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儿想让他休息休息,也知道他急,但急没有用,见他咳得厉害,便抢了扇子,拿了银票出来给他数,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一招好使,方子晨一见银票就开心,可数到后头手都酸了,银票都还没数完,要换以前,这会儿他要笑掉大牙了,以前他的究极梦想,就是数银子数到手抽筋,可这会儿却是笑不出来。

  票子大把多,却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花。

  他心中有家,有国,实在做不出抛下百姓擅自出逃的事儿,真这般做了,他便是愧对列祖列宗。

  杨铭逸把手榴弹都装好了,林小侠和石林杰也把军队召集好了。

  先头紧急召集的木匠,已经把投石车做出来了。

  他虽是恨敌军没有人性,也想着直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可若是一气之下直接带兵打过去,他自己送死不要紧,可他得为底下的士兵们着想。

  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

  如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该安排的也都安排下去了,方子晨去村里找了赵哥儿。

  赵哥儿带着乖仔一直在忙着难民们的事。

  方子晨一到地儿,就见着滚滚蛋蛋在和一孩子玩,又蹦又跳,哼哼哈哈的喊,不停的伸胳膊伸腿。

  那孩子是回涸洲那会儿,路上对他笑的孩子。

  滚滚蛋蛋见了他就朝他扑了过来,黏糊糊的,又满是亲昵的喊他,最近方子晨一直在忙,两个小家伙都许久不见他了,这会儿看见他高兴得很,方子晨挨个亲了他们一下。

  跟滚蛋一起玩的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仰着头很是好奇的看着方子晨,方子晨摸摸他,问他几岁了。

  小孩儿举着四根手指头,脆生生道:“叔叔,我四岁了。”

  方子晨:“······”

  那真是小个的,比他家两小子大差不多一岁,可他家两小子体积却是直接碾压了他。三个孩子站在一起,有点大象和小猪的既视感。

  还是他会养儿子。

  瞧他家这两个,白白胖胖的,抱怀里沉甸甸,要重死个人,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你们在玩什么呢?”方子晨问。

  蛋蛋挥着肉嘟嘟的拳头,大声道:“在练武功,以后打坏人,打坏人。”

  方子晨有些欣慰,问两孩子:“你们爹爹呢?”

  滚滚指着山脚:“爹爹跟着姨姨们在种菜。”

  “那你们去玩吧!”方子晨把两孩子放下来,又叮嘱一旁的禁卫军:“看好他们。”

  “是。”

  赵哥儿一听方子晨来了,赶忙洗了手过来:“夫君,你怎么来了?”他摸了一下方子晨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方子晨揉揉他的头发,而后捧着他的脸,拇指不停摩挲着他的脸,目光温润又带着点不舍的看着他,沉默了半响才道:“赵哥儿,我想领兵出战。”

  赵哥儿丝毫不惊,仿佛方子晨说的只是一句平常不过的话。

  方子晨回来后就一直在忙,先是召见各县县令,交代好系列事情后,又不停的调兵,赵哥儿就隐隐的知道了。

  吉洲那边到底什么个情况,他不知道,可方子晨当初为什么要科考?

  就是怕上战杀敌。

  方子晨下不了手,他打架次来都只扛着棍子去,为什么不带刀?是因为家里没菜刀吗?

  那是因为他不敢对着人挥刀子。

  十几年来的观念很难改变,他知道要真上了战场,敌人挥着刀过来,他反击时,定是会有瞬间的犹豫和恐惧。

  真的要杀吗?

  这人是不是被迫上的战场?

  他家中是不是还有年迈的父母在苦苦的等他回去?

  他若真的下手了,会不会间接的毁了一个家庭?

  战场上刀剑无眼,只一瞬间的犹豫可能都会掉脑袋。

  他和平年代活了十几年,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先头也没接受过系统的训练,他爷爷只教过他如何防身、守法。

  要是他当过兵,他都不至于如此,先头实在见不得血腥的事儿,也没有那个胆子去杀人。

  但如今,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他不杀人,人却是会杀了他的同胞,甚至他自己,还有他的夫郎,他的儿子,他的百姓。

  不能不反抗。

  他不能再‘袖手旁观’。

  赵哥儿眼泪掉了下来,埋到他怀里。

  “我······我等夫君回来。”

  “赵哥儿。”方子晨眼眶也红了:“你都不劝一下我吗?”

  “劝了你也会去。”赵哥儿说:“夫君心系百姓,我都知道。”

  方子晨抠搜得很,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无数片花,可他拿银票去买粮,方子晨看见了,明明一脸肉疼,却也没有阻止。

  对于贪财如命的人来说,拿他的银子,比要他的命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方子晨亲了他一下:“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边的事儿我都安排好了,你乖乖的在家等我,要是我没回来,死在······”

  赵哥儿一巴掌盖到他嘴巴上,用手抹掉眼泪,红着眼,哽咽着道:“不许说这种话,我不爱听,我要夫君回来,我守着涸洲,等你回来。”

  方子晨紧紧地抱住他,没再说话。

  方子晨打算留了两万兵下来驻守边界和看守难民,其余人,全部随他前往吉洲。

  因为此去也许经年,也许再也不归,确定要领兵前去的时候,方子晨就给士兵们休了几天,让他们回家里看看。

  一听儿子们要上战场,有些脑子一懵,下意识的就不愿了,想出尔反尔了,当兵的是光荣,可这光荣能有命重要?

  古人征战几人回?

  这一去怕就是个死。

  谁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孩子去送死的?

  大人好说话······

  大家一大早的闹到了衙门来,可刚冲到衙门外头,就顿住了。

  衙门口墙上贴的是啥东西?

  怎么······

  有人吐了,有人捂住了眼睛发出尖叫,根本不敢看。

  衙门外头墙上贴满了画纸。

  有被遗弃在路边的,腐烂不堪落满苍蝇的尸体,也有人抱着孩子,坐下树下,眼里满是不知所谓可孤苦无依。

  有遭了难的,已经被烧成了废墟村子。

  有躺在地上被敌军疯狂砍杀的汉子,敌军围在一旁哈哈笑,可这会儿在周遭百姓眼里,那面容却狰狞得放佛来自地狱的恶魔。

  有被绑着手,受□□的妇人。

  ······

  小风画技好,画出来的几近逼真,他把在吉洲看到的都画了出来,一幅幅一画画,张贴在衙门外,皆是血淋淋,敌军对待他们大夏人残忍无比,几乎震碎了老百姓们的眼球。

  “这是······”

  大家说不出话来。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老百姓先前只晓得打仗要死人,很危险,要是守不住,敌军打进来,百姓会遭难,会流离失所,可再深一些的,便不晓得了。

  如今全是震噩不已。

  一汉子拳头都握紧了:“畜生,畜生啊!咋的能这么做啊!”

  “那孩子还那么小,怎么也下得了手啊!”

  “这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有个妇人红着眼眶说:“我先头去给难民们送菜,跟着那边的人聊过几次,她们说,她们逃过来这一路上,死了不少人,路边都是尸体,还说敌军冲进村里时,是见了人就砍,我都不信,这敌军不也是人?咋的可能见人就砍,我还以为······她在骗我。”

  村里人平日里有矛盾,最多就是拌个嘴,实在火大的时候也不过是想着揍他个两拳,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使两家交恶,但见着人孩子,最多就是嘀咕两句或者给他屁股两巴掌,再多的也不敢做了。

  毕竟幼子无辜。

  推己及人,他们便也觉得敌军不至于如此,难民这般说,估计是想博同情。

  先头大凉军打进来过一次,听说也是一路杀过来,大家只以为杀的是反抗者······

  可如今,咋的有人能做出这种事儿来啊?

  完全是畜生了。

  “难怪,我儿上次跟着大人去吉洲,恐怕是瞧见什么了,我拦着不想让他去,他却嚷着要去,打死都不听,还说大辽人该死,骂他们不是人,一边说一边哭,我都还纳闷他咋的了。”

  衙门里贴出来的,没谁怀疑。

  毕竟画得那么的真实,而且这会儿一大帮难民涌进他们涸洲来,要不是真的迫不得已,真的过不下去,谁都不会选择背井离乡。

  难民那般多,吉洲那边局势定是严峻了。

  “听说吉洲那边好几个城镇都沦陷了,西北军一直在败,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呢?”

  这话一出,大家就慌起来了。

  “我听难民们说,先头他们走到了溱洲去,可溱洲那边没给他们进,是咱大人好心,让着难民们进来了,也是大人自己掏的银子给他们买粮吃,朝廷派来的粮还没有到。”

  “你想说什么?”

  “要是西北军守不住了,我们是不是也得往外逃?外头还会有方大人这般的官老爷吗?他们会给我们进去吗?等着朝廷救济,得等到什么时候呢?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能等得到吗?我爹腿脚不好,走不了的······”

  大家闻言沉默了。

  “总有人站出来。”有人捂着头,痛苦的说:“大人都去了,大人他难道就不怕死吗?可得有人去啊!不去,我们怎么办?”

  是啊!

  大人不怕死吗?

  越是家财万贯的人,他越是惜命。

  可大人都去了。

  “我儿昨天回来,说大人当初说了,当兵的,就是要保家卫民,如今大夏需要他们了,不能不让他们去,咱们大夏人,便都是一家人,不能让着外头人这般欺辱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不让,我就两个儿子,要是他们没了,以后我指望谁,可我都不知道,外头已经成这样了。”

  个个都不去,那谁去?

  等敌军杀进来的时候,吉洲就是他们的下场,到时候一个都逃不了,还老了没指望?敌军打进来,就得‘英年早逝’了,还想老?

  “得把这帮畜生从我们大夏赶出去。”

  “对,得把他们赶出去。”

  “等会我回去就给我家小子磨刀去,砍死这般畜生,他们简直不是人。”

  “对,砍死他们,砍死他们。”

  “我去问问大人还要不要人,他娘的,老子也要去砍了这般畜生。”

  “我也去,老子活了几十年了,不怕死,敢这般对咱大夏的老百姓,真是以为我们大夏没人了吗?随着他们这般欺辱。”

  ……

  赵哥儿知道如今什么情况,方子晨也不敢打包票,敌军随时都有打到涸洲的可能,他已下了令,让老百姓们该准备的准备,但也不用慌,等他命令,实在守不住,他下了令,老百姓们再撤,大家对方子晨是信服的,不然吉洲接二连三的失守,涸洲里怕是早就乱起来了,估计老百姓也要惶惶的跟着往外头逃。

  不过如今大人没发话,逃是不可能逃的。

  这儿是他们的家乡,十几代人驻扎在这里,轻易也不想离开。

  赵哥儿要忙,这边实在混乱,最后和方子晨商量了下,让人把滚滚蛋蛋送去了南方。

  两个小家伙没有闹,亲了方子晨一下,又亲了赵哥儿和乖仔,眼泪汪汪的道:“父亲,爹爹,你们忙完鸟,一定要来接滚滚蛋蛋,好不好?”

  赵哥儿挨个摸了一下他们的脸:“好,爹爹忙完了就去接你们,你们去了那边,要听爷爷和小爷爷的话,不要调皮,知不知道?”

  蛋蛋点着头:“西道,要乖乖。”

  赵哥儿‘嗯’了一声。

  滚滚奶呼呼道:“乖乖就有饭饭西,不乖乖,不听话,就得饿肚几,还得打小屁屁,乖乖才有仁爱。”

  “对了。”方子晨笑道:“滚滚思想觉悟真高。”

  滚滚攥着拳头,双眸闪闪发光道:“必须滴。”

  乖仔帮他们把扭扭车搬到车上去,又亲了他们两下。

  “锅锅,我们舍不得你!”

  乖仔吸了吸鼻子:“哥哥也舍不得你们哟。”

  两个小家伙紧紧黏着乖仔,又看着赵哥儿:“爹爹,一定要快快来接我们。”

  见方子晨和赵哥儿点头了,这才乖乖跟着唐阿叔上了马车。

  车帘刚一落下,两个小家伙就哭了,豆大的眼泪一直往下掉。

  他们一走,没有人给爹爹亲亲了,也没有人帮父亲吃肥肉了,锅锅也没有人陪着玩了。

  哎!

  他们不在,也不知道父亲和爹爹还有锅锅能不能习惯,实在是放心不下哟!

  一切都安排妥当,有赵哥儿在,不需要操心,十一月中旬,天一蒙蒙亮方子晨带着儿子,领着禁卫军打马去了北安县。

  昨儿温存了一夜,早上赵哥儿没起得来,林小侠在外头轻轻喊了一声,方子晨醒了,却是没有动,见赵哥儿睡得香,给他掖好被子,又借着窗外昏黄的晨光,定定的看了他半袖,眼神很专注,目光在他眉眼,鼻尖,寸寸划过。

  “老爷,时辰已经到了,该准备出发了,您起了吗?”

  “一会就来。”方子晨轻声回了句,见着赵哥儿没有动,又弯下腰亲了他一下,语气缱绻:“赵哥儿,我走了,你等我回来。”

  赵哥儿眼睫动了动,却是没有睁开。

  方子晨没戳破他,只是又亲了他两下才下了床。

  直到听见了关门声,直到外头静了好半响,小风才推门进来。

  “赵叔。”

  赵哥儿翻了个身背对他:“······你方叔走了?”

  他的声音不对,哑得不成样子,小风知道他定是哭了,他自己都舍不得方叔和乖仔走,何况赵叔:“嗯!”

  以前人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方子晨和乖仔走了,赵哥儿觉得心里缺了一块。

  这几年他们都没有分开过,这打仗,也不是像先前科考,去个十天半个月的就能回来,他不敢去送,他怕一个没忍住,会开口求方子晨留下来。

  赵哥儿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小风坐在床边也没说话。

  今儿难得出了个好太阳,大军集结完毕,方子晨直接领兵往吉洲去,大军一离开涸洲,路口立马被封锁了起来。

  敌军有小队杀到后方来了,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入涸洲来。

  无数的箱子和投石车也跟随大队前往吉洲。

  他前脚离开,赵哥儿立马派了人去外头‘置货’。

  硝酸钾、雌黄粉等用的量大,涸洲已经供给不足了。

  杨铭逸带着秦家军昼夜不停的做。

  如今西北军比联军少,敌众我寡,想取胜,只能靠热武器。

  吉洲接连失守,敌军小队摸到了后头来,到处的猖狂,原先方子晨以为吉洲知府已经跑了,不然吉洲乱起来,他怎么一封求救的书信都没收到。

  若是涸洲如此,难民怎么安排,他定是要给旁边两洲去信,恳求他们接收一二。

  虽然接收不接收的他管不了,但没去信,便是他的失职。

  可他至今未收到来信,原以为吉洲知府跑路了,结果让秦六去查,好家伙,原来人是被砍了。

  老大都不在了,下头可不得乱成一锅粥,路正仁是‘自身难保’,估计也是无暇顾及到后方的事儿。

  敌军小队‘偷渡’到了后方来,方子晨回去时给路正仁去了信,路正仁即刻就让下头各县县令派兵出去剿了,可敌军逃得快,躲起来直接找不见人,而且,小地方的县衙里的衙役,多是直接从平民中招上来的,压根没多少身手。

  两方猫抓老鼠一样。

  先头敌军又冲到了村里,抓了四十多个俘虏,这会儿正被绑着押到了幸平县下。

  “老头,你开不开门?”敌军小队长操着一口撇脚的大夏话,微微仰着头,同城墙上的唐县令说话:“不开?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的子民残死吗?”

  唐县令咬着牙不说话。

  小队长眉头一蹙,做了个手势,身后一小兵直接推着个老妇出来,那老妇双手反绑着,被推得一个踉跄,跪到了地上,那小兵站在她身后,举着刀,就朝他脖子挥过去。

  峪

  “娘······”

  有人失声痛喊。

  眼看着那小妇倒下去了,师爷赤红着双眼:“大人。”

  他想叫开城门。

  唐县令沉痛万分,摇头道:“城门不能开。”

  “大人。”

  “我得为城里的老百姓着想。”

  师爷指着城门那那帮惶惶跪在地上的百姓:“那大人,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吗?他们也是你的百姓啊!”

  唐县令不说话。

  城中多少人?

  外头多少人?

  一旦打开城门,敌军一进来,死的便不止几十人了。

  “大人,我们去和他们拼了。”一衙役咬牙切齿的说。

  先头唐县令派了大部分官差出去了,如今留城里的不足百人:“以卵击石,无用。”

  敌军队长又问了一句,眼见唐县令还不愿打开城门,他又朝后头挥手。

  小兵又推了个人出来,见着他又要砍人了,师爷喊了一声:“大人······”

  唐县令闭起了眼。

  城门上所有官兵都不敢再看,下意识移开头。

  敌军举起了刀,正要砍下去,可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利箭破空而来,裹挟着风声,只听咻的一声,那正要砍人的敌军直接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背后正插着一只箭。

  事发突然,敌军都懵了,正要回头看,一声嘹亮的号角响破天际。

  一队骑兵突然闯进了他们的视野,来势汹汹。

  “趴下。”

  方子晨喊。

  敌军没反应过来,被擒的老百姓却是立刻反应过来了,立马的趴到了地面上,紧接着无数箭雨朝着敌军射了过去。

  这一小队几百人,顷刻之间死了大半,有人护盾护着没事儿,方子晨打马到了跟前,一刻都没有犹豫,长枪直接扫了过去。

  敌军队长被掀飞了起来,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他都还没能爬起来,方子晨又一长枪过去。

  对方的头直接咕噜噜掉到了地上。

  乖仔骑着小白紧跟其后,一根大铁棒朝着一大辽军的头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旁儿人听的都要耳鸣,铁棒砸到了对方的头盔,照理说应该是没事,可乖仔力气大得很,几十斤的铁棍被他挥得虎虎生风。

  这会儿一身特制的盔甲,头上也戴了头盔,这头盔是专门给他量头打造的,不量头打造的戴不下去,此刻浑身身上被‘武装’得严严实实,就漏着一张小脸儿,表情严肃得很,那一棒他使了七成力,敌军那头盔都直接扁了,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摔在两米开外,直接死得不能再死了。

  乖仔看着他,那人躺在地上,七窍流血,他伸长脖子咽了一下口水,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铁棒。

  他杀人。

  可父亲说,能一招毙命不给敌人喘气的机会最好。

  这帮人是超级大坏人。

  是狗娘养的。

  该杀。

  他朝方子晨看去,见他又杀了一个,乖仔嗷呜叫了一声,又一棍子朝敌军挥去。

  “杀畜生,杀畜生。”

  他跟打了鸡血似的。

  这些人打得异常凶狠,似乎与敌军有不共戴天之仇。

  师爷都看懵了:“大人,这是······路将军的人吗?”

  “不是。”唐县令看对方砍瓜切菜一样,笃定的说。

  见着方子晨把敌军杀完了,唐县令急忙的让人打开城门下来迎接,方子晨亮出腰牌,唐县令噗通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道:“下······下官见过方大人。”

  方子晨扫了他一眼:“把这些人带城里去。”

  “是。”

  “给本官守好幸平县,守好里头的百姓,若是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

  唐县令惶恐道:“是。”

  方子晨没进城,又带着兵走了。

  师爷目瞪口呆:“大人,那是涸洲的方大人吗?”

  唐县令点头。

  师爷只觉得不可思议,又怀疑大人看错人了,涸洲知府方大人是个文臣啊!怎么领兵了?

  还······还打得那么猛。

  刚就数这对父子最是凶狠,小的一棍子一个,大的一枪一个,杀敌跟玩儿似的。

  一进涸洲他便把带来的四万兵分了二十个小队,地毯式扫过去,务必要把偷渡进来的敌军全部绞杀干净。

  四天后,后方的耗子都被收拾干净,大军结合,方子晨领兵去见了路正仁。

  路正仁见他带着儿子,军队里还有女人和哥儿,还有一个能站着睡觉的大夫,眼皮是一直跳,喊他滚回去,方子晨没理他,跟着人呛了半天,软磨硬泡,把秦家都搬出来了,才要得了京军和五万西北军的指挥权,方子晨得了人,直接领兵去了西南方。

  路正仁镇守西北方,方子晨镇守西南方。

  如今打不过,只能守,敌军大多,守得住都算不错的了,路正仁是这么认为,也对着方子晨千叮咛万嘱咐,方子晨为了要人,嗯嗯嗯的应了,可隔天,底下人回报,说大辽军都没进攻,但方大人却是打过去了。

  路正仁一口老血都要出来了。

  这畜生,怎么这么胡闹?他自己找死不算,还带着他的兵去。

  简直胡闹至极。

  如今什么局势啊?

  人不打过来都要阿弥陀佛了,他还敢不知死活的打过去?人占领了兴和县,再城门一关,是那么好打进去的吗?

  联军占据兴和县,原是打算休整两天,可这会儿下头小兵说敌军来犯,呼市浩都有点惊。

  到了城将上一看,果真见见着了西北军,不,不像是西北军,对方衣裳颜色不一样,可后头的又好像是西北军和京军。

  最跟前打头阵的,也不是路正仁的副将。

  “你是谁?”

  方子晨骑在马上,看着呼市浩:“老子姓士,名泥跌。”

  呼市浩眉头拧起来,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又落在乖仔身上。

  他小个头,最是突兀。

  乖仔以为他也想问自己是谁,主动道:“我姓倪,名也也。”

  身后一众士兵都笑了起来。

  方子晨给了他一巴掌:“你乱辈分了,我是他爹,你是他爷爷,你占便宜占到你老子头上了,你个死孩子。”

  乖仔呵呵笑,又同方子晨黏黏糊糊了两句。

  两人之间的互动说不出的腻歪。

  呼市浩反应过来了,顿时气得牙痒痒。

  “你们是自己开城门,主动从我们大夏国土上滚出去,还是要我把你们打出去?”方子晨问。

  呼市浩笑了起来:“嚣张啊!小伙子。”

  “滚不滚?”方子晨道:“不滚,老子可就要动手了。”

  他看着尚且年轻,呼市浩没把他放眼里:“小伙子,你倒是好胆,你们大夏路将军,这会儿见了老夫,都还得饶着走,不敢正面同老夫相抗,你倒是无知无畏。”

  方子晨笑了起来:“你的口气还真是比你的脚气还大,先头让着你们打进来,不过是失误,如今老子都亲自来了,在你以为你还能狂妄?我大夏的地盘上,轮不到你来嚣张,最后问你一次,城门你到底开不开?滚不滚?”

  呼市浩自是不会滚的,方子晨朝后头打了个手势,士兵们把三辆投石车推了过来。

  这是战场攻城第一大杀器,投石车的作用直如其名,破城砸人,破坏力巨大,这玩意儿方子晨用牛蹄筋制成了扭力弹簧,同时配备绞盘系统给弹簧上弦,驱动着一把大汤勺将巨石抛出,可方子晨这会儿没给汤勺里放石头,直接放了炸药。

  这会儿一投,炸药包一炸起来,那声恍如惊雷,几乎是震耳欲聋,火光一闪,土石飞溅,城墙只瞬间就裂开了。

  敌军都傻眼了,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

  刚就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他们飞来,他们都没当回事,可那玩意儿怎么······那么厉害?

  是个什么东西啊?

  方子晨可没管他们,下令再投。涸洲军呼啦啦接连朝城门抛了几个炸药包过去。

  有些炸药包落到了城里,敌军直接被炸了个人仰马翻,

  联军哪里见过炸药啊!

  听都没听说过。

  那声音砰砰砰的响,乱石四处飞溅,砸到了不死也得残,他们四处乱窜,胆战心惊。

  城里在后方歇息的士兵都不晓得怎么回事儿,听了声就往城门口冲,可到了地,就见先头集结这这里准备出战的士兵们都倒在了血泊。

  呼市浩被炸死在了城门上。

  大辽一代猛将,就这般去了。

  城门被炸开,方子晨直接带兵杀了进去。

  对方没了将领,乱得不行。

  有了手榴弹,那就是犹如神助。

  联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涸洲军也是气愤填膺,杀起敌来异常的凶猛。

  只一天,敌军匆匆忙忙,后头恶狗撵一样,简直慌不择路,从兴和县退出去了。

  路正仁想守,方子晨却是想打,把敌军打出去,吉洲才能稳定下来。

  他一路势如劈竹。将敌军赶出了兴和县,又追着敌军到了幸平县。

  一路炸过去,敌军是死了一路,追上后直接包抄,这帮人也是硬骨头,没求饶,那便全杀了。

  一有受伤的,黎艺盛立马就带着人上场去抢救。

  ……

  另一边,吉洲急报一直往京城传。

  报······

  皇上,吉洲安平县失守了。

  报······

  皇上,吉洲兴和县失守了。

  报······

  皇上,吉洲永宁县失守了。

  吉洲接连传来‘噩耗’,朝中百官都惶惶不已。

  路正仁接连来信,请求支援。

  可京中没有兵了。

  大臣们商讨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兵了,那就征啊!

  说得轻巧,前年刚征了,这会儿又征,怎么,是怕老百姓们不反吗?想内忧外患吗?

  都把汉子征到前线去了,地里的活儿谁来做啊?

  没粮食了,你前头的兵再多有什么用?你拿什么去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怎么办?

  不知道啊。

  大臣迟迟商讨不出个完全的对策来,这个一提,那个又说不行,吵来吵去。

  四国联合攻打他们大夏,这情况儿前所未有。

  如今局势史无前例的严峻。

  大辽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要是没有大辽横插一脚,西北军加上十万京军,未必没有能力同大凉和北契抗衡。

  方子晨的信,也接连送到了御案前。

  夏景宏头疼欲裂,这一个多月来都没睡得一场好觉,眼花得厉害,最近批折子都是黄公公给他读。

  这会方子晨信一来。

  黄公公读给他听。

  皇上,赶紧派兵来啊!感觉西北军要顶不住了。

  皇上,难民们怎么安置啊?朝廷派的粮什么时候到?

  皇上,派兵来了吗?再不来,臣上有老下有小就撂担子了啊!

  皇上······

  都是让他赶紧想法子的。

  夏景宏真想亲自跑涸洲去赏他一脚。

  这臭小子,出了事儿就孬得很。

  救灾的粮已经派下去了,但两地远,定是到不了那般快。

  还好的方小子先安顿人了,吉洲那知府,该砍头了!

  难民们得到妥善安置,夏景宏是松了一口气。

  他又连夜批了些折子,隔天天未亮,黄公公便进来伺候他穿衣裳。

  刚到外头上朝,外头又有小太监在喊。

  报······

  夏景宏现在是一听见这个字,就晓得要大事不好了,这会儿太阳穴突突的疼。

  底下众臣心里也是一个咯噔。

  又沦陷了?

  能不能让他们喘口气?

  外头士兵进来,双手举着一折子,不是吉洲的兵。

  是涸洲的。

  黄公公下去拿了折子回来,夏景宏以为是方子晨来信,又让他赶紧想法子,结果一看,好家伙,人说不等了,路正仁看着好像不太行,要是真指望他,吉洲怕是要沦陷了,他要亲自上了。

  夏景宏又是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颓然的靠到了龙椅上。

  文科状元领兵出战,他们大夏······要完了。

  左相就看不得人小看方子晨,这好歹是他外孙,还像极了他家的哥儿,那脑子激灵得很,不就打仗吗?

  怎么不行?

  乖仔不就是他训出来的。

  夏景宏扶着额头,有气无力道:“领兵作战,并非只看一人之才,如何调兵遣将,如何排兵布阵,都是有讲究的,若是可只靠一人,朕早自己杀到大凉去了,还能让他们在那跳?”

  满朝文武刹时抿住了嘴,低下头,似乎是一脸不忍直视。

  黄公公听了这话都感觉非常的不好意思,脸都有点烫,小声道:“皇上,您这话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