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晨看他不说话,笑了:“倒是有骨气。”他打了个手势,前头士兵往两边退开了一条路,投石车被推到了前头。

  吉成良对投石车并不陌生,毕竟打过两次交道了,这会儿目眦欲裂,恨得牙痒痒却又无能为力。

  普通弓箭射程在几十米到一百三左右,大型投石车射程却是在两百米以上。

  吉成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西北军装了弹,然后朝他们投来。

  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朝城门抛去,十几个炸包同时炸开,‘砰’的一声,剧烈的爆破声传了开来,一瞬间天地变色,火焰映红了半边天,浓烟直冲云霄。

  哀嚎声,爆炸声,此起彼伏。

  听着城门处轰隆隆的震耳欲聋的声音,还有敌军杀进来的声音,城里的百姓顿时感觉有一股灭顶之感笼罩在头上,那声音让他们止不住的心惊肉跳,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

  炸药这玩意儿防也防也不住,北契军完全没有应对之策。

  城墙被炸塌了,城门也毁了,北契军被炸得魂飞魄散,死伤无数。

  西北军冲了过去,残存的北契军立刻整队朝他们射箭,阻止他们前进,西北军却是突然蹲了下来,最前头的士兵护盾挡在跟前,后头的便举着护盾,整个军队严防得密不透风,箭矢穿不透护盾,西北军未伤分毫,他们慢慢的向前挪近,炸药又朝城上砸了过去,弓箭军被迫进行防护,趁着这一空档,西北军迅速的冲进了城里。

  落后就要挨打,也只能被动的挨打。

  吉成良跟方子晨过了两招,发现不敌,立马带兵撤了。

  只一天,北契安山县就被西北军全部给占领了。

  将士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北契军狼狈的撤了,却抛下了城中的百姓。

  西北军将他们一一揪了出来,北契的百姓抱着头蹲在地上,惶惶不已,只觉得要完了,眼神灰蒙蒙的,毫无生气,孩子也怕得慌,埋在大人怀里,怯怯不安。

  方子晨带队朝衙门而去,北契人听见马蹄声,偷偷抬起头,方子晨策马与烈日下一晃而过,并未过多的停留,可就这么一眼,老百姓们却是不由瞪大了眼。

  他们是听说过方子晨的,这几个月他名声大得很,大夏皇让他率军征战西北,外头都传他极及年轻,可如今一看,哪里是年轻,简直是年轻得过分,在老百姓眼里,那将军都是年纪一大把的,胡子拉碴的猛汉,他们北契的吉将军确实也是如此。

  可大夏的这位将军,手提长枪,身着红衣,马尾高束,眉宇之间熠熠生辉,高高的鼻梁,神态刚毅自然,浑身仿佛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比初晨的第一抹阳光还要耀眼几分。

  这就是那个打得大辽军抱头鼠窜的方将军啊?简直好看得紧。

  看着像个文人,不太像是很能打的样子啊!

  方子晨刚到衙门外,路武涛就跑过来了。

  “将军,这些百姓该怎么处置?”

  方子晨想了想:“先其中押起来,派兵看着。”

  “啊?”

  “啊什么啊?”

  “不,不直接杀了吗?”

  路武涛刚一说完,方子晨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杀了?那你和畜生有什么区别?反抗者格杀勿论,可他们反抗了吗?都是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等把北契打下来,他们便也是我大夏的百姓和子民,你懂不懂?男人的手是用来打天下的,不是用来打这帮手老弱妇孺的,要是谁敢私自对着老百姓出手,我便砍了他的脑袋。”

  这话很有道理啊!

  先头是想着他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但这会儿大人说的是。

  不能这么干,他们大夏人不能做畜生。

  路武涛原本还想着要是方子晨下令格杀勿论,他还有点下不了手,如今立刻站直了身体,看向方子晨的目光满是崇拜。

  老百姓们害怕得紧,觉得落入敌军手里要死定了,可大夏军没对着他们动手,只是把他们集中看管了起来,到了时辰,粮食也照发,这些米粮都是从安山县衙门里收缴上来的,本就是北契人的东西,方子晨倒也不心疼。

  只是发粮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哟!”见着来排队领窝窝的队伍中站着一个姑娘,一大夏军惊呼起来:“挺漂亮的啊!不过你一边脸怎么脏兮兮的?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得讲点卫生啊!”

  这糙汉子在军营里呆得久了,说话直来直去,他不觉得有啥,可北契百姓一听,就是轻浮得不行了。

  街上的混混就最爱这么调戏人。

  那姑娘和他爹娘直接慌了,怕着对方抢人,正要下跪,谁知那士兵一点都没怜香惜玉,又厉声囔道:“领了窝窝就赶紧让一边去啊!每人只能一个窝窝一碗粥,咋滴,你们还想多领不成,小心我一个锅铲给你。”

  “······”

  见着一家三口呆愣愣的,负责发粮的小兵又开始催:“赶紧让一边去啊。”

  那姑娘试探的走了两步,见人真阻拦,赶忙跑去了后头蹲下来,旁的几个西北军瞥了她一眼,继续守着他们,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

  老百姓们面面相觑。

  不对啊!

  豆腐西施谁不晓得啊!镇里出了名的美人儿,原是以为她脸上的泥掉了,大夏军们瞧见了,怕是要迫不及待,猴急猴急的马上扑上去,没成想······

  这和想像中的咋滴不一样?

  这发展不对!你们应该过来抢一下啊!不抢一下,这么搞,弄得好像是来振灾似的。

  刘小文又送了两筐窝窝头过来,见着老百姓们蹲在地上狼吞虎咽,正要走,一微弱的哭声传进耳里。

  刘小文寻声看去,只见最后头躺着许多老百姓,好些都受了伤,特别是几个孩子,应该是投石车把炸药抛进来时,抛得远了落在城中,有些百姓来不及跑被误伤到了。

  有一孩子五六岁的年纪,那腿大概是被坍塌的碎石压到了,一整条腿血淋淋的,身下都是血,见他看过来,立马害怕的缩到他爹爹怀里,没敢再哭出声来,大概是怕引起注意,或者又怕他们西北军嫌吵砍了他,小脸都憋红了。

  那夫郎也是一脸恐惧,都没敢看刘小文,只紧紧的抱着孩子侧过身去。

  刘小文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不忍心,去找李艳梅,让她派几个人过来看看。

  李艳梅立即吩咐让柳哥儿带几个人过去。

  柳哥儿一来,立马对受伤的百姓进行救治,那孩子伤得种,先头他想那孩子抱走,可那夫郎死活不放手,还一个劲儿的磕头,说孩子还小,求求你们放了他一命。

  柳哥儿本是想把人带回后方跟他们的伤兵们一起接受治疗,西北军常年驻守吉洲,又常和北契军打交道,北契话和吉洲本地话也有些相似,西北军都会说些,可柳哥儿一行人却是半句都听不听,不过见着人如此,柳哥儿大概也晓得人误会了,只能在原地给孩子进行止血和包扎。

  等着柳哥儿一行人走了,北契人又再次愣住了。

  什么意思啊?

  没屠杀他们,还······还救了他们。

  这一刻大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反正就是不好受。

  集中关押了两天,见着他们毫无反抗之心,叫干啥干啥,也没乱起来试图偷袭他们西北军,那些汉子看向他们的眼神里有畏惧,恐慌,担忧,还有些好奇和疑惑,方子晨也不愿白养人了,便下令让他们回去了。

  老百姓感觉做梦一样,浑浑噩噩回了家,家里没有乱,丝毫没有翻动打劫的迹象。

  这会儿大家心里说不出个什么味,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原以为敌军要坏得流油,也会像他们北契军所到之处都会将百姓杀戮个干净,可大夏军没有。

  见他们构不成威胁,还把他们放了,可先头他们晓得大夏军要打过来,想逃出去,官爷却是都不给,军队撤出去时,也没把他们带走······

  老百姓是不识字,但不是不晓得事儿,也不是没有国家情仇。

  大夏军打进来,他们晓得是他们活该,惹怒了大夏人,人才会打过来,但知道是一回事儿,却又控制不住的去仇恨大夏军。

  他们北契军进了吉洲是一路的烧杀抢掠,可再看人大夏军······

  他们明明是北契的百姓,可吉将军领军撤退的时候却是不顾他们的苦苦哀求,抛弃了他们,见他们追着军队跑,还叫士兵打他们。

  说不心寒是不可能的。

  老百姓这会儿心里是说不出的矛盾。

  ……

  安山县很快被朝廷派来的人接管了,方子晨又继续领兵打过去。

  不过一个月,北契接连失了四城,北契皇赶紧给大夏递交降书。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北契时臣进了大夏,入了京城,老百姓都晓得了。

  这是想干嘛呢?

  估计是打不过了,想投降。

  真是想得美。

  听说朝中有人劝停,说北契既然都投降了,算了。

  谁说的?

  老子套他麻袋。

  反正就是不接受投降。

  老百姓们不同意,夏景宏本身就想把这四国打下来,更是不会同意。

  北契原以为递交投书就完了,可没想到方子晨还是率军打了过去,北契军节节败退,使者又一去不回,怎么那么久?

  哦!

  原来是被大夏扣住了。

  大夏不接受投降。

  那怎么办?

  北契皇和众朝臣是慌得不行,也悔得要吐血。

  “当初微臣就说了,不能打不能打,大夏能屹立几百年不倒,其能力可见而知。当初秦家,周家,夏家只三家就有能力把周边几国都打下来,既然能打得下来,那自然也有能力去守住,周家虽是不在了,但大夏未必就没有人了,现在好了吧!”

  硬生生的把文臣逼成了武官,老虎病了都还有三分威风呢!

  “是啊!早知道,当初就不跟大凉合作了。我们偷袭大夏,只不过打了吉洲六个县,可如今······不过四个月,西北军就已经接连占据我们四个洲了。”

  “得不偿失啊!大夏不接受降书,他们大概是真的怒了,这是铁了心要灭我北契啊!我瞧着西北军那速度,怕是没两个月就要打到皇都来了。”

  “皇上,我们该怎么办啊?”

  “皇上,为今之计,只能向大凉和大辽求助了。”

  北契向离他们最近的大辽送去消息,请求支援,可左等右等,援军也迟迟没有来。

  大辽已经自顾不暇,十几万军对上京军和西北军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京军一路势如破竹,这会儿已经被乖仔带兵打到了皇城外,不日就要整个沦陷了,此刻正嗷嗷叫呢,哪里还顾得上北契。

  眼看着普罗洲又沦陷了,北契又派人前往大凉求兵,可大凉没有回应。

  十月,北契、大辽全部沦陷,亡国的速度史无前例。

  消息一传回京城,举国欢庆,百姓们热泪盈眶,奔相走告。

  “北契,大辽,被方大人和小公子给打下来了。”

  “什么?真打下来了?真打下来了?你别驴我啊!你这哪儿来的消息?”

  “老兄你别激动,我不驴你,这事儿都传遍了,你随便拉个人问问都能晓得,而且衙门外头也贴满告示了。”

  老汉再三确认后猛拍着大腿:“好,好,好啊!”

  “可不是,这是大喜事儿,老兄你别哭,该高兴。”

  “是该高兴,难怪着今儿出门就见个个的都在笑呵呵,捡了银子似的,原来是大辽和北契被打下来,这是天大大喜事儿啊!”

  “是啊!以后再也没有大辽和北契了,以后······只有一个大夏,等把大凉和大朝也打下来,就再也没有战争了,到时候咱们老百姓就真的能过上好日子了。”

  “对对对,不然以前北契天天的打我们大夏,我儿就是去服役了,一去就是六年,六年啊!我天天盼,我老伴更是哭瞎了一双眼,可结果······他没能回来,同去的小伙子回来跟我说是被大辽人给砍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后盛世天下,我们大夏强起来了,就再也没有人敢打我们了,也不会再有人同着我老汉这般了。”

  “可不是,到时候咱们就是这个。”汉子竖起大拇指,与有荣焉说:“谁再敢打我们大夏,就得掂量掂量了,北契、大辽,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不说了,大喜的日子,我要去割几斤肉回去庆祝庆祝。”

  “应该的应该的。”

  北契、大辽弹丸之地不足为虑,要紧的是大朝和大凉。

  大凉国力比不了大夏,但有差不多七十万兵力。

  如今是开门红。

  夏景宏立刻派了人过去管辖。

  方子晨又继续领兵向大凉进军,乖仔则是打算带兵走个近路,从北邙借道,包抄到大凉南部后头去。

  他领兵到了北邙边境上,驻扎在这儿的将军见了他是战战兢兢,又不敢置信。

  北邙军都慌了。

  什么个情况啊?

  大夏军怎么来了?

  西北军和京军来到了城下,乌泱泱一片,他们光是站着,都给人一种不可撼动的威严,北邙将军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乖仔,然后又朝他身后的投石车看去。

  他完全不敢小看乖仔。

  毕竟这娃娃刚领兵把大辽打下来呢!

  现在乖仔和方子晨已经杀出了赫赫威名,这两畜生杀人不眨眼,一长枪一铁棍,不知道要了多少敌军的命,两国猛将,大多都死在这两人手里了。

  如今是一提名儿就能让周边小国闻风丧胆。

  他不晓得乖仔为什么来,大夏并没有向他们北邙宣战啊!

  但这会儿输人不输阵。

  两国井水不犯河水,而且还有契书在,如今这是个什么意思?他叫乖仔快点走,最好照他说的做,不然······

  乖仔仰头看着他,颇有些好奇:“不然怎么样?”

  “不然后果自负。”北邙将军说。

  乖仔笑起来,老头子一样,嘴里牙齿缺得厉害:“怎么个自负啊?”

  北邙将军哽着脖子,说:“我们会打你,我们北邙军也不是好欺负的。”

  乖仔乐了,咯吱咯吱笑起来:“可是你打不过我们啊!我们有炸药呢!就算你打赢了乖仔,你也打不赢我父亲啊!我父亲你知道是谁吗?他叫方子晨,大夏的护国大将军,你认识吗?”

  “······”

  北邙将军脸都干了。

  怎么能不认识。

  “就算你不怕我父亲,那你怕不怕我太爷爷?我太爷爷是大夏的镇国大将军,掌管百万秦家军呢。”乖仔又问他。

  “······”

  秦老将军之名足以让他们这样的小国闻风丧胆,可方子晨也不遑多让。

  如今真要说,方子晨还让人更恐惧些,毕竟这人脑子活络得很,那什么投石车简直是攻城利器,捣鼓出的炸药也是相当了得,一人就可低千军万马了。

  一个塞一个的不好惹。

  这小子真他娘的会投胎。

  北邙将军看着乖仔,心里酸溜溜的。

  这娃子外头传言非常迷糊,身世颇有些扑朔迷离之感,先头说是方大人的继子,可偏的又和方大人还有秦家主君长得极为相似。

  听说方大人即使有了儿子,也是最宠这小子,走哪儿都带着,平日抠得很,但这娃子喊要啥,方大人就给啥,对他予取予求,说是捧杀,那也不是,毕竟这小子可是方大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一身功夫都是方大人教的。

  大辽再是不济,可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打进城是靠了炸药,可后头进城了大辽军是逃到哪儿都遭埋伏,听说大辽军没被全部剿灭之前还乱了起来,说是怀疑内部有西北军的奸细,可查来查去没发现任何问题。

  这小子虽是小,但精于算计又聪明得紧,可见方大人是认真教导了的,不然这小子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如今一人只身领军,也不是方大人不看重他了,不顾他生死,谁都知道方大人最看重这孩子的安危,之前还听说方大人带他去剿匪,全程都寸步不离的护在他跟旁,刚出战那会儿也是,如今让他一人领军,想来是觉得他有自保的能力或者是觉得大辽军不足为惧,他一个人可以应付得过来。

  方大人宠他,秦老将军就更是不得了,听说大前年他受了重伤,可伤都没好,就亲自带他上阵杀敌,自降身份在一旁看护指导······

  这是当继承人培养了,不仅如此,秦家人还送了这小子不少产业。

  不少人背后都暗地里数落秦家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北邙将军目光又落在秦六和他身后的一众骑兵身上。

  先头只觉得这骑兵看着不太一样,这会儿离得近了,认出他们铠甲上的标记,他口水顿时都咽得艰难了。

  竟然是秦家私兵。

  秦家麾下最精锐的第一部 队,不足六百人,人数虽是少,但个个都是精尖。

  这支部队秦家从不外派,如今却是分了一骑队过来!

  听说去年秦家把孙子认回去时,秦老将军百忙之中都抽空回了边境一趟,想来是看重的,秦老将军回来呆了一个月,听说被气晕了好几次,还天天追着孙子和重孙打。

  秦老将军是他太爷爷,就算这小娃子再会气人,即使不是亲生的,秦老将军也不可能让人动他,这小子怕是在他们北邙掉一根汗毛,秦老将军恐怕收拾完大朝,就要立刻率军打过来了。

  这家伙背后两大靠山,身份贵不可言,不是他能招惹的存在,不能动。

  再说了,他也不太敢动这小子,他弟当年去大夏给皇上祝贺,可是差点被这小子踹成公公

  北邙将军脊背都冒汗了,语气都没了刚开始那么硬:“小公子,我们北邙和大夏一直交好,两国也有契书在,你们为何要突然攻打我北邙?”

  “啊?”皇帝伯伯不是只给四国发了宣战召书吗?乖仔都惊了:“没有要打你们啊!乖仔只是想借个路。”

  “什么?”

  乖仔肉疼的从衣兜里掏出了几张银票:“乖仔想借路,你们能不能开个城门?乖仔混江湖讲道义,可以给过路费,你看这么多够不够?不够都好商量的。”

  将军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打算了,顿时松了口气。

  又是投石车又是精兵炸药的,害得他都误会了,不过,不是来打他们北邙的就好,其他的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