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俩人回到堂屋，桌上的饭菜都凉了，顾启明扒拉两口把剩下的吃完，又喝了一碗米粥，问林星：“林家村人头税收这么高吗？家里人要是再多点那可就要掏上千文了。”
“也不是年年如此。”林星叹了口气：“只是这两年涨的厉害，连带着不足三岁的孩童都要交上几十文。”
赋税加重，要么是上头要大兴土木，要么就是准备着要打仗了。
打林星记事以来，林家村这些年倒还算安稳，为数不多的大事就是干旱洪涝这些，对他们整日在地里刨食的农家人来说，肚子里的事才是大事。
顾启明正色道：“只要别打仗就行。”
屋里点着灯，亮堂堂的，顾启明找了个矮凳坐下拌小麦种，林星还在剥剩下的板栗。
明日就要下地撒种了，家里剩下的杂活今日就要处理干净。
他俩在屋里干活，外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啧，今儿这是怎么了这是。”
顾启明手上沾着药液跟麦种，他甩了把手去开门。
“你们怎么来了？有何贵干啊？”
刚打开门就看见外头那几张让人生厌的脸。顾启明不耐烦道：“没事就赶紧滚，这儿不欢迎你们。”
林老头见他一点都不客气，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他板下脸道：“你怎么说话呢！叫林星来，家里来长辈的了也不知道出来，像什么话。”
顾启明最见不得他这个态度，作势就要把门关上。
“唉！”
跟在林老头身后的林二赶紧伸腿挡着门，赔笑道：“小顾啊，你爷就是来看看你跟林星，你说你俩也不在家住，家里人担心你们，这不是来看看你俩过的怎么样吗。”
“你说这站在外头也不好看，你先让我们进去咱再说行吗。”
“反正比你们过得好，现在满意了吗，能走了吗，不送。”
说完，顾启明也不理林二还挡在外面的脚，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林二被吓了一跳，这顾启明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他要是没及时把腿收回来，今日就得瘸着回去了。
门外的林家人面面相觑，林老头见顾启明明这么不给情面，再也忍不了，边拍门边大喊大叫：“林星，成了亲连门都不让家里人进了，反了你了真是，快出来！”
林星在屋里头都能听见外头的叫骂声，顾启明瞧了一眼门外道：“没事，不用管他们，今日收赋税的来了，肯定又是来要银子的。”
林星知道林家人来准没什么好事，他担忧道：“可不理他们明日又该再来了，脸皮这般厚，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他不紧不慢地剥完最后一个板栗：“还是我去看看吧。”
门外的拍门声还在继续，大黄二黄跟着林星一道出去开门。
林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道：“先进来吧，在门口站着也不好看。”
林老头一看见他嘴就开始嘟囔：“你也知道不好看啊！把家里人关在门外，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林星自动屏蔽他嘴里没用的废话，连板凳都没给搬一个，看着林家三人道：“今日官府来收人头税了，家里可交上了？”
“你还知道……”
“爹！”
林老头还想再耍耍长辈威风，话还没落就被自己儿子给堵上了。
林二扫了眼林青，林青会意，知道这时候不能逆着林星来，伸手把林老头往后拽了拽。
林二满脸堆着笑，伸手想去握林星的手，林星赶紧不着痕迹地缩了回来。
他尴尬地笑道：“林星啊，你已经出嫁了，按理说家里的事二伯不该再来找你，可是在是没办法了，你也知道今年的人头税收的多高，家里这么多人，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了……”
他仔细打量着林星的神色，见他脸色不变，继续说：“你爷爷前几天还念叨你呢，说让你跟小顾回家吃顿饭，家里专门宰了只鸡，就等着你俩来了。”
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货色，特别是他这个二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林星早就不相信这家人嘴里的话了。
他心里头厌恶，面上倒是不显，沉声道：“吃饭倒是不必了，不瞒你说二伯，家里银子虽然不多，但赋税倒是还能交得起。”
他转了转眼珠子，盯着林青老头道：“只不过咱已经签了书契了，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我林星虽说还姓林，但跟你们林家已经不再有半分钱关系了，恐怕我夫君是不会让我随意往外掏钱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家里人有难你不帮忙，就不怕让人给戳破脊梁骨吗！”
林老头见他这这番做派，跟那顾启明简直是如出一辙，心里头一股子气上不来。
林二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三个人脸色一个赛一个差，都快比那煤炭还黑了。
林星看他们的脸色，忍着笑意道：“我自然是不能随意帮外人的忙，可我也没说不愿意拿银子出来啊。”
“那你想怎样？”
半天没说话的林青忍不住开口问道。
等他说完自己都愣住了，从前这话都是从林星嘴里出来的，什么时候轮到他这么问林星了。
“不想怎么样，想要银子不能白拿，我们家最近正好要撒种了，一亩地五文钱，要是愿意来呢，这钱你就能拿，若是不愿意，那我也帮不了你们了。”
林青攥紧了拳头，手上青筋暴起，一亩地五文钱，他算是想明白了，林星这是摆明了要羞辱他们。
“你别欺人太甚！”
他脑子一懵上去就想动手，可还没等碰到林星一根头发就被拦下来了。
林星长的又不瘦弱，平日里又要下地干活，原先是不跟他们两个无赖计较，不然还不知道他俩会想什么坏点子对付他呢，林星这才不跟他们还手，可现在哪里还会真让着他。
他学着顾启明的样子把林青撂倒在地，林青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林星竟然真能把他给撂倒。
林老头抖着指头指着他，被气的说不出来话。
林星冷着脸对林老头道：“你也少在这里拿辈分压人，我早就不是林家的人了，亲也断了，你也不能拿孝道来压我了，跟你好好说话是给你面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
“再不走我就真动手了，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到别人家来，我要是说家里进贼了没看清人才动手的你说村里大伙会不会信我？”
说着，他朝着还在地上趴着的林青一笑：“你说是吧。”
林老头被气的捂着胸口说不出来话，林二也不复来时的笑脸，低声恶狠狠地对林星说：“你也别得意，真以为他能护着你一辈子啊，到时候被赶出来了可别哭着喊着要回来！”
林星出门送客，林家三人刚走出门口，“砰”的一声门就被关上了，吓得三人一激灵。
他们现在什么心情林星是没心思管了，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心情很好。
顾启明抱着手臂倚在门框边挑眉道：“刚刚说话还是太客气了，要我说，跟这种人都不用废话太多，直接让大黄二黄把他们咬出去多好。”
林星抬手搂着他的手臂说：“脏东西可不能乱咬，大黄二黄吃坏肚子了怎么办。”
顾启明忍不住嗤笑出声：“行啊你，都会讽刺人了。”
“今日这么一遭，林家往后肯定是不会再来了，今日已经把话说的这般难听了。”
“来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俩还能怕他们不成。”
出了这么个插曲，两人近日上床有些晚了。天冷，除了白日家里没人的时候门窗都是关的紧紧的。
床上铺的是新套的被褥，软乎乎的，冬天人躺上去舒服的不行。
顾启明体热，他俩现在还只盖了一层棉被，林星被顾启明陇在怀里，身后的人滚烫滚烫的。
他迷迷糊糊地想：有顾哥在，冬日里还烧什么炕啊，顾哥就比火炕还热了。
怀里人的呼吸逐渐平稳，顾启明睁开双眼，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把林星藏在被子里的手掏出来。
细瘦的几根手指上缠了几道纱布，里头裹着厚厚的药膏。
白日里林星一直没说，晚上泡脚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家夫郎的右手早就破皮了，指甲缝里也都是血丝。
他心里骂了自己好几顿，还是不得劲。林星一直不让他插手剥板栗的活，说是他没经验干得慢，现在看来哪是那么回事，分明是怕他也伤了手。
他自己其实也好不到哪去，手上多了好几道裂痕，自己看着都有有些嫌弃，林星给他涂了脂膏，省的冬天生了冻疮。
他握着林星的手放在被子外头，把人搂的更紧了。
冬日里亮的也晚，有人从门外路过，院子里传来几声狗吠声。
后院里公鸡开始打鸣，顾启明睁开眼，林星还在他怀里睡的安稳。他没舍得吵醒林星，捂着他的耳朵等鸡叫声过去，自个儿悄摸下床先把灯点上了。
提着煤油灯去后院先把鸡鸭喂了，摸了鸡蛋放筐子里，顾启明去灶房烧水一会儿用来洗漱。
灶头里放两个馒头烤上，昨儿没吃完的鸡肉也热了热，顺道煮几个白煮蛋出来。今儿晌午就不用再回来吃饭了。
林星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出来，顾启明正好把水烧热。
他头发长，早起还没梳头就出来找人了，乱糟糟的。
“怎么不叫我起来啊？今日不是要下地吗？”
顾启明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道：“着什么急啊，撒种又不是什么难事，大冷天的多睡一会。”
他把人拉进屋里亲手帮他梳头，又拿了根青色缎带帮他把头发绑上。
二人吃完早饭，牵着驴车下地撒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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