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小桥流水旁是一条人声鼎沸的深巷,长着青苔的石板路被阳光渡上金边,屋檐下挂着喜庆的红灯笼,旌旗迎风招展,无处不热闹。
顾知忧牵着时愿在一家关东煮店门前驻足,排在队伍末尾。
正逢午餐时间,小吃摊的生意不分伯仲,老板们忙碌得忘了吆喝,却在与每位顾客打交道时笑脸相迎。
关东煮的食材物美价廉,价目表上都是个位数。
时愿忍俊不禁,“顾总,你就请我吃这个呀?”
调侃顾知忧的时候她总爱用些出其不意的称呼。
顾知忧侧目望向身畔的人,弯了眉眼,“怎么,不可以吗?”
既然时愿喊她顾总,她便用总裁的口吻回答。按照圈子里惯用的人设,小魔王不就该强势吗?
玩起幼稚的游戏乐此不疲。
时愿不直接回答可以不可以,幽幽启口:“说好的大餐呢?”
从民宿出发前,某人坐在床沿精心钻研攻略,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地保证:“一会儿请你吃大餐。”
现在看来,她们对大餐的理解似乎不大一致。
顾知忧的表情很无辜,“这不算吗?”
随后朝她狡黠地眨了下眼,语气大方,“允许你每样都点一遍。”
“……”
暂且不提吃不吃得下的问题,时愿淡淡地扫了一眼身后的长队,心说,良心不会痛吗?
新场古镇的确有许多高消费的餐厅,菜品精致,服务周到,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是与市区司空见惯的那些有什么差别?
出来旅行本身就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应该跳出舒适圈,尝试些新鲜事物。
像这样简单又有烟火气息的小吃摊,也许会给她们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都点一遍”的论调显然是说着玩的,两人消费观一致,不赞成铺张浪费的行为。
排了半个小时,终于轮到她们点单。不锈钢的九宫格锅热气腾腾,咕噜噜的声响诱人味蕾。
老板手里拿着塑料碗,声音从口罩后传出,操着地道的吴语问她们想吃些什么。
顾知忧与时愿互相迁就,选了最经典的几样,荤素搭配。
顾知忧将金黄的鱼籽福袋从高汤里捞起来,喂到时愿嘴边,“尝尝看好不好吃。”
时愿吹凉了些,咬了一小口,咀嚼品味,迎着她期待的目光,给予反馈,“还不错。”
比想象中好吃。
顾知忧眉开眼笑,喂时愿吃东西是件顶级享受的事情,凭空创造无限乐趣。
巷子里人来人往,喧嚣声不歇,时愿骤然反应过来,她们是在大庭广众下暧昧。
一面羞赧地垂首,一面柔荑攀上顾知忧的手,轻声拒绝她继续喂的举动:“我自己来吧。”
目光坠落石板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私下里怎样腻歪都行,在外面她还是不习惯。
顾知忧不肯,躲开她的手,扬了扬眉,“吃完。”
时愿撩起眼帘,瞅了她一眼。
腹诽:霸道顾总裁。
除了照做,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顾知忧心心念念的仍是未果的话题,看时愿吃完,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亲自服务,这个规格算大餐吗?”
时愿将用过的纸巾攥在手心,阳光照着的眸子清澈明亮,长睫在眼睑投下阴影。
“算,给你五星好评。”
沿着小巷散步消食,在闲暇惬意的午后探索新场古镇的古朴热闹。
路过一家经营文创的店铺,门口摆放的黄色邮筒是与众不同的标志,白色的油漆印着“201314”的字样,寓意美好,被人群簇拥着合影留念。
顾知忧眼睛一亮,终于找到它了。她的关注点不在邮筒上,而在这家文艺的小店本身。如果研究的攻略没有虚假宣传,店内该是别有洞天。
一篇笔记给它起的标题是——贩卖穿越时空的浪漫。
她藏着笑,温声道:“阿愿,你在门口等我一下。”
时愿不解,拉着的手也不松开,“做什么?”
感受到某人的依恋,顾知忧垂眸揉着她的指尖,自然注意到了她指甲的变化,解释道:“网上说这家的明信片很好看,想买来送给你。”
此话是真假参半的托词。
明信片好看是真的,买来送给时愿也是真的,但顾知忧没有透露玄机。
若是提前让时愿知道了,可就没有惊喜了。
饶是不解,时愿还是乖巧地点头。
顾知忧背上双肩包,走了几步,回过头叮嘱:“不许偷看。”
神神秘秘,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保证不看。”
时愿在门口站了二十分钟,邮筒前打卡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顾知忧才从店里出来。她叉着腰,难得揶揄心上人一回:“你这个‘一下’是不是有点久?”
她现在怀疑,顾小姐的世界观是不是和常人不一样?
大餐等于关东煮,一下就是二十分钟。
还是说,单纯是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顾知忧讪笑:“抱歉,它家东西太好看了,挑花了眼。”
逗留了这么久也出乎她的预料,但一想到刚刚办成的事情,二十分钟显得微不足道,在她心里完全值得。
不过,该道的歉还是得道,只是雀跃盖过了迟归的愧疚。
不忍心真的责怪她,时愿问:“买了吗?”
“买了。”
这就没了下文。
头一回感觉聊天的吃力,时愿伸手问她要:“不是说送给我的吗,东西呢?”
顾知忧是空手出来的,时愿越过肩膀望向红色的双肩包,果然听到她说:“在包里。”
时愿软着声音,凑近撒娇:“我看看。”
为了瞧一眼是什么好东西,她连面子都豁出去了。
顾知忧心尖一颤,桃花眼中波光潋滟,城门快要失守。
好在理智将她拽了回来,摇摇头:“现在不行。”
她斟酌了片刻,又道:“我保证,将来你会看到的。”
小气鬼。
时愿抿着唇,微不可见地叹气,认命:将来看就将来看。
顾知忧怕她不高兴,拉了拉衣袖,开始哄人:“耐心等等,好不好?”
顾小姐都这样说了,她能拒绝吗?
牵着手继续往里走,顾知忧的余光落在时愿身上。
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清冷成熟的一张脸,为什么撒起娇来那么可爱?
只能说,时愿现在彻底学坏了,都会使美人计了。
妖精。
殊不知,顾知忧腹诽时愿的时候,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
从正式成为女朋友的那个晚上开始,顾小姐就很照顾她的情绪,哄人的花样不少。
有时候是一言不发将她抱在怀里,有时候是放低姿态拉她的衣袖,有时候又是纯情地吻她的脸颊。不过,她很受用,谁不喜欢温柔体贴的恋人呢?
走过长桥,另一边的街区是别样的风景。
俨然民俗文化的活博物馆。
糖画师傅的摊位前捧场的人最多,绝大部分是小朋友。一看到惟妙惟肖的“孙悟空”与“千里马”,就走不动路了。
麦芽糖的香气十分浓郁,几米开外的空气都是甜的。
时愿发现顾知忧频频往那个方向看,无奈人墙密不透风,糖画的制作过程一点也看不清。
于是提议道:“要站近一点吗?”
“嗯。”
她们站在师傅身后观摩。小火炉加热糖浆,铜勺为笔,糖浆作墨,龙飞凤舞,行云流水,凝固前放一根木签,大功告成。
师傅将完成的“金鱼”递到小姑娘手里,小姑娘眉开眼笑,“谢谢爷爷!”
时愿望了顾知忧一眼,她好像很喜欢这个。
下意识想问顾知忧要不要,但担心她不好意思,口是心非,索性换了个说辞。
“知忧,我想要。”
顾知忧怔了一瞬,对这话极为陌生。
后知后觉,时愿物欲不强,很少主动向她要些什么。机会千载难逢,不容错过。
顾知忧笑着问她喜欢什么样的。
时愿舔了舔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本来就是为了女朋友才这样说的,图案的决定权应该交给她才对。
时愿故作犹豫,像是患上临时的选择困难症,向顾知忧示弱求助:“知忧帮我挑一个吧。”
却之不恭,愿意效劳。
顾知忧付了钱,回来时带了只“小白兔”给时愿。
时愿弯了下眼。
顾小姐真的很长情啊。
家里的两双拖鞋,秋天以来换的手机壳,再到眼前的糖画,都是同一个图案。
时愿莫名钟爱“长情”这个词,总觉得它可以抵挡世间所有的坚硬,温暖生命所有的岁月。
如一株永不凋零的玫瑰,活在时间的沃土里,明丽又眷恋。
糖画的艺术价值远远大于实用价值,顾知忧与时愿试了第一口便不肯尝第二口。
时愿让心上人咬第一口时抱有期待,“好吃吗?”
顾知忧没辜负她的好意,将球状的“兔尾巴”咬下来,含在口中。
浓烈的甜腻在舌尖滞留不散,顾知忧心里中肯地评价了四个字——华而不实。
她突然坏心眼地想让时愿也尝尝,于是把差评咽进肚里,不怀好意地笑,“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时愿不信糖做出的东西能有多难吃,毫无防备地舔了一口“兔耳朵”。
不形于色的表情出现一道裂缝。
时愿皱着眉,深仇大恨般盯着手里的木棍,若不是这玩意是顾小姐买的,她绝对会立刻扔进垃圾桶。
随后用更加幽怨的眼神望向始作俑者,表情一言难尽。
她又在心里骂这人坏蛋。
明明自己也觉得难吃,还非要拉她感受一回。
时愿微抿着唇,罕见地白了心上人一眼,“你故意的。”
说完感觉这台词分外熟悉,很快回想起来,昨晚某人压着她做坏事的时候,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顾知忧把人捞进怀里,极快地吻了下鬓发。
对上时愿震惊的目光,用平静的语气给一时兴起的玩笑赋予高尚的意义:
“这样我们也算是同甘共苦过的情侣啦。”
看似同甘,实则共苦。
顾知忧承认,她有点迷/信。
常听别人讲,同甘共苦过的人,往往能走得长久。
她想要和时愿长久。
作者有话要说:
糖画:我招你们惹你们了?说我难吃也就算了,怎么还秀起恩爱了嘞?
ps
可以抵挡世间所有的坚硬,温暖生命所有的岁月。——摩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