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看了眼桌上的药盅问:“怎么不把补药喝了?不是说了这是药引子吗?你不喝病怎么会好的起来。”

  “娘。”少爷用勺子搅动了一下,“我喝不下……”

  “不孝子!”夫人怒气冲冲,脸颊上的肉松弛的耷拉在嘴角,“还不快喝!”

  “娘,治不好的……”少爷咳嗽了一声,“我从娘胎里带来的病……治不好……”

  “怎么治不好?!!谁说治不好!!”夫人一手拍在桌上,一手指着敬苍,声音紧得颤抖,

  “这是新来的道士,我不信他们治不好你!”

  “你过来!你给我儿子看看!”

  敬苍:“……”

  瞎子:“你们府上对道士的要求真多,又要抓鬼又要给你儿子治病,你行你来。”

  “治不好你们都得死!”夫人忽地绷紧了脸皮,眼露凶光,语气歹毒无比,“死无葬身之地!”

  敬苍拿起那盅补药。里面是一团血红色,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他用勺子舀了一勺出来,是一截白白的指骨,和中午夫人打翻那一盅如出一辙。

  敬苍给其他四个人看了眼,孙铭绿着脸看向一边。

  贺逐山倒是看得格外仔细,说:“是人的指骨,而且和今天中午的一样,格外的小。”

  格外的小……

  敬苍看了眼自己的手,忽地抬头看向孙铭手里的娃娃。

  夫人脸色变了变,一把抢过药盅,放在了少爷面前,不容置喙的说:“趁热喝了。”

  于是几个人一同看着少爷咕嘟咕嘟喝下那盅人手指熬的汤,末了还有一截蛔虫似的管状物黏在嘴角,夫人伸手给他擦了擦了。

  孙铭恶心得用力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见少爷乖乖听话,夫人脸色稍霁,把桌上的一盘肉推到了少爷面前。

  这盘肉看着像普通的白切肉,但表面带着点让人丧失食欲的淡粉色,少爷夹起厚厚一片肉塞进嘴里,那肉仿佛很有韧性,像一块嚼不烂的牛皮筋似的,咀嚼时不停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听着那嘎吱声,孙铭心里一阵恶寒,一下想起来一道叫“三吱叫”的菜。

  少爷又夹起了一块厚肉,像是在把一只粉嫩无毛的耗子崽塞嘴里,嘎吱一声,然后爆浆……

  yue!

  孙铭再也忍受不了,飞速冲了出去,弓着腰在外面狂吐。

  敬苍:“……”

  “少爷吃得这是啥?”瞎子问。

  林逾静看着那人骨头烫,脸颊发麻的说:“肯定不是啥好东西。”

  “这是大补的东西。”夫人从头到脚的打量着林逾静,露出了个轻蔑的笑容,“你还不懂。”

  林逾静:“???”

  少爷胡乱吃了几片肉后,脸色憋得紫绀色,怯怯的看向夫人。夫人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多吃这些大补的东西对你没有坏处,这样你的病才能好得起来,老爷才能……算了,你们过来给我儿看病吧。”

  敬苍看着少爷那干丝瓜似的细瘦手腕,都不忍下手搭脉,但为了演得像一点,还是握住了少爷的手腕。

  这少爷的脉搏很虚弱,真就像一个干瘪的丝瓜,外面干枯,里面的东西也在逐渐腐烂,而且夫人还逼着他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内里腐败得更快。

  救肯定是救不了。

  但敬苍想要短期内取得老夫人的信任,那就必须要找一个立竿见影的方子让这位少爷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恢复了。

  敬苍面露难色,捏了捏自己的手腕。

  旁边的瞎子低声感叹:“他还真会医啊?不是说好大家都是个坑蒙拐骗的神棍吗。”

  林逾静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档次啊,敢跟人家相提并论。”

  贺逐山赞同的点了点头,说:“他会的东西确实挺多的,就是不走正道。”

  林逾静又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了句“关你屁事”。

  “有银针么?”敬苍问。

  夫人立马叫人去拿了银针。

  敬苍一边给银针消毒,一边低声念着咒语,念的是什么也没人听清。

  他让少爷坐好,抬手揉了揉少爷的人中,开始扎针。

  一针鬼宫入三分。

  贺逐山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拿出来第二根银针。

  敬苍拿起少爷的左手揉了揉,握住大拇指朝少商穴位扎针。

  二针鬼信入三分。

  到目前为止敬苍的手还很稳,他松了口气,而少爷少商穴那根针忽然晃动了起来。

  看来是起效了。

  三针鬼垒入二分。银针一入隐白穴,少爷整个人都战栗起来了,脸色煞白的流着汗,像是冷又像是热。

  这一针能逼出少爷体内污浊秽气,让少爷精神恢复正常。一般对于有严重精神疾病的病人,扎这一针较为有用。

  敬苍这时有点耳鸣,不停的在心里念着静心咒。他握住少爷手腕,打算扎下第四根针时,手却突然被人抓住了,力道之大,让他差点握不住针。

  紧接着手里的针被人硬生生抢走,毫不留情的掷在了地上。

  “扎了三针就不能再多,你还想扎四针?”贺逐山难得冷了脸,“你们学歪门邪道的都不知道“分寸”两个字怎么写么?”

  百邪癫狂所为病,鬼门十三针无不一一所应。有灵性的医师扎个七八针就会被鬼贴耳朵边说“不关你的事”,而向敬苍这样有道学术法传承的人,给能扎鬼门十三针最多只能扎三针,再多可能就会造成自身损耗,甚至是反噬。

  敬苍听师傅说有个人为了救某个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领导,被迫扎了五针,领导病好了,那个人第三天暴毙了。

  这三针下去少爷至少看起来有些精气神,虽然撑不了太久。敬苍卸了力,抬手擦了擦汗。自己今天确实有点急于求成而不知分寸了。

  敬苍按了按指骨,稍微休息了会儿才拔了针。

  针一拔下来,少爷的气质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变化,脸色红润又生气,连眼睛都灵动了几分,之前的暮气好像一下被抽走了。

  但敬苍的精神气却稍微萎靡了些,像是被抽走了一丝生气。

  “林儿!”夫人又惊又喜,她伸手摸着少爷的脸,眼眶隐隐发红,“你这是……治了这么多年,总算见了点起色,娘心里难受啊。”

  “娘。”少爷的声音不似病猫叫,有了点中气。

  “哎……娘在。”少爷抬手擦了擦夫人的眼泪,夫人拢好少爷的衣服,一下下摸着少爷的头,佛珠触碰到少爷的脖颈,像是在一中度化,“林儿能好一点就好,林儿好了就好,不喜欢的事我们再也不做了……”

  敬苍揉着自己发痛的手腕说:“少爷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了,但是吃食和用药上面我还要看看。”

  不出意料,夫人现在几乎是盲目信任敬苍:“好的好的,都按道长说的来……林儿他什么时候能好全?道长你们再府上多住几天吧。”

  好不全的。

  敬苍不想说违心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儿病了这些日子,一直没见好过,看着他每天不吃不喝,一天天越来越瘦,我实在心疼。”夫人说,“多谢道长了。”

  瞎子冷哼一声,心想你让你儿喝人骨头汤的时候怎么不心疼别人的妈。

  “林儿。”夫人怜爱的摸着少爷的头,“好久都没见到老爷了,去给他请个安吧。”

  “他就你这么个儿子,最心疼你。你现在病好了,去给他见见他,他会高兴的。”

  “娘,我知道。原本住的安华室,人多吵闹,爹为了我养病,特意让我搬来这清净的地方住,才把厨房改到了安华室。这通折腾都是为了我。”少爷擦掉眼泪,穿好衣服,“我现在就去给爹请安,好好膝下尽孝。”

  “你等等……”敬苍看了眼外面逐渐下沉的太阳,莫名其妙的叫住了少爷,“你刚说老爷为了你养病,特意让你搬来这儿,然后把你原来住的地方改成了厨房?”

  少爷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对,道长,父亲对我的疼爱可见一斑。”

  敬苍望向门外,一言难尽的看着摆放着八仙过海的屋脊,和缥缈的炊烟。

  “父子情深,令人动容。我们就不耽误你去向老爷请安了。”

  夫人嘴角颤了颤:“为道长们安排好了晚饭和住处,抱歉不能多陪你们。”

  “没关系。”

  “那劳烦道长们今晚继续做法抓住那些东西。”

  敬苍:“……”

  林逾静:“……”

  瞎子:“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连轴转。”

  房中,五个人围在灯下。

  贺逐山百无聊赖的在手指缠绕着一截白棉线,懒洋洋的问:“你今天下午没想好说的话现在想好了么。”

  敬苍半眯着眼睛注视着烛火:“我不是很懂风水,你们有懂的么?”

  敬苍看向贺逐山,贺逐山耸耸肩:“你还有不懂的?”

  贺逐山看向江湖神棍假瞎子,假瞎子看向孙铭,孙铭正忙着给娃娃们换新发型。

  “我对风水一知半解,但是最简单的还是了解一点。”林逾静说。

  敬苍微微颌首:“你应该能感觉到这个府上的一切布置都很讲究风水。”

  林逾静仔细回想了一边今天看到的东西:“确实,这个府上的一个池子,一块影壁,一棵树,一块镜子都有讲究。”

  敬苍用手指沾了点水,在地面画下了九宫图。

  “你们说任务里的方位和现实里的方位是一样的。今天早上太阳是从这边升起。”敬苍在左手起第一列第二行的格子写下了“震”,“这里是东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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