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十分具有跳跃性，从一个维度跳跃到了另一个维度。
03457一被打断，就容易忘记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白术？”
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而是一句反问。
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唯一记住的就是他利用余临，像解斯年那样。
“也不光是他吧。”
余临说：“只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就像同样在飞塔中的09、多恩格，或者是其它世界中的其他人。”
“只不过我总是会先想起他。”
在他们去过的两个世界中，白术跟余临的接触时间不算最长。
余临拿他举例，超出03457的理解范围。
03457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如果他意识到这点，会怎么样？”
后半句问话没有主语，囊括了飞塔世界、白术、世界内的所有人，以及余临本身。
余临：“我不太清楚，以前没有这样的先例，所以感到好奇。”
03457说：“他可能知道。”
他从来不对这种问题妄下结论，必要的猜测也都透露着小心翼翼。
余临睁眼，似乎是因为对方的答案与自己一直想要的结果相悖。
“怎么说？”
03457：“他能看到你的内心。”
精灵一族可以看到所有人的内心，力量越强大，这种感应就越灵敏。
白术对于余临的第一个世界来说，无疑是bug级的存在。
余临回想起那张十分欠揍的脸和十分欠揍的姿态。
“我可以看到你的一切，过去，现在，甚至是未来。”
他说出这句话的场景还清晰地倒映在脑海中，仿佛就在昨天。
双眼已经完全放空，正试图参透那一次交谈的最终结果。
余临：“他说我改变不了什么，所以觉得我可怜。”
03457稍稍警惕起来，他意识到这就是困住余临的东西。
在离开组织总部之后，他就一直将他的全部思绪都囚禁起来。放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谁都打不开。
现在他主动提起这些，03457能够看到那条似乎无限远的界限，又一次模糊了起来。
喃喃的自语声很快放轻，因为余临还在纠结，持续性地纠结，纠结要不要告诉身边的人。
头一次的，03457主动伸出手，悄无声息地往前挪了一寸，尚未接触到对方的身体乃至衣物，便又缩了回去。
正在逃避现实的不只是余临，还有自己。
“你还记得我们离开飞塔之前的事情吗？”
余临补充：“倒数第二次进入飞塔，我说想要找你聊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03457当然记得那一天。
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白术有充足的时间来向余临阐明自己那不单纯的动机。
从一开始，在他眼里就没有什么零号的身份，绝对忠诚也只是他为自己找的一个借口。
想到那天白术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行为，他不免紧张起来。
“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是白术在骗你。”
余临打断他：“不是这个，03，不是这个。”
他神色激动，正好抓住了03457刚刚缩回去的手。
“白术那天告诉我，他是从你的身上，看到了我的未来。他无法窥探我的内心世界，他告诉我，在我第一次进入飞塔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注定毁灭，我永远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他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交集，他想让我做出选择。他那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现在的情况吗？”
“03，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在的世界是假的？”
03457掌心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很显然，余临现在这种没头没尾的话，容易让本就不怎么机灵他犯迷糊。
“我不想让你放弃我。”
因为实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问了也问不出什么东西，甚至可能会将自己越绕越迷糊。他只能作出这样的发言，真诚可以打败一切。
他顺势将另一只手叠在上面：“也不想再被抛弃了。”
这句话让余临冷静下来，很大程度上。
心中对某件事有了成型的猜测，这种猜测会让他被无边无际的恐慌包围。
就像第一次进入药剂缸，身体被冰冷的液体压迫。
03457继续说：“我想和你有交集，我不想离开你。我讨厌白术。”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时时刻刻都黏在你身边。飞塔已经不存在了，但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我知道有很多事情你都不想说，没关系的，从我第一次进入你的世界，我就已经了解到全部的你，我已经知道我所有想知道的了。”
余临无法正面回应他的目光，情绪平静下来之后，等待他的又是窒息感。
“可也许你是假的。”
03457：“我不是。”
余临少见地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如果你是我创造出来的呢？”
03457没吭声。
余临手指不安分地往下按压着，他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做出了这个举动。
“如果这就是我所创造的第七个世界，我沉溺在自己创造的幻象之中，欺骗着我自己呢？”
03457：“我不是假的。”
“我就在你身边，正握着你的手，听你说话。我有温度，有心跳，会思考。”
这次轮到余临沉默。
这场对话充斥着莫名其妙的意味，他无法找到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东西，只是有强烈的直觉告诉的，白术一定知道些什么。
现实世界，暂时先称这里为现实世界，白术知道现实世界中以后会发生的事，更知道03457和他往后会有怎样的发展。
那时候他想要阻止，但他没有明说，或许知道阻止了也没有用，又或者只是因为觉得好玩。
就像是当初，白术明明知道多恩格就在飞塔最底层，并且飞塔已经快要走向毁灭了，但还是带着他们演了一场戏。
他只是喜欢看热闹，自己和03457现在的处境，在他眼里也只是热闹而已。
世界是假的。
爱我的人是我创造出来爱我的假象。
这个荒诞的想法在脑海中翻滚了很长时间，足以击溃一个从不敢说出自己所奢求的一切的人。
列车还在怪异地颠簸着，车厢内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接着气温骤降。
从离开中心区开始，越靠近环城的方向气温就越低，几乎可以跨越四季。
车内定时投放的广播声刚刚响起，信号就像是受到了无法修复的干扰，开始滋滋作响。
最开始只是听上去有些卡顿，在播到第四句话的时候，忽然地穿插进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杂音，像指甲划过车窗玻璃。
那声音甚至并非来自于列车广播，就在自己肩膀一侧的窗户上。
余临闻声转头寻找声音来源。
“要过隧道吗……”
语气是猜测的语气，掺杂着足量的质疑。
因为有前半个小时的观察，03457熟知车厢内的每一个构造，记得住每一个细节。
“不对劲。”
他抬手往前指：“那个位置上原本没有东西。”
他口中的位置在左前方，靠窗，桌上放着一张纸。
在广播终结在嘈杂噪音中的同时，列车也停止了颠簸。
气氛突然变得很怪异，前方不是隧道，他们也没有经过任何隧道，轨道建设没听说过出问题，这样的情况本就不应该发生。
杀手的雷达总是很灵敏。
03457率先起身前去一探究竟，很快，他就将桌子上那张纸交到了余临手中。
与其说是一张纸，倒不如说是一张卡片。
类似于逢年过节送礼物时随手放进去的一张贺卡，通体宝蓝色，有巴掌那么大，封面上是烫金的标题。
默认字体，上面还印着一栋大楼。
并非常见建筑，更像是一个乐园，一个本该存在于世界之外的乐园。
“无时间国度。”
玻璃大楼下写着这几个字，他们还能够看到大楼上面的钟表。
03457觉得这个钟表似曾相识。
与常见的的机械钟表不同，它有多个表盘，并且有自己看不懂的标识。
因为刚刚聊过飞塔，他不难想起来飞塔的核心建筑。
多恩格的天文钟。
03457惊觉：“和天文钟一样。”
余临接过那张卡片，神色骤变。
震惊、不可置信，他好像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场景，就像是面对他刚刚提出的那个荒诞不经的猜想一般。
与世界是假的、爱人是假的带给他的冲击力同等。
“03，你有没有看到刚刚是谁下的车？”
车厢内乘客不多
余临、03457、还有从他们上车时就已经坐在位置上的另一些人。
他们唯一能看到的乘客，就坐在那个位置上。
看不清容貌，从身体框架上来看，大概是一个年轻男人。
他微微弓着背，穿深色宽松连帽衫，帽兜就扣在头上，到下车为止都没有摘掉。
他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离开二号车厢，在他走之后，列车开始出现异样的颠簸。
这一切都清清楚楚记在余临脑海中。
03457与他交换过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是那个男人。
冷空气在车厢内搅动、回荡，如刚刚才消失的广播杂音一般。
两分钟后，车停了。
出现在车窗外的是和邀请函上一般无二的大楼。
余临翻开邀请函，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字迹。
无时间国度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