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叶云洲睁开双眼，正欲转身去看，却被南宫烨按在了原地。
“别动。”
叶云洲闻声，停下了动作。
一男一女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含含糊糊的却是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半晌后，刀尖划过皮肉的声音响起。血水淌在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一股恶臭蓦然在空中散开。
“呜呜，爹爹，我痛……”
女童的哭泣声在屋内响起，从南宫烨的方向看去，正好能将屋内境况看得清清楚楚。那一男一女将女童架在桌上，用锋利的刀尖划开她的肚皮，然后将肠子拽了出来。
血腥气不断蔓延，那肠子源源不断被抽出，最后竟是布满了整间屋子。女童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女子擦了把汗，道：“这样二牛的病就能好了？”
“嗯，杜大仙说过了，拿这赔钱货的肠子给二牛做件衣服，穿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
女子舒了口气，将肠子收拢，见躺在桌上不省人事的女童，忍不住皱眉骂道：“真是个赔钱货，这么快就死了。”
说完，她又往女童瘦弱的身躯上踹了踹，才走出门外去清洗着肠子。男子往四周环顾一眼，随手拿起一堆稻草，便将女童的尸体包起，带着出了门。
叶云洲冷汗直流。
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渐明，屋内的血腥气也逐渐散去。感受到按在自己腰上的手离开，叶云洲才回过头去，问道：“师兄，那是什么？”
“幻境。”
南宫烨看着桌上干涸的血迹若有所思，李云清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师弟可是有何发现？”
“只是觉得那女童的声音有些耳熟罢了。”
李云清微微一笑，“巧了，我也觉得。”
叶云洲想了想，确实有些耳熟。
那女童的声音，竟和聂娇娇的声音一模一样。
回过神来时，叶云洲瞥到李云清肩上的血迹，惊道：“师兄，你肩上……”
“无碍，被那肠子蹭了一下而已，不打紧。”
话罢，李云清往身上施了个清洁术，眨眼间那血迹便消失了。南宫烨贴着墙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门前，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又蹲下来将门上的灰尘擦净。
将灰尘擦净后，门上的刻痕清晰可见。南宫烨眯了眯眼，李云清见状，问道：“看到了什么？”
刻痕歪歪扭扭的，南宫烨盯了半晌，才开口道：“招娣。”
“女弟……是幼妹的意思？”
南宫烨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淡淡道：“恐怕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
“……去女，招单单一个弟字。”
李云清皱起眉头，“可女弟明明是……”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念起来通顺吧，至于字形，他们才不会在意。”
“姊妹村……”
李云清喃喃着，叶云洲蹲下来，在床底下找着些什么。半晌后，他从床下拿出一张纸来，在看到纸上的内容时，僵在了原地。南宫烨见状，走到他身旁，问道：“什么？”
那纸张泛黄，似是被烧过。干涸的血迹布在纸面上，歪歪扭扭勾出了几个字：
“我也想念书。”
“字迹应当是出自一人。”
叶云洲若有所思地看着纸张，南宫烨沉吟片刻，将纸张接过收好，起身道：“走吧，出去看看。”
叶云洲点了点头，跟上了南宫烨的脚步。
*
“娇娇，昨晚睡得好不好？”
云绡将手中的饼递给聂娇娇，聂娇娇接过饼，说了句“谢谢姐姐”，又想了想，才道：“睡得很好。”
她身上的衣裳都换了，一张脏兮兮的脸此刻也被洗净，看起来乖巧讨喜极了。云绡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吃吧。”
聂娇娇小口小地吃起饼来，云绡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给她递水。李云清走到她身旁，道：“师妹，过来一下。”
云绡闻声，道：“你乖乖坐这儿，我一会儿回来。”
“好。”
见聂娇娇点头，云绡才起身跟着李云清出去。
走了有一会儿，李云清才停下脚步，问道：“昨晚可还睡得安稳？”
“嗯，怎么了？”
“……什么也没发生吗？”
云绡有些疑惑，“应该发生吗？”
李云清静默片刻，道：“小心些。”
“聂娇娇，可能有问题。”
云绡皱眉道，“怎么可能？”
“不管怎么说，凡事小心，总是对的。”
迎上李云清的眼神，云绡点了点头，“知道了师兄。”
“回去吧。”
*
南宫烨盯着叶云洲扎得歪歪扭扭的马尾看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叶云洲感受到他的目光，将口中咀嚼的东西咽下，才疑惑问道：“怎么了？”
南宫烨递给他一杯水，“头发，歪了。”
“啊……”
叶云洲摸了摸马尾，发现确实歪了之后，刚准备解下发冠，却被南宫烨制止了动作。
南宫烨抓住他的手腕，叶云洲睁大眼睛，看向南宫烨。南宫烨沉默片刻，道：“我帮你。”
叶云洲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
南宫烨于是绕到他身后，将发冠解下，便见那高束的马尾瞬间散下。南宫烨将发冠收好，却并没有给他扎马尾，而是在他发间编了几个小辫子。
叶云洲摸着垂在胸前的小辫子，问道：“不扎起来吗？”
“……我喜欢你散着头发的样子。”
叶云洲摩挲着辫子的手动作一顿，随后转身看向南宫烨，见他高束着马尾，便道：“我也喜欢师兄扎起头发的样子。”
南宫烨垂下眼，在他辫子上加了几个银色的小发扣。叶云洲盯着他看了半晌，道：“师兄，我已经不生气了。”
南宫烨点了点头，给他将额带扶正。叶云洲沉吟片刻，开口道：“其实我……”
“哥哥，可以给我扎头发吗？”
聂娇娇突然出现在两人身旁，打断了叶云洲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南宫烨闻声，转身看向她，淡淡开口问道：“你不会吗？”
聂娇娇小声道：“我扎得没有哥哥好看。”
南宫烨瞥了叶云洲一眼，又收回目光，“要扎哪种？”
“我想和这个哥哥扎一样的。”
聂娇娇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叶云洲，南宫烨唇角微勾，“行，坐着。”
聂娇娇于是顺着坐下。
叶云洲托腮看着南宫烨的手指在聂娇娇发间穿梭，聂娇娇和他面对着面，也学着他的模样托腮看他。
她打量叶云洲片刻，目光移到他腰间挂着的两只福兔兔上，道：“哥哥，你腰上的兔子好好看呀。”
叶云洲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笑道：“我也觉得。”
南宫烨手上动作一顿，随后又恢复如初。
“哥哥，可以送我一只吗？”
聂娇娇真诚发问，叶云洲为了难，“恐怕不行。”
“可是哥哥不是有两只吗，为什么不可以送我一只呢？”
“因为两只都是别人送的，所以不可以轻易送人。”
“啊？怎么会有人送你那么丑的兔子……”
南宫烨：“……”
叶云洲轻咳一声，脸侧到一旁忍着笑，“还好，不是很丑。”
“想笑就笑。”
南宫烨瞥了他一眼，叶云洲终于忍不住，笑了几声。聂娇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二人，片刻后，试探性问道：“丑兔子是这个哥哥送的？”
南宫烨没说话，叶云洲转移话题道：“哥哥这里还有其他的小物件，你要不要看看？我送几个给你。”
“好呀好呀。”
聂娇娇兴奋地点了点头，叶云洲于是从佩囊中掏出一大堆毛茸茸的小物件。南宫烨抽空看了一眼，每一个都比他的福兔兔好看。
想到这儿，南宫烨心情竟然有些诡异的不爽。
聂娇娇选了几个好看的小挂饰，开心道：“谢谢哥哥。”
叶云洲将挂饰收回佩囊，道：“没事，喜欢就好。”
南宫烨停下手中动作，道：“编好了。”
聂娇娇闻声，抬头看向叶云洲，期待问道：“哥哥，好看吗？”
叶云洲点了点头，道：“好看。”
聂娇娇肉眼可见开心起来，转头看向南宫烨，“谢谢哥哥！”
南宫烨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叶云洲沉吟片刻，道：“娇娇，你过来。”
“怎么了哥哥？”
聂娇娇又转身走到叶云洲身旁，叶云洲将她额角碎发理好，问道：“你家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聂娇娇脸色一白，叶云洲急忙安抚道：“没关系，不想说也没事的。”
聂娇娇沉默半晌，道：“没关系的。”
说完，她在叶云洲身旁坐下，道：“哥哥，你知道招娣吗？”
“嗯，我知道。”
“这是我的名字。”
“可是你不是叫娇娇吗？”
“那是我自己取的。”
聂娇娇闷声道：“爹爹和娘亲给我取的名字，叫招娣。”
“意思是招来弟弟。”
“可你不是已经有个哥哥了吗？”
“哥哥出生的时候就害了疯病，怎么治也治不好，所以爹爹和娘亲才打算再要一个弟弟。”
叶云洲怔在原地，聂娇娇吸了吸鼻子，道：“娘亲将我生下来后，发现我不是他们想要的弟弟，就打算把我淹死。”
“后来有个算命的妖道来我家，告诉母亲，等我长到八岁之后，把我的肚子剖开，用肠子做成衣服，给哥哥穿上，就能治哥哥的疯病。”
“昨天你们应该看到了。”
“我娘亲和爹爹把我杀死了，取了我的肠子。娘亲负责清洗和缝补，而爹爹就负责把我的尸体掩埋起来，不让人发现。”
叶云洲顺了顺她的背，柔声道：“你为什么肯告诉我们这些？”
“……昨日我本来想把你们骗进来杀掉的，可是你们和他们不一样。”
聂娇娇吸了吸鼻子，“你们对我都很好，云清哥哥和云绡姐姐不嫌我脏，你送我小挂饰，那个哥哥给我编头发，其余的哥哥姐姐也送了我好多好多东西，谢谢你们。”
“这是我生前最想得到的东西。”
叶云洲替她拭去眼泪，竟也不显得惊讶，只是开口问道：“你……想不想去投胎？”
聂娇娇摇了摇头，“我一直待在这里……也很好。”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我也不记得了。”
聂娇娇说完，皱眉捂住了头，叶云洲忙将她揽在怀里安抚，“好了好了，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