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大理寺卿【完结】>第88章

  机缘出现在新一拨孩童到来之时。

  她所在的这一拨仅剩下她和一个男童, 男童被毒哑了,好在不是瞎的,否则他难以活下去。虽然是同一拨, 算是共同经历了生死, 但她与男童仍是很陌生。不过男童很受新来的孩童信任,他们都围着他, 只有她一如既往的孤野。

  不, 这次多了一个人。

  一个满脸坑洼,不剩几颗黄牙的怪老头, 他瞎了一只眼,穿得和她一样破破烂烂, 和她一样瘦骨嶙峋。不同的是,怪老头总是在笑,笑得很丑陋可怖,吓得那些孩童缩在一角。

  “呵嘿嘿。”怪老头巡视着这一屋子小娃,最终目光定在她的身上。

  “你, 打水来,给我洗脚。”怪老头命令她。

  她冷淡地看着怪老头,不说话也不动。

  “想活着吗, 女娃?”

  亏得他能一眼看出凄惨的她是个女娃。

  她皱了下眉,沉默地点点头。

  “那就去, 两天, 我考验你两天, 你若通过, 我便将衣钵传于你。”怪老头竖起三根粗糙雀黑的手指, 又伸出那一对诡异臃肿的脚。许是赤足的关系, 怪老头的脚满是污泥与伤痕, 且有不少叫常人看了便觉恶心的脓疮,发着黄,还外渗着脓液。

  她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思忖了一瞬便拖着因毒发而疼痛的身子去打水。

  一桶水很重,她从打来到搬到破屋几乎用了半条命。怪老头倒是体贴,坐在门前先抬起左脚,露着黄牙笑,颇似不怀好意。可她却没有感觉到恶意。

  看了怪老头一眼,她蹲下来,用手舀了一捧水撒在怪老头的脚上,一点点搓去污泥,不可避免沾了一手脓,奇臭的味道也一直在蹂.躏鼻子,她依旧面不改色。

  “呵嘿嘿。”怪老头又怪笑一声,意味不明。

  她洗得认真,一个时辰后才洗好,期间换了三桶水,好在一桶比一桶需求少。

  洗完之后她已经快不能动弹,然而怪老头一边扣着自己难得干净的脚一边继续发令:“我饿了,你得给我弄块肉吃。”

  怎叫一个强人所难,她长这么大都没吃过正儿八经的肉。

  拧眉踌躇一会儿,她强撑着站起来钻狗洞离开了院子。这个狗洞是之前想逃跑的孩童所挖,被杂草挡着一直没被发现。

  恐怕就算被发现也没人会来补,因为他们这些药童是跑不出去的,他们体内有剧毒,七日毒发即会身亡,必须在毒发前吃解药抑制。何况此府深浅不知几何,守卫又多,拖着虚弱的身体能跑出去才是怪事。

  摇摇头,甩去多余思绪,她调动全部精力躲避守卫,一点点嗅着淡淡香味摸去伙房。这是以前在村里为了活着练就的本事,简言之就是六感通灵。

  好在当下正是开灶之时,不然任她如何嗅都不可能弯弯绕绕地找到伙房。

  她躲在隐蔽的地方,不自觉吞咽口水,本来可以忍受的饥饿感变得异常折磨人,可她只能忍耐,必须克制住,不能发出声响,还要期望肚子不叫。

  “咕噜噜……”还是叫了。

  她抓起一把草塞进嘴里嚼,很快止住了声音。

  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有人从伙房出来,似乎是去方便。她没有马上摸进去,而是谨慎地贴墙听,果然里面还有人。于是继续等,等到天黑了,依然没等到机会。她想要不然割自己的肉算了,尽管没多少。

  或许是诚心感动了上苍,一个男子拎着木桶出来,木桶满满当当,在走路摇晃间,晃出来一块猪皮,那人也没注意,很快就走远了。

  她便迅速捡起那块猪皮,小心地抱在怀里,摸回院子,差点被巡逻的守卫发现。

  彼时孩童们都睡着了,唯有怪老头仍靠在门边打着哈欠等她。

  “我只弄到这个。”她将猪皮呈给怪老头。

  怪老头怪笑一声,拎起猪皮扔进粪桶。

  她什么都没说,表情冷淡依旧,不错眼珠地看着怪老头。

  怪老头挑挑眉,说:“今天先这样吧。”

  她点了下头,想进屋睡觉,但怪老头拿脚顶着门,不放她进,除非从他胯.下钻过去。

  伫立三息,她转身在院子找了个墙角缩着入睡。

  第二日天没亮就被水泼醒,泼她的人正怪笑着。

  “女娃,今天你把我那碗药喝了。”

  她眨了下眼,就着这水洗了把脸,颔首。

  今天的毒很霸道,全身像是被蚂蚁钻了个遍,又痒又疼,她喝了两碗,就连内脏都好似被蚂蚁剜出一个个洞,钻来钻去。

  在她忍耐不去挠死自己的时候,怪老头在笑,笑得有些嘲讽。其他孩童早就被折磨得嗷嗷大叫,横冲直撞,“咚咚咚”的不用看都知道屋里很混乱。

  她强撑着爬出屋子,勉强睁着眼。

  然后,怪老头走到她前面,呲了她一头黄水……

  她用手护着木锁,终是疼昏过去。

  于神志不清前,她第一次不想见她。

  再醒来已经是凌晨。

  她一块块动着骨头,爬去水井边,又被泼了水,这次是干净的。

  “呵嘿嘿,最后一个要求。”

  抬起眼皮看他,她无声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你说。

  “我这辈子没玩过女人,你叫我玩玩。”

  “……”

  她努力坐起来,舔了下嘴边的水珠润喉,平静而清晰地回答:“不必了,我不接你的衣钵了。”

  “哈哈哈,哈哈哈——!”怪老头突然不再怪笑,转为肆意而疯癫地大笑。

  他的笑和屋里的哭交杂着,这个小院子整一个人间炼狱。

  不知等了多久,怪老头笑够了,欣慰道:“我收你了,丫头。能忍常人不能忍又不丢为人底线,是炼我门毒功的好苗子,快快拜师罢!”

  她愣了愣,不矫情,直接磕头拜师。

  等今日的药再送来,怪老头替她喝了,一边喝一边运功,什么事都没有。她看了眼其他人,这次的药是让人失控发疯,互相撕咬,他们已经扭打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有人被咬死了。

  她漠然。

  “对人命不在乎?”怪老头随意地问,显然他就很不在乎,乃至看这场闹剧看得津津有味。

  “嗯,我只在乎一个人,其他的不在乎。”

  怪老头似乎有点诧异,他问:“你在乎谁?你自己吗?”

  她摇摇头,不语,因为她也不知道她是谁。

  怪老头并不纠结,又看向作闹的一只只被遗弃的幼崽,似有叹:“好好练功,等以后不管你想保护谁,这门武功都能让你如愿。”

  闻言,她重重地颔首。

  之后的日子平淡又不平淡。平淡在一成不变的日日喝毒药,不平淡在练功之后比先前还要痛苦百倍,怪不得师父在她未拜师前那般考验,这确实是非常人所能忍受。

  好在有师父,她不会死,好在且有她偶尔相伴。

  “徒儿,你需得记住,我门毒功内运随意,可化世间奇毒为己用,藏百毒于骨血,毒不索己命,亦可食毒化解药,滴血救人命。

  然九重外转需谨慎三思,虽说外转至极,内力藏百毒,任何人皆逃不过一掌,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若不想像为师这般丑陋骇人,便不到万不得已不运功至九重。前八重可随意,尽管内力依旧含毒,但伤不到自己,且可逆运功收毒于内,不至于害到你想保护之人。

  另外,我门毒功不得多传,哪怕失传也不可任之祸乱人间,望你谨记。”

  又两年,她已成药人,将至以身养蛊之龄,师父带她逃离樊笼,将她带到一处山林,郑重撂下这些话后潇洒离去。

  她想挽留,可惜轻功不达追不上。她亦深知师父为创毒功早已被毒侵蚀彻底,一直靠功法吊着命,如今已时日不多,他许是不想死在她面前才这般决绝。

  她垂目,苦涩不舍仅持续几息便消失无踪。

  她转身走自己的路。

  到了是无情的孤野之人。

  药人出逃一事可大可小,那些大人物对外不会多声张丢面子,但绝不会停止对她的暗中搜捕。有人的地方就有危险,于是她干脆留在山林作一野兽,却不会再茹毛饮血,她到底是想做人。

  在南周山林辗转游荡一年,她不知不觉走到了边关。此时的她早已今非昔比,既不似从前骨瘦如柴,面上伤疤也凭借毒功愈合消失,又在与野兽不断拚杀之中习得一身搏斗本领。唯一不如意的是,她太久没见她了,关于她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不能忘了她,她得去找她,她知道她不在南周,很可能在年幼时想到的地方——北秦。

  北方,她便一直往北走,于是走到战场,瞧见人与人的搏杀。鲜血喷涌,残肢乱飞,那肃杀的戾气让她不寒而栗,也让她浑身热血兴奋叫嚣。

  她倒不是很想杀人,杀戮并不能让她高兴,她只是想去体会什么是活着,以及想见她。故而她动了,冲进那人堆里,在他们的厮杀中一边躲闪一边反击。

  于生死一线时反击,或杀敌或伤敌,并不主动,亦不刻意掠夺他人性命,她只是作为一条欢快的鱼,畅游于混战厮杀,深刻地感受己身性命之重。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奢望能看到她。

  可惜依旧不如愿。混战不多时结束了,一方胜利,另一方溃逃,她从方向判断胜利的不是南周人,于是任由胜者将她俘虏。

  她被带到一个大人的面前,那人很威严又很温逊,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没有问她的身份,只说了一句:“你可愿做我的养子?”

  她回答:“若你将我制服,无不可。”

  “你挑战我,我不会手下留情,你或许会死。”他饶有兴致。

  “无妨,借一把剑。”

  他笑,将一把黑白两面的怪剑借给了她。

  “此乃非善,你若胜了便送给你。”

  “……好。”

  她接过剑,面上平静无波。她拔出剑,缓缓抚摸剑面,很是认真。

  在摸到剑尖时,刺破了手指,血珠下坠。

  一瞬间,小小的她持剑刺入他的胸膛,他反应不及,面上的错愕与扭曲惊现。

  “我初次见周彬,他的气势压得我下跪。那时的不甘,我始终铭记于心。”周霖微微扯动嘴角,露出轻蔑的笑。

  化身为周彬的织梦鬼瞪大眼,抛下不解与不甘,赶紧逃之夭夭。

  鬼走,梦破。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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