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就应该多笑笑嘛～你看你，老是绷着个脸，跟着小老头儿似的，多容易让人误会啊。万一以后没姑娘喜欢了，那你不得孤独终老啊？”陌离继续作死。
“我怎么样，有没有姑娘喜欢，这些，关你屁事！”小孩儿声音冷硬，声调里充满了浓浓的恨意。
听到这久违的市井粗语，亲切之余，陌离甚至还有点懵。
刚想回怼对方一句，却发现他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浑身气息突然变得有些混浊。
这股气息，也好熟悉，像极了师父出关的那天……
陌离眨了眨眼，压下了心中的那抹古怪，试探性的问，“喂！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只是习惯了跟你斗嘴，下意识……呵呵……”
陌离尬笑了两声，“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说了。”说罢，顺带偷偷抬眼打量了对方两眼。
陌离清楚地听到了一阵手指因为被攥紧而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心中闪过一丝后悔。
想起曾经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陌离心底也划过一丝失落与难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那时的他自襁褓时，就被一个老乞丐捡到，靠着自己每天乞讨来的那点口粮，一点点的养活了他。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一岁时，老乞丐为了给自己吃顿好的，去街上乞讨。只不过是捡了被人咬了半口、扔在地上、没人要的包子，就被摊主人以“偷东西”为由，将老乞丐当着众人的面活活打死！
那时的陌离，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世界的险恶。
他就眼睁睁地在旁边看着将自己养大的老乞丐，被人活生生地打到吐血。
陌离不知道人为什么会这么蛮不讲理？
明明只是捡，不是“偷”。
这么多人明明看见了，为什么不帮忙说一句话？
可他哪里知道，人性就是这么扭曲。一旦自己稍有不顺心，就会对弱者下手，将自己的怨气发泄在那些比他地位低的人身上，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优越感。
陌离弱弱的声音，第一次磕磕巴巴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没……偷……捡……的……”
可是现场太混乱了，除了老乞丐，根本没人注意他这个还没有人小腿高、甚至站都站不稳的半大孩子。
眼看有一只脚将要踩到陌离身上，老乞丐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力量，弓着身子，将小陌离严严实实的护在怀里。
而他自己，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反抗”，被摊主人和好几个地痞流氓轮流上阵，给活生生打死在了街头。
陌离还记得，那天，本来是个阳光明媚的一天，可他却感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老乞丐逐渐流失的体温。
他还记得，那时的他格外“理智”，不吵也不闹，乖乖地待在老乞丐的怀中。
看他睁着一双混浊、却已经失去了焦距的大眼睛，伸出那只满是脏污的小手，替他合上了那双至死都还带着笑意的眼眸。
或许当时，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个曾经给了他生命和幸福的人，已经彻底的离开了他。
他躺在他的怀中，亲眼看到他咽了气，却无法对这个世界产生恨意。
为什么呢？
小陌离躺在冰冷的地上，脑海中回想起曾经和老乞丐一起挤在四处漏风的墙角边，看着大街上那些穿着漂亮衣服、脸上笑得很灿烂的人，嘴里吃着各种各样他从来都吃不到的东西，眼中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老乞丐笑嘻嘻地将瘦小的他揽在怀里，用自己干瘦如柴的身躯，替他挡去了所有的寒意，就像现在一样。
可是现在，他却再也感受不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和带着余热的体温了……
他想恨，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去恨。
老乞丐教会了他走路、吃饭、拿筷子，却唯独没教会他怎样去恨这个世界。
他还记得老乞丐曾经和他一起隐在冰冷潮湿，又四面漏风的桥洞下，指着不远处热热闹闹的人群，摸着他的头，温柔地告诉他，“孩子啊，不要觉得自己过的很苦。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活法。你看……”他指着一个穿金戴银，却满脸难过的中年男子，“他腰缠万贯，却明显过的很不开心。”
陌离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的盯着老乞丐。
老乞丐笑着将他搂进怀里，“你觉得自己过的苦吗？”
陌离咧着嘴巴，使劲摇了摇头。
“是啊，我们不苦，小日子甜着呢！我老头子日后还要看你结婚生子，换你给我讨饭，呵呵～”老乞丐笑得特别开心。
可惜，他没等到他结婚生子，也没等到他给他讨饭吃的那一天……
陌离眼眶湿润，他自己还记得老乞丐临死前，笑着对他无声说了一句：好好活着……
陌离垂眸，嘴角划过一抹苦涩。
自己也经历过被人殴打、被人冤枉，以及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抓去大牢的事情，自是知道那种孤立无援、痛苦无助，以及心怀怨恨的滋味，干吗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揭别人的伤疤呢？
眼中浮过一抹愧疚和自责。
陌离想要弥补，却不知从何开口只能干巴巴的对对方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小孩子红着眼睛，高扬着下巴，试图不让自己处于弱势，神色骄傲，却又充满了不屑。
他嘴角冷冷一勾，“我知道，你们这些修仙之人都打的什么算盘！你们都想将我带回去，炼制成你们用来提升自己功力的炉鼎。所以，你们抓也好，骗也好，反正，在你们心里，我就是个任人随意玩弄的物件儿。看我活的连狗都不如，你们心里都满意了吧？”
“我……”不是……
陌离心头突然一酸，仿佛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我知道，你是他派来的”，小孩儿挺着瘦弱的脊背，任谁都看得出他的故作坚强，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不甘和无奈。
他闭着眼睛，眼中流出一行绝望地泪水，“我不跑了……反正去哪里都一样……要杀要剐，随你！”
这一刻，陌离仿佛透过多方，看到了曾经那个充满绝望又无助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其实也很渴望有一个人能够来安慰自己，给他一分安全感的吧……
“别哭”，陌离蹲下来，身体快于理智，一把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对方的脊背，柔声安慰道，“没有人会抓你，有我在，谁都伤害不了你。”
感受到怀中人身子一僵，身前传来一阵湿意，陌离放轻了语气，搂紧了对方，“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别怕，陌离在。”
感受到怀中瘦弱的身躯一阵阵抽搐个不停，陌离心中一酸，“别怕……陌离在。”
“陌离在”这三个字，就像是有着什么魔力一般，让怀中的人突然打开了堵住洪水的匣子，眼泪“唰唰唰”地往下流。
“呜呜……王八蛋！你们……呜呜……都不是……呜呜……好人……”最终，那根崩了许多年的弦，如今在一声声略显笨拙的安慰声中，终于是断了。
就像是找到了什么缺口一般，所有的委屈一齐涌了上来。
肩膀上传来一股痛觉，陌离顿了一下，撤走了护体灵力，任对方锋利的牙齿，刺破自己的血肉。
血腥味在空中弥漫，陌离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样，对方会好受一些。
不知何时，肩膀上的痛觉小了些。
陌离松了一口气。
其实，咬的还是很疼的……
怀中的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陌离只好一边出言安慰，一边替他轻轻拍打，免得对方一口气上不来，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
“没事了，都过去了。”
“有我在，没人会欺负你。”
怀中的抽泣声渐渐小了许多，但陌离轻轻拍打的动作却一直未曾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