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瞎子蓦地睁开了眼。

  因为他听到了窗外叮铃叮铃的铁链声,他看着窗户上贴着的那半截符纸,全身的细胞都戒备起来。

  “孙铭。”瞎子轻轻晃了晃孙铭,孙铭极其痛苦的皱起了眉,可就是没有睁开眼。

  铁链声越来越近,似乎就贴在墙根。

  瞎子屏住呼吸,想要摇醒孙铭。

  窗外的铁链声突然停止了,瞎子转头看过去,吓得腿一软。

  原本油乎乎的窗户纸渗出了血,那一面墙壁如同返潮一般凝固着血珠。

  只见窗户边站着一个巨大的影子,那人肩膀上有好几个圆圆的东西,仿佛是挤在一团的脑袋。

  “孙铭,你他娘的快点醒啊。”瞎子给了孙铭大腿一巴掌。

  孙铭怪声怪气的“啊”了一声。

  瞎子愣了愣,他听到了一阵清亮的小孩笑声,恶作剧一般在外面回荡着。

  仔细一听,好像是那个小胖子,还有那群纸童子。

  那声音更银铃一样清脆,在死寂的黑夜里格外瘆人。

  “呼。”

  瞎子浑身一僵,脑子里面无比清楚,他刚刚听到一声非常清晰的呼气声,距离非常近,就好像贴在他的耳朵里。

  这房间里难道还有其他人?!

  “敬苍!”瞎子立刻大喊了起来。

  窗外爆发出了整齐的狗叫声,瞎子确信这不是真的狗叫声,而是一群人在模仿狗叫。

  半真不假的狗吠声在外面撕心裂肺的飘荡着,瞎子嗓子眼都提到了天灵盖。

  “敬苍!敬苍!”瞎子狂喊起来。

  敬苍倏地从梦中惊醒,意识都还没醒过来时就直奔向瞎子的房间。

  瞎子房中响起一阵哐啷哐啷的摔东西和打斗声。

  “瞎子?!”敬苍一把推开了门。

  只见瞎子瘫软在地,而孙铭站在前面,面容狰狞,状态癫狂,手里高高举着一把剪刀。

  瞎子一见敬苍来了,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孙铭双目突出,指缝里滴滴答答着鲜血。

  敬苍和孙铭对视了一眼,他便知道出大问题了。

  孙铭看着敬苍,扬起剪刀,作势要扎过来。

  敬苍砰的一下甩上了门,接着便听见急促暴力的咔咔咔声,那破木门被扎得直飞木屑。

  “你是谁?!你是谁!”孙铭在屋里歇斯底里的喊叫着。

  敬苍摸出一张符纸,刺破指尖,以剑指画符。

  “怎么回事?”被惊醒的林逾静问。

  瞎子结结巴巴的指着门:“孙铭那傻逼……失心疯了,他妈的一起来就往我眼珠里戳。”

  贺逐山倚在门框上,看着敬苍手指飞快的画符。

  “搜瘟摄毒,人自清净。”

  敬苍画符完毕,贺逐山从屋里挪到了他身后。

  屋里的声音忽然停止,敬苍一手拿符,一手开门,想趁机将符纸贴在孙铭脑袋上。

  门一打开,一股甜腥的味道直冲而来,敬苍刚要抬手,却突然愣住。

  只见孙铭蜷缩在地上,正拿着剪刀疯狂往自己的胳膊上戳,戳得胳膊上血沫横飞。

  瞎子和敬苍皆是通体恶寒。

  敬苍失神之际,一只手擦过他的指尖,拿走了符纸。

  铛然一声,剪刀落地,贺逐山将符纸贴在了孙铭身上。

  孙铭呆愣了下来。

  正当敬苍想要松口气时,却只见孙铭低下头,狠狠的撕咬着胳膊上的皮肉,那血管似乎要被他咬破,一股温热的血液彪溅在了敬苍的眼皮上。

  “我草。”瞎子完全懵了。

  连贺逐山都被孙铭整得措手不及。

  敬苍的手臂毫无预兆的痛了起来,是那种熟悉的痛处,痛得他不可遏止的弓着背。

  他死死咬着牙,太阳穴突出,手腕上的经脉正在痉挛抽搐,仿佛要自爆一般。

  情况太过混乱,贺逐山忍不住皱起眉,伸手掐住了孙铭的脖子。

  孙铭像个弹簧一样,极限扭曲挣扎。

  “绳子!”贺逐山吼道。

  只有林逾静反应过来,连忙将棉线递了过去。

  贺逐山一手死死钳制住孙铭,一边低声念咒,三下两除二的将孙铭绑了起来。

  孙铭倒在地上,张大着嘴痛苦的嚎叫着:“你们是谁?是谁啊……杀了我,快点杀了我!”

  贺逐山没空多管他,快速走到敬苍面前,伸手抓住了后者的手腕。

  他的指尖顺着突出的经脉一路下划,灼热但又温柔的指尖像一股电流,又像某种镇静剂,奇迹般的麻痹着敬苍的痛处。

  贺逐山低头看着敬苍,敬苍额角渗着汗液,竭力忍耐的抿着唇。

  他突然觉得有一把钝刀不断的磨着他的心脏。

  他似乎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坐在神坛之中,指尖的鲜血跌破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悲凉又凄艳。

  贺逐山的指尖微微颤抖的抚摸过敬苍的手腕。

  “敬苍……”

  如果敬苍此时没有忍受那难以忍受的痛苦,或许能够察觉到贺逐山语气的不自然。

  可是敬苍这时收回了手,吸着冷气说:“痛。”

  贺逐山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情绪有些复杂。

  敬苍尽力挺直脊背,看向孙铭,问:“孙铭……”

  “孙铭没有被附身,也没有失心疯。”贺逐山说。

  敬苍的符咒居然没有对孙铭起作用,那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铭,你到底怎么回事?”

  孙铭直勾勾的盯着敬苍,问:“你到底是谁?你是我哥还是肉身佛!”

  “我是你哥,敬苍。”

  孙铭竟然惊恐的摇起来头:“不是,你不是!你不是我哥,你是假的……敬苍是假的,瞎子是假的,林逾静是假的,贺逐山是假的,都他妈是假的!”

  “你们到底是谁啊!”

  孙铭痛苦的扭动着,棉线硬生生勒进了他的肉了。

  可是他感觉不到疼,甚至能感受到一丝爽意。

  “我们都是真的。”敬苍皱着眉说。

  “真的?”孙铭忽地安静下来,昂着头探究的看着敬苍,“你是真的?哥,哥……”

  孙铭呜呜哭了起来,敬苍软下心,蹲在了他面前。

  “我们都是真的。”敬苍说。

  贺逐山这才知道原来敬苍可以对别人说话这么温柔。

  “真的……假的!”

  闷哼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孙铭低下头,一口咬在了敬苍的侧颈。

  “松开!”

  孙铭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紧紧的吸附在敬苍身上,眼见着敬苍侧颈流出了血。

  贺逐山有了股无名业火,一掌劈在了孙铭后颈,孙铭颓然萎在地上。

  敬苍侧颈上有个大大的牙齿印,与此同时颈后的伤口异常扎眼。

  “你是真舍不得打你的好弟弟一下。”贺逐山说。

  瞎子一惊,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贺逐山身上与往日完全不同的气场。

  不怒自威,压迫十足。这才是应该是传说中天之骄子贺逐山的本面目。

  敬苍没有吭声,只是抬手草草抹了把伤口上的血珠。

  孙铭歪倒在地,翻着白眼,嘴里咕咕哝哝。

  “孙铭。”敬苍冷着脸喊道。

  孙铭安静了片刻,随即嚎啕大哭了起来,听得瞎子都觉得他受了天地的委屈,眼眶忍不住发酸。

  “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分不清啊……什么东西是存在的,什么东西是虚无的?”

  孙铭肉l体与灵魂是剥离的,极端的落差让他极度痛苦。

  他好像是空的,好像是不存在的。

  他的意识正处于另一个维度看着他行尸走肉的躯壳。

  “为什么人死了却又是活的,为什么会有六道轮回,为什么收魂师不生不灭,我是什么,人是什么,灵魂是什么?”

  “是世界创造了我,还是我创造了世界?为什么命由天定,世界是虚假的,而我只是一串代码……”

  “我感受不到痛,我感受不到死!”

  “谁能告诉我,我是存在的吗?!”

  孙铭蜷缩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嚎着呐喊着挣扎着:“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啊?!”

  孙铭拼命用头撞着墙。

  去他妈的代码,去他妈的阴阳,去他妈的五行。

  他想把自己的一点点的撕烂,然后把自己吃掉。

  他独立病态的意识想要解剖他独立的肉/体。

  他想剖开自己的肚子,把心脏拿出来看是不是在跳动。

  他想把自己杀死,看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他几近疯狂,什么是几近疯狂,就他妈的是彻彻底底的疯狂。

  瞎子完全是目瞪口呆,问:“他这是……着相了?”

  林逾静点头:“大概。”

  “瞎子,刚才发生了什么?”敬苍问。

  “我突然听见了外面的铁链声,就想叫醒孙铭,可是叫了好几遍他都不醒。然后我听见了狗叫声……”瞎子想到那声音便伸手搓了搓鸡皮疙瘩,“那狗叫声特别瘆人,就像是人在故意学狗叫,我吓得就开始喊你。”

  “谁知道那狗叫声乍一下在门外响起,紧接着孙铭就直愣愣的翻了起来,照着我就是一拳。”

  “鼻血都给我打出来了。”

  瞎子说完后,敬苍看着孙铭,捏着手腕慢慢思索。

  “铁链声……”

  铁链?敬苍只能想到那晚被铁链绑着的女人。

  像人的狗叫声……这是什么意思?

  吱嘎——

  一阵冷风吹进来,瞎子一个激灵,一回头看,只见门外站着王三道,王鹏,村长。

  村长恶狠狠的盯着几人。王鹏的眼珠子飘来飘去,看上去十分有心计,似乎还有些窃喜。

  王三道缩着脖子,垂着手站在门口,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可林逾静一想到他对王二大喊大叫,痛下打手就心里来气。

  “天亮了,该上工了。”

  王三道声音很弱,王鹏钻进屋里,拿上了工具。

  王氏父子拿上工具走出门,姿态立马就变了。

  他们一块垂着头,弓着腰,手像绳子一样甩来甩去,两个人变得毫无生气,和昨天见到的那些村民如出一辙。

  而村长还站在门口,目光充满恶意,面色却红润无比。

  “你站这儿做什么?”瞎子大着胆子问。

  村长看着孙铭,伸手指了指,问:“你们要做什么?”

  敬苍这才发现,村长那双手过于小巧,看上去又白又嫩,宛若十岁左右的小孩的手。

  这双手和他那张脸一样,放在几个百十来岁老人身上就显得十分违和。

  “这就不关你的事。”瞎子摸出了墨镜戴上,瞬间端了起来,“我们只负责给你们村改风水。”

  “就你们?别破坏我们村的风水就谢天谢地了。”

  瞎子:“……”

  “老东西,给你点颜色你就心高气傲,挑战我的专业你是生死难料。”

  “王三道他们家的这个风水就有很大的问题。我一天天的住着一点都不顺心。”

  几个人要出门做事,神志不清的孙铭就成了个老大难的问题。

  也不可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出什么问题后悔都来不及。

  最后决定把孙铭带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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