁,不用摸网线。”
他说完,晃了晃路丛的手。
医生端起医用托盘走人,“懒得和你扯。对了,记得让你家小弟弟注意不要碰水啊。”
“好,一定照顾好我家弟弟。”薛景识应下。
门被关上,房间立马阒然无声。
薛景识扭头就看见路丛在发呆,下意识捏了捏他的手,“还疼不疼?”
嘴边的“不”差点脱口而出,路丛临时拐了个弯,说道:“疼。”
“揍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叫疼?”薛景识眉头一挑,看不出喜怒。
路丛利索道:“我错了。”
“嗯,下次再遇见这种事别硬撑,能躲就躲,躲不过就打我电话。”薛景识摩挲路丛手背上的绷带。
路丛立即联想到那副场景,“叫你过来揍路朝群?”
“路丛,有些问题可以用文明的方式来解决。”薛景识定定看着他半晌,半开玩笑半严肃,“其实我在高中有个称号叫‘打架王’,叫我来撑场面也不是不行。”
“太土了。”路丛一听就乐了,“算了,被经理发现要被扣钱的。”
“那也是扣我的,我钱多。”薛景识回答得心不在焉。
沉默了半晌,薛景识正经道:“路丛,你要是想发泄,可以随时找我,不用憋着。”
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路丛张了张嘴,不自觉抠着手指:“没……路朝群已经影响不了我了。”
他之所以会对路朝群动手,是因为路朝群骂了薛景识,推了陈故燕。
但路丛没有将那些难听的话复述出来。
想到陈故燕,路丛一阵紧张:“我妈呢?”
“放心,阿姨没受伤,但受了点惊吓,做完检查后我就让她先回去了。”薛景识细微地顿了顿,“是她丈夫来接的她。”
路丛点了点头,没多说。
他知道彭伟一旦知晓这件事就代表着他会出面,同样的他也不用再操心之后的事。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出了医院,薛景识感觉到路丛的沉默寡言,主动提起话题。
“上一次在医院见到你,你像个被人遗弃的流浪小狗,独自坐在角落,浑身带伤,还是那种见人就咬的小型恶犬。”薛景识说着一笑,“不过这些都是表面印象,你当时朝我探过来的眼神告诉我,你是一个很柔软的人。”
那会儿的路丛擅自做主归还了路朝群的电视机,那也是他和路朝群之间矛盾最激烈的时候。
薛景识的出现宛若一束光,照进了路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也照亮了落魄的自己,让他轻易想接近又无所遁形。
路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随口道:“你怎么记这么清楚。”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印象深刻,”薛景识说,“就算当下没放在心上,后面回忆回忆也能记起个大概。”
路丛缩了缩手指。
他目光接触到薛景识的右手,随后主动牵了上去,止不住加重手上的力道。
薛景识微怔一秒,然后笑开:“怎么,牵这么紧,怕我会跑?”
“嗯。”路丛应了一声。
趁着红灯,路丛大口深呼吸,最后鼓起勇气凑到薛景识耳边说了七个字。
车身猛地停住,薛景识一脚踩住刹车还没松开,他眼底的情绪千变万化,似乎还没有彻底理解路丛的意思。
他的神情逐渐变为庄重:“路丛,我问你,你是发自内心想和我接触,还是因为没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