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丛心里一动,正要开口:“你——”
谁知房间里的灯倏地一下灭了,电脑显示器同样熄了屏。
路丛瞬时间置身于黑暗中:“……”
在他看不见的另一头,薛景识看见直播间中显示出“主播已退出房间”的系统提示,有些怔愣,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感到疑惑。
周懿和其他观众亦是如此,特别是前者,发现队友变了之后在游戏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大部分人能猜到路丛下播应该是出了点小状况,然而在路丛的主页里待了五分钟还不见人回来重新开播,大家就知道今天的直播十有八.九没戏了。
一场直播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结束,确实让人意想不到。薛景识不禁想笑,心想自己有些点背。
这次停电突如其来,路丛打电话问了房东,对方却说附近这一带的电线设备老化,需要维修更换,恢复正常供电大概要一到两天的样子。
路丛再一次深刻意识到便宜没好货。他挂断电话,从柜子里翻出很久没用的充电宝,都能跟“陈年老旧”四个字挂钩了。
好在路丛前段时间充过一回,充电宝到这会儿还有百分之四十几的电量,撑一晚上没问题。
打开手机,周懿果不其然在微信上问他出什么事了。
-停电。
-改天再打吧。
路丛三两下回复过去,然后一刻不停顿地切换了聊天对象。
【Road:我今天提早结束了。】
【Road:家里停电,玩不了电脑。】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薛景识终于等到路丛迟来的两条消息。他看见原因并不意外。
他的目光在路丛发过来的委屈表情上停留了片刻,一时想象不出不苟言笑的少年做出这副表情是什么模样。
手机连续震动几下,路丛条件反射摁亮屏幕,行为举止间透露出他的急切。
【X:家里还有照明的工具吗?】
路丛立刻起身在出租屋内转了一圈,房间很小,没多久就转完了。
【Road:没有。】
【Road:手机还有电就行,足够了。】
两人的对话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不出路丛所料,对方没超过五句话就原形毕露,话锋一转问到了关键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X:那你怎么洗澡?】
房间里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是路丛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的荧光照在路丛脸上,虽然微弱,但足以照清他此时此刻微微变红的面部表情。
他努力保持原来的身形,好像通过这样就能够控制住大脑运转。
路丛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没有往其他方向想。
【Road:我有两只手,其中一只可以拿手机。】
不知怎么的,薛景识从中读出了无奈,还有点理所当然的意思。
但他不知道的是,路丛在打出这段话的过程中脑子里产生了多少乱七八糟的想法。几经波折后,最终才找到一句还算正常,至少看着没有其他含义的文字发送出去。
【Road:不打灯也行,摸黑洗。】
这只是女朋友的关心。
不要误会。
路丛面无表情默念了三遍。
怪可怜的。薛景识看着最后一句话,无声笑起来。
【X:地址给我。】
?
几分钟前立好的心理建设顷刻间坍塌,路丛的脑电波如同呈一条直线的心电图,发出了“哔——”的刺耳忙音。
路丛完全僵住在原地。
什么现场加油、男女有别,有关于那天的情形在这一刻统统都浮现了出来。
直到对面再一次催促,路丛这才如临大敌般一连蹦出了好几个句子。
【Road:……其实你不用来陪我。】
【Road:停电而已,睡一晚上等天亮就好了。】
【Road:不用,真的不用。】
路丛光是读文字就能品出自己的语无伦次。他动作卡壳好几秒,心想对方要是执意过来,他到时候就下楼和这位素未谋面的女朋友好好谈一谈,让她知道什么是社会险恶。
这种逾越对路丛来说真他妈要命,关键是他还找不到理由拒绝。
过了漫长的几分钟,路丛这位不知险恶的女朋友终于回复。
【X:?】
【X:我装了些东西,晚点给你送过去。】
【X:忘记跟你说,我叫了同城代送。】
路丛:“……”
女朋友这时候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没忍住调侃,偏偏把人撩拨得七上八下。
【X:看你这意思,你以为我要去你家?】
【X:我可没这么说。】
路丛看着对方持续不断发来的消息,心如止水。什么浮想联翩,分明都是浮云。
不过好在事情的发展没有超过路丛的接受范围内,他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手机又持续震动几下。
【X:路丛。】
【X:其实我有时候很好奇你的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X:都在想什么呢?】
心跳来势汹汹,路丛头一次产生“原来自己的名字也能带来这么大羞耻感”的念头,无论他再怎么压这道情绪,这回都压不下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面很有分寸,知道点到为止见好就收,重新问路丛要了一遍地址,态度十分正经。
起初路丛不愿意平白无故收人东西,拒绝了两次,但女朋友的态度非常强硬,路丛拗不过,只好发了一个定位。
然而这还没完。
【X:还有你的手机号。】
薛景识顺理成章得到住址和电话号码,没忘记将路丛的手机号存进通讯录。
路丛清楚网络只是一个虚拟的媒介,双方一旦在现实中产生联系,两人的关系就会发生质变,哪怕他提供给对方的个人信息只是生活中的冰山一角。
他趴在床上,整个人都快被烧炸了。
代送员的速度很快,半小时不到就把东西送到了出租屋。
在此之前,路丛的手机上收到了送货的短信,他特意点进去看过,却看不见始发地的详细地址,只是笼统显示对方和他是同一座城市。
女朋友寄来的东西比路丛想象中的还要多,不仅寄来了电池款的床头灯,还装了一大袋的零食和水果。除此之外,路丛又翻到一包没有拆封过的荧光贴纸,恐龙图案,一看就是贴在小朋友房间里的那种。
难道女朋友家里有弟弟妹妹?
通过对方的头像和经常使用的表情包来看,路丛很难不往这方面猜想。
路丛登上微信再次和道谢,而这一次对方只是说:
【X:下次通过其他途径来表达感谢好了。】
闭塞的大脑又有了重新灵活起来的迹象,但今晚出的糗太多,路丛索性放空自己,一头栽进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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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直播赚的钱不少,路丛只拿了其中的三分之一用来生活和交房租,其余的一如既往给彭立卿转了过去。
这一次彭立卿收得很快。
路丛原本就不愿意和彭立卿多聊,正准备关微信,没承想彭立卿紧跟着发来了消息。
-哥,我在网上看见你比赛的视频了。
彭立卿不知道抽什么疯,又开始了。
路丛不耐烦地回复:所以?
-所以哥,你能不能教我打游戏?
路丛直接当没看见,自动屏蔽了彭立卿这条消息。
一天很快过去。
放学时段,陆昭来班上找路丛。
他看见路丛挎上书包就要走,追上去问:“路丛,你去哪儿?”
“回家。”路丛一脸“你问什么废话”的表情。
“天天那么早放学回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兄弟了?”陆昭说完一把揽上路丛的肩,“走,和兄弟上网去。”
出租屋大概率还没来电,路丛想了片刻,觉得去网吧打游戏也是一个选择。
“撒手。”但他语气不变。
陆昭听出路丛同意了,顺从地松了手。
两人轻车熟路来到网吧,开了两台最角落的机子。
陆昭暂时出去买小吃了,路丛刚坐下没多久,余光里冷不防撞进来一道人影,他随之抬头看过去,忽地跟彭立卿对上眼。
双方同时静了几秒,路丛最先反应过来:“你他妈怎么在这儿?”一开口就带了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路丛不待见对方。
偏偏彭立卿是个脑子有病的,非但听不出来还要三番两次招惹路丛。
彭立卿很淡定:“我来打游戏。”
“你打个屁。”路丛说,“这是你能来的地儿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知道吗?滚回家去。”
路丛说这话还真不是为了彭立卿着想,他只是嫌麻烦,毕竟彭立卿浑身上下自带一股“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气质,看着就和网吧格格不入。
加上黑网吧原本就又乱又杂,指不定什么时候来一两个脾气暴躁的社会老大哥,看人不爽就一顿找茬,到时候还得路丛来给彭立卿擦屁股。
更重要的是彭立卿就坐在他旁边,这让路丛极其不舒服。
光想想就烦透了,路丛越看彭立卿越不顺眼。
可彭立卿一点不在乎:“没人规定好学生不能上网。”
路丛:“……”
彭立卿用一句话堵了他的嘴。
路丛看不懂彭立卿隔三岔五就要打游戏的反常行为,话到嘴边到底是没憋住,他不住地讽刺:“你不是脑子里只有学习?不怕辜负你爸对你的期待了?游戏这东西在你们学霸眼里,应该避而远之才对。”
“你应该不知道吧,其实我很羡慕你每天都有时间玩游戏。我从小到大都在按我爸给我规划的路线走,就连短暂的放松都会成为罪恶感。”彭立卿放低了语气,“成天没命地学习也是会累的。”
这一刻路丛好像没有再从彭立卿身上看见那道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下意识皱眉,对彭立卿表现出的自卑感到怀疑,只是这道异样转瞬即逝,他一时摸不清是真是假。
路丛没说话。
彭立卿看了他一眼,不厌其烦地解释:“其实打游戏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
“闭嘴。”路丛懒得听,“安静打你的游戏,不然就自觉换一家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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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立卿一怔:“谢谢哥。”
路丛做梦都想不到,出了教室,他居然还能和彭立卿心平气和地共处在一个屋檐下。
陆昭回来的时候看见这一幕也感到很震惊。
这期间路丛偶尔会不由自主扫过视线,瞥见彭立卿玩的也是绝地求生。
菜。
真他妈菜。
路丛不知道第几次见对方落地成盒,心里想的是还好自己没答应教彭立卿打游戏。
彭立卿一个人默默开了五把,这时小心翼翼地扭过头来问路丛:“哥,这两个枪有什么区别?”
难得在某一方面上可以压彭立卿一头,路丛有点小骄傲,颇为好心地解释:“连狙和栓狙……”
“路丛!”最后一个字刚落地,路丛忽然就听见耳机外传来了一声女音。
这声音仿若离得很远,实际上却挨得很近。在过去的两年里,路丛经常梦见这道声音,熟悉到他此刻听了就止不住心惊。
他转头看见许久未见的陈故燕站在他们身后,继而听见彭立卿紧张地叫了一声“妈”,霎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狗屁梦想,什么狗屁羡慕,都他妈是扯淡!
彭立卿明摆着就是要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