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铭,我是敬苍。”

  “我不想死……”孙铭在敬苍手里挣扎了一会儿,动作幅度慢慢小了下来。

  “哥?哥……”孙铭颤颤巍巍的露出双眼,惊惧的打量着两人,发现真的是他亲哥,慌不迭的抱上了敬苍,“哥哥哥哥!你终于来了啊亲哥!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醒醒,你本来就死了。”敬苍毫不留情的提醒到。

  “啊对我已经死了……但是但是,我我我还是害怕,哥,我快吓尿了……”

  敬苍的脸顿时冷了几分,淡淡往下扫了眼。

  干的。

  他提着孙铭站好,强硬的警告到:“你要是敢把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弄到我身上,我不介意你再死一次。”

  “不不不……”

  看到孙铭混合着各种液体的脸,敬苍不自在的开口:“你先松开。”

  人受了强烈刺激后,都喜欢抱着或抓住什么东西寻求安慰,孙铭可怜的看向旁边的贺逐山,贺逐山虽然嘴角带笑,但孙铭知道他要是敢抱贺逐山,贺逐山就敢一脚把他踹到外太空。

  算了,他宁愿让敬苍把他打死,也不愿意让奇怪的东西把他吃了。

  孙铭豁出去一般抱紧敬苍。

  敬苍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看见什么了,这么害怕?”贺逐山问。

  “就那个。”孙铭抬手指了指背后的香案,那种如影随形的监视感又来了。

  敬苍贺逐山一齐看向香案。

  香案上摆放着两支半燃着的红烛,血红的蜡泪蜿蜒而下,原本刻画的图案被融化成两只恶心的奇行种。红烛间是一块灵牌,灵牌下镇压着一叠黄表纸,灵牌上贴在张白纸做的“囍”字,高台上摆放着腐烂的瓜果,还有几只蛆虫扭动,一尊体型肥胖的白玉神像,神像每一处关节都被红线打上了诡异的绳结,更诡异的是神像的肚子上有一个花纹错综复杂的图案,不是用那种普通笔画上去的图案,更像是本身就长在皮肤里的血管脉络。

  敬苍:“这很吓人吗?”

  贺逐山摇头。

  瞎子也摇头:“对啊,哥们连这东西都害怕,胆子也忒小了点吧,我三岁弟弟都不怕这东西。”

  孙铭:“……”

  敬苍:“……”

  这瞎子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敬苍扒拉了孙铭几次后无果,选择摆烂。

  孙铭用力的抱着敬苍的腿,紧张的吞咽着口水:“还有,你们往……看头顶。”

  几个人一齐抬头看向屋顶,孙铭眼贱瞥了眼后紧紧埋着头。

  房顶上镶嵌着一张张白皮,是鲜活的人脸,瘦的胖的,笑的哭的,密密麻麻的像是树叶上的虫卵。而无数张脸的眼睛都费力的瞥向中央,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秩序感。他们所看向的是一面水银镜,那面镜子边缘不断游离着漆黑眼珠,像一群腻腻的蝌蚪。镜子中央则是他们四人扭曲不清的面孔。

  镜子里的人正一板一眼的模仿着他们的动作,看得假瞎子从头皮到脊梁骨触电似的发麻。

  “贺逐山,你带的探照灯呢?”敬苍冷不丁的出声,“我记得你放兜里了。”

  “我找找。”贺逐山说。

  贺逐山动作生疏的翻找着大衣口袋,左边口袋里没有,他只好伸手翻找内袋,胡乱翻了两下,带出了片白玉兰花瓣,花瓣轻盈的落在地上。他掠了一眼,没什么反应,任由花瓣掉在地上,又继续去翻找右边口袋。

  “不用找了。”

  电光火石间,敬苍抬手重重的拍在了贺逐山的脊背上,一张带血的黄表纸死死黏在了贺逐山背上,仿佛有千钧之力,压得他丝毫不能挣脱。说时迟那时快,敬苍手里突然拿出了一段棉线,他动作利落的一穿一绕一拉,抬脚一踢,被棉绳五花大绑的贺逐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假瞎子和孙铭还张着嘴愣在原地。

  “你是谁?”敬苍阴沉着脸问。

  假瞎子和孙铭:“???”

  “贺逐山”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又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懒洋洋的说:“敬苍,我就是贺逐山呀。”

  呀你祖宗。

  敬苍在心里骂两句脏话。

  孙铭不明所以,急忙结结巴巴的问:“哥,你绑贺哥做、做什么?”

  假瞎子:“瘟神得罪你了?”

  “他不是贺逐山。”敬苍冷静的说。

  孙铭和假瞎子俱是心头大震,脸色诧异。

  “他不是贺哥?!”

  “草,不是瘟神?!”

  敬苍用力的卡住了“贺逐山”的下巴,似乎要硬生生蜕下他一层皮,瞳孔里是一片寒冷:“再问你一次,你是谁?”

  “贺逐山”仰起头,瞳仁里浮现着白花花的人脸,他依旧尽心的模仿着贺逐山,嘴角扬起的弧度和思考时的神态学得堪称完美,可此刻他越学得像,孙铭越觉得渗人。

  “我就是贺逐山啊。”那人回答。

  “小丑。”

  敬苍松开“贺逐山”,捡起那片花瓣:“你不会真觉得自己演得很好?”

  从“贺逐山”的表情看,他明显很有这个自信。

  “从一开始你就漏洞百出,后来更是拙劣得我都看不下去。”敬苍挑起“贺逐山”的下巴,问:“从语气,表情到姿态,你没有一处模仿到位。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模仿得很好?”

  敬苍极具压迫的直视着“贺逐山”,一字一顿的说:“丢人现眼。”

  “贺逐山”一向自满的认为自己的模仿是天衣无缝,所有人不过是被他欺骗玩弄的小丑,可这个人居然发现了他,还敢说他漏洞百出。他双目空洞了一刹那,露出了不属于贺逐山的表情——愤怒。

  敬苍抓住机会,冷哼一声讥讽道:“一无是处的废物傀。”

  这话显然是戳到了傀的痛处,他气急败坏起来,愤怒迅速在脸上漫延,嘴里发出了陌生尖细的音调,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敬苍的嘴撕裂。但敬苍对他的愤怒毫不在意,神色淡漠的看着傀跳脚,活脱脱把傀当成了个跳梁小丑。

  傀也意识到敬苍根本就不怕他,声音渐渐小了,只能捡孙铭这颗软柿子捏,幽怨的瞪着孙铭。

  “哥,他瞪我……”孙铭缩在敬苍身后,其实他怕的是贺逐山这张脸。

  敬苍不想再陪这只弱智傀耗下去,他没什么耐心的挽了个手诀,盯着“贺逐山”淡淡念道:

  “天有天将,地有地祇。聪明正直,不偏不私……”

  傀跪在地上,如同被人甩了两巴掌,头突然偏在一边,暗红的血从嘴角流出。

  地下面窜出了可怕灼热感,仿佛快要喷涌出地狱熔岩,傀的两个膝盖被灼烧的生疼。他难耐的绞着脖子,青筋如蛇,瞳孔放大,两团业火熊熊燃烧,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浇上了岩浆,他整个人都快被化为灰烬。

  孙铭和瞎子似乎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肉类烧焦的味道。

  可偏偏敬苍还是那副活阎王的模样,不受影响的念道:“斩妖除恶,解困安危。如干神怒,粉骨……”

  傀如同一堵朽墙轰然倒塌在地上,他痛苦的扭曲着身子,嘎嘣嘎嘣的断裂声在黑夜中回响。他的躯体不断收缩,转眼间变成了个巴掌大小的东西。

  敬苍皱着眉,将他拿了起来,准确来说是“她”。

  傀被递进了孙铭手里。

  傀的本体长得像个中式风格的芭比娃娃,一双眼睛又黑又大,仿佛镶嵌的真眼珠,看上去居然还有点天真可爱。孙铭打了个寒颤,连忙把这样的想法赶出脑外。

  仿佛是一下打开了音量键,原本寂静的宅子像突然活了一样,从外传来了脚步声干活声呼喊声。

  “怎么就天亮了?”孙铭看着敬苍推开了大门,被光亮刺得眯了眯眼睛。

  “在执念里面,时间是看宿主心情变换的。”瞎子伸手抬了抬墨镜,“你连这都不知道?”

  “我才来为什么要知道?”孙铭反驳道。

  “你是他的引路人?”敬苍看了眼瞎子问。

  瞎子挺胸抬头,引路人的气势拿捏得足足的:“对啊!”

  “有人来了。”敬苍说。

  那脚步声急速又整齐,一群穿短衫的人如同阴兵过境出行在三人面前,一看就是等着什么大人物出场。

  笃、笃、笃……

  伴随着沉重的敲击声,一个矮小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男人穿着福禄寿纹的褂子和黑色绸衫,戴着顶瓜皮帽,脸干瘪得像张千页豆腐,脖子上挂着个玉观音,腰带上系着个龙虎转运玉佩,手腕上缠着三圈黑檀佛珠,半边身子都拄在一副拐杖上。

  他站在晨曦中,却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新来的道士……不错……”

  男人每说几个字就要喘息一声,声音苍老沙哑,吐字依哩唔噜含混不清,如同两块干枯的树皮相互摩擦。

  “抓到了……”男人拄着拐杖,慢腾腾的挪到孙铭面前。

  随即传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腥膻的味道,让孙铭有些反胃,他忍不住屏住了气。

  “只有一个?”

  “你还想要几个?”瞎子嘴快的反问。

  男人的三角眼微微凹陷,露出一道狠诈的光线,看得敬苍心里很不舒服。

  “不急……还多……抓完再走。管家,另外两个……道士呢?”

  “老爷,另两个在登仙堂。”

  “哦……”老爷背着手,给了管家一个眼神。

  “几位爷,劳请移步登仙堂。”

  瞎子在老爷附近吧嗒吧嗒敲响竹竿,孙铭抱着人偶跟在敬苍身旁。

  “哥,我们要做什么?”

  “不知道。”敬苍淡淡瞥了眼初升的太阳。

  孙铭顿时愁眉苦脸,低声碎碎念:“我想回家……”

  敬苍脚步一顿。

  孙铭毕竟才19岁,什么也不会就被拖进了系统里面做牛做马。敬苍觉得不应该对他太严苛。

  敬苍神色稍微缓和的安慰:“会回去的。”

  假瞎子欠削的说:“那不一定。”

  孙铭:“你二逼吧,说点吉利的不行?”

  假瞎子:“说吉利的你就一定能回去吗?”

  孙铭:“……”

  可怜的孙铭不想说话。

  敬苍叹了口气,看着一缕缕炊烟逐渐飘向初升的太阳。

  这座宅子不小,初步看是个标准的几重四合院,最中间还有个大池子,正中央摆了个腾蛇缠玄武的石像,玄武的脑袋正对大门中央,腾蛇的尾巴尖直指登仙堂的中线。

  登仙堂修得很气派,方正阔大,屋顶高耸,屋脊上放着八仙过海的神像。

  登仙堂两根大门柱最下面一层上了红漆,敬苍伸手摸了一下,上了漆这一层是石制的。

  敬苍想还挺讲究风水的。

  登仙堂被打开,扑面而来一股油烟味,就像是烧了一麻袋的黄表纸。

  地上打碎了一堆瓷器,桌椅全部都掀翻在地,一看昨晚就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一个男人姿势放肆的坐在榻上,手腕上松松垮垮的绕着一截棉绳,指尖还夹着半截燃烧的香烟。一个女人坐得远远的,百无聊赖的给三个傀全部编上了麻花辫。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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