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明把豆腐放在案板上，手掌心勒的通红。
吴家送了两板豆腐，老豆腐嫩豆腐都有，就算是顿顿吃没个几天都吃不完。
顾启明瞅见大黄二黄在仓库门口窝着，估摸着林星在里头舂米。
半大的狗子现在跟刚抱回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小时候瘫着是两张饼子，现在身上匀称紧凑，皮毛光滑又流畅，一看就知道是家里人用心养的。
顾启明照例摸了一把狗头，推开仓库的门，就见林星正踩着木碓舂米，屋子里尘土飞扬的，多是被碾烂飘散在空中的米糠。
他们家现在用的木碓是林星亲手做的，用了好几年了，比一般的碓要小一些。
林星干活干的认真，听见门口动静了头都没抬，顾启明拿了条面巾系在脸上，帮着他一起舂米。
舂米简单，主要是费力气，须得一直用手脚不停踩动碓身。
林星踩了半天也累了，换上边用手使劲，扭头问他：“谈的怎么样了？”
“都谈拢了，四亩水田都还不错，六十两银子，过两日就能去拿地契。”
屋子里脏，就算是带着面巾一开口嗓子眼儿里也呛的难受。
六十两，真不是个小数目。林星心道这一下子家里的家底真都掏出去个七七八八了。
舂米是个麻烦活，到了晌午他俩也没弄出来多少。今年这茬收成比夏收的时候少了些，穗子也不饱。
林星推开门打水，舂下来的米糠粘在身上不少，痒得很。顾启明头顶上也落了不少，难受的厉害。
这时候也不嫌井水凉了，捧上一捧直接往脖子上抹，舒服的很。
林星一进灶屋就看见案板上整整齐齐摆了两大块豆腐，他往外伸着脖子探头问顾启明：“从吴家带回来的？”
等顾启明洗完脸，他托着腮帮子在窗台上：“嗯，吴家给的，我看能吃好几顿呢。”
林星拿刀把豆腐切开，笑道：“那也不能天天吃豆腐啊。”
他想了想：“老豆腐做成豆干也好吃，水豆腐的话一会儿给你做碗豆花先尝尝。”
自从顾启明来了之后家里还没做过豆花呢。
“一会儿你去村里头买些猪下水，跟豆腐一起卤了做些卤菜吃。”
一听林星要做卤菜，顾启明只觉得身上也不痒了，浑身都来劲了，夏日里林星做过几回卤肉卤菜，卤出来的肉红亮红亮的，味儿也正。
只不过天凉了林星就不怎么做了，顾启明也懒得在镇上买，上次吃卤菜还是重九上街卖货那回。
他直起身说：“行，那我去拿钱买。”
家里平日要用的钱林星都放在抽屉里了，一百多文，每回快用完了就添。
顾启明这回没从抽屉里拿，直接从柜子里抽了小半贯铜币。天冷了，多卤点东西也不会坏，下面条的时候往锅里切点卤肉进去，连菜叶子都用不着放。
顾启明把铜板揣进袖子里，提着竹篮去了屠户家。
今儿来买肉的还不少，这农忙扫尾，家里这几日尝过没尝过荤腥的，日日都有人来割肉。
顾启明自觉往后站，一抬头就看见前头站着的林争了。除了他，村里有这个头的屈指可数，在队伍里头太显眼了。
直到林争买完肉，他才喊了一声，把林争叫过来。
“你也来买肉啊？地都收完了？”
林争点了点头，淡淡道：“今儿刚收完，阿昀让我来买些棒骨回去。”
顾启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来买些下水回去，前儿林昀下地送过来的碗还在我家呢，晚上给你送过去。”
等排到了顾启明，他一口气把今日案板上的猪下水全包了，其实也没多少，加上一整个猪肚也才就一桶。
他又要了半只猪头并两扇猪耳朵。
身后刚来到的人看他要了这么多东西忍不住问道：“家里这是碰上什么好事了啊，这猪下水都包圆了。”
顾启明讪讪一笑：“哪有什么好事啊，家里好些时日没沾荤腥了，下水便宜，多买些回去解解馋。”
“村里谁不知道你日日往山上跑啊，猎户家里能少了荤腥？”
顾启明接过猪头，放进竹篮里，手里提着包好的下水。
他一手拎着竹篮一手提着下水：“这不再过俩月就要过年了吗，冬日里我又上不了山，攒的银子还不够过年花的。家里就两亩地，收成都不够吃的，猎物都得留着卖，哪儿舍得自个吃啊。”
不等人家回话，顾启明匆匆道：“我先回去了，夫郎还在家做饭等着我呢。”
话音刚落，顾启明提着东西就走了，脚下生风了一般。
“唉。”
顾启明回到家把下水倒进盆里泡着,林星已经把卤料配好了，正在厨房里澄灰水。
“出去一趟怎么还愁上了？”
顾启明自觉接过他手里的灰水跟生粉，端到院子里放好，复又坐在盆边托着腮道：“能愁什么，愁今日鸭子嘎嘎叫的烦人，愁大黄二黄吃的太多。”
林星笑骂道：“撒什么娇呢，家里的牲口什么时候惹到你了。”
“怎么就是撒娇了。”顾启明挑眉反驳道：“我说的有错吗，大黄二黄吃的不多吗，都快抵得上我了。”
“大黄二黄一顿可吃不了五碗饭。”
林星被他逗的眉眼弯弯的，手上忙活着在翻猪大肠。
猪身上最脏污的地方就是这大肠了，腥臭腥臭的，必须的拿生粉来回搓好些遍才行。这边家里还有猪头肉没处理，林星把顾启明赶去处理猪头肉了。
“真不用我给你洗下水？”
“不用，我自己在这弄就行，你跟我说话还耽误事了。”
顾启明把手里洗好的猪肝放在竹叶上，从院子里抽了根木头燎猪头肉。
林星仔细把肠身子翻过来，一遍一遍来回仔仔细细搓干净，再放进澄清的灰水里。等会儿洗完了还得拿皂角好好净手，不然手上沾的臭味好久都洗不掉。
处理好的猪下水丢进卤水里，盖上盖子闷上一个时辰就能吃了。
这边猪肉在锅里卤着，林星在小锅里爆香葱姜蒜开始做豆干。
切好的老豆腐倒入锅中，再加上漫过豆腐的卤水，小火把汁水收干就行了。
顾启明手里端着林星做好的咸豆花，一只手烧火。
水豆腐嫩，林星又捣碎了，嚼都不用嚼，直接就能咽下去。
“味道怎么样？”林星手里端的是甜口的，里头浇的是红糖水，顾启明那碗他没尝。
“好吃，就是卤味有点淡了。”一小碗豆花顾启明几口就喝完了，一点汤都没剩。
林星接过他吃完的空碗说：“刚做好的料头，等卤肉好了卤水味道就足了。”
都等着吃卤肉，喝了碗豆花俩人就没再吃别的了。顾启明不断往灶里头添着柴火，铁锅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郁。
林星时不时打开锅盖给猪头翻个面，他家这大铁锅也不小，但架不住顾启明买的东西多，卤水漫不过猪头。
等待的过程林星也没闲着，拿盆了在院子里揉面。
烧了一个时辰的柴，等筷子能轻松插进猪头里，这卤肉便能出锅了。
林星先拿小刀切了一小片冒着热气的猪头肉给顾启明：“这回卤味不淡了吧。”
热卤猪头肉软糯咸香，口味浓郁，顾启明就盼着这一口呢，哪里会说不好。他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好吃，这回味儿够了。”
林星做卤水有自己的一套，卤出来的肉又色泽红润，鲜亮悦目，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林星从热锅里捞了一截猪大肠切段，又捞了猪肝猪肺猪心出来，切了一小块剩下的重新放回卤水里。
做了卤味，今儿正好能吃杂卤面了。
小锅里的豆干也好了，林星盛了几片备用，剩下的一股脑全倒进卤锅里泡着入味儿。
锅里咕嘟着面条，林星不断往里头点凉水，他眼珠一转，抬起头问道：“盆里的水是不是还没倒呢？”
顾启明伸着脑袋往外瞅了一眼：“好像没有，我去把水倒了。”
盆里的水又臭又腥的，顾启明一趟一趟往外刮。院子里肯定是不能倒的，这水拿来浇菜都膈应的慌。
等顾启明收拾好院子，林星这边已经把做好的面端上桌了。
热腾腾的面条上盖的全是猪杂猪头肉，料头都快比面还多了。
汤头里林星浇了两勺卤汁，顾启明吸一口面条就喝一口汤，吃的满头冒汗。
卤大肠不好弄，处理不好卤出来就不好吃，林星处理的干净，一点味儿都没有。特地卤的豆干更不用提了，林星自己是觉得比肉还好吃。
顾启明打趣道：“林大厨干脆别做木匠了，上镇上开个饭馆得了。”
林星瞪了他一眼：“又在胡说八道了，也就是你不挑食才觉得我做什么都好吃，镇上的人嘴挑着呢。”
“我怎么就又胡说八声道了，我吃着就觉得镇上的还没你做的好吃呢，林昀不也这么说。”
林星没理他，这人一向张口就来，他要是真说去镇上卖吃食顾启明肯定第一个不乐意，到时候铁定还要跟他嚷嚷。
小两口坐在堂屋里说话，顾启明从今日起就不再上山了，但总不能一直在家里闲着，总归是要找些事做的。
仓库里捡的柴火也快用完了，家里没有火炕，冬日里要烧炭才能过得去，等到仓库里堆满了柴，雪就该下起来了。
等吃完饭，小两口又回去开始舂米。吃完饱了浑身干劲十足，这会儿身上是使不完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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