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太阳出来暖烘烘的倒还好,但凡搁两天前,怕是都没什么人来,实在太冷了,谁敢下水啊!这年头受寒可不是开玩笑的。

  湖里这会下了好多人,妇人、夫郎、汉子、孩子全都下去摸鱼去了,瞧着是挺热闹,湖边两老头拿着称,正坐那儿等着收钱。

  这像是春节里的一场亲子活动,水浅,瞧着鱼儿都很多,游动间鳞片还泛着光,方子晨脱了鞋袜,卷去裤脚就往下跳。

  这湖常年蓄水,泥有点深,一下没到了小腿,前头有个孩子抓了条鱼,正要举起来炫耀,那鱼甩着尾巴直接在他脸上啪啪两下,看他满脸泥,岸边看热闹的不由笑了起来。

  眼见着也有八九岁大的孩子跟着大人下去抓鱼,杨铭逸也想下去了。

  古代女子不得露足,大夏这里也是这般,不过凡事都有个‘视情况而定’。

  寻常露胳膊露腿的出门,大家便要说些不好听的了,这般的,多是勾栏瓦院里头,正经人家的姑娘哥儿这般,那便是不知羞不要脸不守女德,但村里人家,插秧下田时,便是可以露的,这时候谁都不会说什么,若是穿了鞋下去,大家反而还要多嘴。

  小风也想下来,不过他身子刚好,虽说湖里的水晒了一上午了算不上凉,不过方子晨还是没给他下来,杨铭逸脱了鞋袜,湖里有点深,方子晨将他抱了下来,淤泥软乎乎的,有的荷叶烂在上头,瞧着有点黑,杨铭逸到也不嫌,好似越踩还越上瘾,乖仔应该也是喝了两口绿茶得了赵真传,想下去他也不直说,喊了方子晨一声,然后小短指指着远处一正在抓鱼小孩,说:“乖仔好羡慕他哟,真系太羡慕鸟,如果乖仔也可以下去抓鱼鱼就好咯!”

  方子晨:“······”

  真是跟他爹爹一样,茶里茶气的。

  不过自家儿砸这矮溜溜的个头,怕是一跳下来,就跟人参娃娃进了土一样,怕是都瞧不见人了,带来的木桶也大,方子晨将他抱下来放到水桶里,抓了只鱼扔进去给他玩,乖仔这才不羡慕别人了。

  赵哥儿来时,就见方子晨和杨铭逸抓鱼抓得起劲,捅里装满了鱼,个头大是大,不过都是些不怎么好吃的,赵哥儿喊他倒出来,在岸边指着鱼儿让他俩抓。

  又是玩闹了一下午,回家热了水洗了澡,这才往周哥儿家去,今晚还是在他家吃。

  刘家饭桌又圆又大,往日就没坐满过,如今两家人一起,九个人,总算是勉强坐满了,准备饭菜时,孩子们便在院子里玩,扔着摔炮你追我赶,厨房飘来菜香,方子晨不知道说了什么,赵哥儿和周哥儿被他逗得直笑,刘婶子瞧着瞧着,不由抹起了眼泪。

  刘叔道:“大过年的哭啥子。”

  “今儿家里人多,我就是高兴。”刘婶子说。

  刘叔叹了口气,自逃难到小河村,家里从没像今儿这般热闹过。

  他以前兄弟姐妹倒是多,上头一个大哥,一个大姐,下头还有两弟弟一个妹妹,可那年家里闹了洪水,房屋被冲走了,没吃的没喝的,便跟着大部队逃一路南下,路过巡阳镇,进里头去乞讨时,遭遇官兵追赶,大家四处逃散,人生地不熟的,跑着跑着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再想回去找人,竟也不知往哪找了,当时就他一人带着妻女逃到了这里,其他兄弟姐妹如今是死是活,死了尸骨埋于何处,活着的如今又在哪里,他是一概不知的,家里人少,也没个亲戚,即使是过年,也是冷冷清清,哪里会像今儿这般,颇有些儿孙满堂的意思。

  ……

  除夕这天,家里要请人来吃饭,一大早的方子晨又被拖了起来。

  大前儿杀猪要早起,前儿做糯米粑粑要早起,今儿又是干嘛。

  赵哥儿道:“中午做席,家里碗柜、饭桌和凳子这些儿,你等会擦擦。”

  村里灰尘多,这些个家具赵哥儿时常擦洗,不过也没用,今儿擦干净,明儿便又脏了。

  杀猪那天他们去了人家家里吃饭,今儿合该也请人过来吃一餐,村里便是讲究礼尚往来,不过他们家就两大人,孩子小,都不能算个人,虽是叫了村长和河大楞家过来,不过他们定是不会拖家带口的来,常是派两个做为代表,加上刘家,林小侠一家,怎么的都要两桌人,饭菜自是要早早准备,家里也要该擦的擦,该洗的洗,免得失礼。

  方子晨卷着被子,打着哈欠,不讲人德:“这事儿叫两孩子做就行了,他们呢?”

  “玩儿去了。”赵哥儿扒开棉被:“快点起来吧!他们还小,哪里懂做这些活。”

  杨铭逸不懂,小风定是懂的,砍柴洗衣都会了,擦个桌子还不会吗?

  小风和杨铭逸今儿也知道家里要忙,早早起来要帮忙,不过说来说去到底是还小,而且姑娘哥儿不比汉子,他们常是到十一二岁便要被拘在家里学规矩了,能玩的日子并不多,现在过年,赵哥儿便想着给他们玩个够,不然以后怕是都没机会了。

  方子晨耍赖:“赵哥儿,对不起,以前我骗了你,其实我未满九岁,还小呢!”

  赵哥儿:“······”

  这人为了睡个懒觉,竟是连脸都不要了。

  方子晨规规矩矩的躺好,两手叠放在小腹上:“其实我就是长得比较着急,看起来就大了点,小孩子觉多,你乖,给我盖上被子,我再睡一会儿。”

  赵哥儿直接笑了,他亲了方子晨一下:“夫君,快点起来吧!不然等下我拿木条抽你。”

  方子晨:“······”

  今儿外头刮了点风,又没阳光了,家里的水冰得刺骨,赵哥儿给他加了两瓢热水,这才提着篮子去周哥儿家地里摘菜。

  方子晨蹲地上擦橱柜,越擦心里越委屈,别人过年,那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像个猪一样,他回来不是杀猪就是擦地,像个专业的丫鬟一样,他休假回来到底是回来过年的,还是回来改造的啊?

  这是春节,不是劳动节啊!擦来擦去的,比上工还要累,别人这几天吃的都要长肥一圈,就他累得走路都打晃。

  赵哥儿还说爱他,爱他就是个懒觉都不给他睡的嘛?

  想当初刚在一起时,赵哥儿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对他是温柔体贴,唯他独尊,如今倒好,动不动就一拳头,这哪里还把他当夫君,若是夫君都是这样,恐怕这夫君也是夏季洪水冲到家门口来的,当真是捡来的夫君用脚踢,一点都不晓得珍

  妈的,不干了。

  他抹布一甩,就要站起来,赵哥儿进来了,见他气呼呼的,眉头不由一拧:“夫君,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就是……就是蹲久了腿麻,呵呵。”方子晨又捡起抹布擦了起来,勤勤恳恳的样:“怎么突然回来了?”

  “忘了拿刀。”赵哥儿说。

  方子晨能屈能伸:“哦!那你小心点,别割到手了哈。”

  河家祖宅外头的院子算是不小,初时那会赵哥儿开了一边出来种菜,另一边留着空给孩子玩,做了烤鸭之后没地方凉,烤炉也没地方放,便把菜地填了一大半,如今就还留有两小块,能种的菜不多,他散了点豌豆和些小白菜种,前儿豌豆尖摘来吃了,今儿只能去周哥儿家摘。

  虽不是一出生就在村里,可在村里住了好些年,赵哥儿多多少少还是想要有块地,以前买不起,他便没敢想,这会赚了银子,他是想买的,也不多,就两三块拿来种菜就好,不过思前想后,还是没买成。

  方子晨院试考上了,他们举家搬往源州,买了也是无人料理。

  刘婶也是想到了这问题,把自家菜地种的满满当当,让他没菜了就过来摘,两人家人情分深厚,赵哥儿便也不同他们客气了。

  今儿天又阴了,赵哥儿摘了点打汤的菜,这才提着篮子回

  刘婶和周哥儿过来帮着杀鸭杀鸡,没忙一会,林小侠和李大梅也来了。

  赵哥儿往他们身后看:“娇娇呢!”

  李大梅接过他手里的鸭:“刚在村口碰上乖仔了,见他们一大帮人在玩,追追打打的,立马就窜进去跟着玩了,喊了两声没应,我俩就自个过来了。”

  林小侠看着眼前破败的院子,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这房子原先裂了好些缝,入冬后赵哥儿和了泥全给堵上了,屋顶最上头怕漏雨,还铺着一层毛草,一眼扫过去,虽是整洁干净,但着实是寒酸。

  林小侠有当奴仆的自觉,以前便觉得主子住村里,他和李大梅住镇上的砖瓦屋子,多多少少有些不和规矩,便找了赵哥儿,说让他和方子晨住镇上,他和李艳梅来村里住,不过赵哥儿没答应,镇上房子虽是好,也不用天天跑来跑去的麻烦,可河家这祖宅是和他方子晨称之为家的地方,是他第一个家,他在这里,感受过温暖,这里也承载着他半年来的回忆,不是必须的情况下,他是舍不得离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算算,不是后天,那就是大后天便要科考了,乖仔要腿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