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男班主任过来巡班, 指着屋子里的「余孽」说:“课间操不去的,给我老实点儿,再把老周给我招来, 我可护不住你们。”

  米来立刻推了推学妹,自己像个耗子似的猫腰溜进班级里。

  中午放学时, 米来舔着脸去烦周州,“周老板儿, 饭饭,饿饿。”

  周州忍俊不禁的看着米来, 然后坐在桌子上狠狠扯米来的脸,“这时候怎么不知道找妈呢?”

  “哪来的妈?”米来由着她扯。

  周州眼神儿往前递了一下。

  米来探过头看了一眼,路婳浓正快速收拾自己的课桌。

  她赶紧摇头, 小声说:“那位我惹不起。”

  “那就找个能惹的,”周州靠近米来,眉飞色舞的偷着说, “去堵曾晓宇。”

  米来眼睛一亮,一肚子坏水的挑眉:“成。”

  两人狼狈为奸的从后门儿出去, 直接把站在七班正门等路婳浓的曾晓宇,一左一右的架走了。

  曾晓宇莫名其妙,“你们有病啊?”

  米来转头, 贱兮兮的回她:“有。”

  收拾完书桌的路婳浓,从班级里一出来,就看到走廊上被周州和米来架走的曾晓宇。

  她蹙眉,莫名其妙的跟在她们三人身后。

  进了食堂,米来和周州把曾晓宇按在座位上, 一左一右的把她夹在中间。

  路婳浓跟着到了食堂, 她适应良好的坐在曾晓宇对面平静的问米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校外不够你犯浑的,校内也要混是吧?”

  米来阴阳怪气的摇头,“路老师说什么呢?我挺长时间没和曾老师一起吃饭了,想她了不行?你,作为曾老师的一位,普通,朋友,不能霸着曾老师不放啊,对吧?”她转头问周州。

  周州煞有介事的点头,“就是,我都挺久没见曾老师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曾晓宇坐在她俩中间疯狂翻白眼。

  路婳浓无奈的扫了她们一眼,问被她们俩死死夹在中间的曾晓宇:“你吃什么?我去帮你买。”

  米来学小学生那样举手:“路老师,我吃石锅拌饭,钱周老板儿给,谢谢。”

  曾晓宇转头看了一眼如此厚脸皮的米来,也跟着转回来同流合污:“那我也石锅拌饭吧,谢谢路老师。”

  周州立刻站起身,“诶,我不用。我和你去,路老师。”

  路婳浓直接转身,无语的去档口买饭。

  等身边的周州一走,曾晓宇想跑,被米来一把扯了回来。

  “曾老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啊。”

  曾晓宇又坐了回去,特别认真的看向米来:“你不如杀了我,真的,米来你杀了我吧,我憋的真的很难受。”

  米来抱臂怀疑的眯眼看向她:“有这么严重?”

  “就是这么严重。”曾晓宇连着拍了两下米来的手臂说。

  “行,不说就不说。”米来心安理得的坐等路婳浓给她买饭。

  把曾晓宇弄了个七上八下,她又去拽米来的校服袖子,“她说啥你都别放心上,等她想明白就好了啊,她有病。”

  米来弯唇,转头凑到曾晓宇面前:“是吧?”

  曾晓宇立刻推她的头,“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别害我。”

  米来一脸我懂得的表情朝她点头:“知道知道,放心。”

  站在档口等老板盛饭的时候,路婳浓问周州:“你真不给她买?”

  周州理直气壮的摇头,“我凭什么给她买?她的钱都给学妹了,我才不给她买呢。”

  路婳浓沉默。

  于是,周州热情的帮路婳浓端了曾晓宇的饭。

  她们三人一人一份石锅拌饭,唯独提出来要吃石锅拌饭的米来面前啥都没有。

  米来咬牙切齿地指着路婳浓问周州:“她不给我买也就算了,你也见死不救?”

  周州朝她摇了摇食指,“你这话说的不对,应该是她都不给你买,我凭什么给你买?”

  米来觉得这话有理,又气呼呼的看向路婳浓。

  路婳浓被人死盯着吃饭还能面不改色是她的独门绝技。

  吃完了饭,抱臂等曾晓宇。

  不小心撞到米来幽怨的视线,她朝自己面前没动几口的剩饭扬了扬下巴。

  米来立刻伸手把她面前的饭挪到自己面前,“吃完了是吧?”

  路婳浓一下子伸出手把饭里的一次性筷子抢走,“你疯了?属狗的啊?”

  说完,不耐烦的把自己的饭卡往米来面前甩了过去,“自己去买。”

  米来又用手指把那饭卡弹了回去。

  “路老师,咱们两个谁给谁,小学的时候我不是天天被逼着吃你的剩饭吗?长大了还害羞了?”米来挑着眉头挑衅的看向路婳浓,又一把从她手里抢过了筷子。

  路婳浓涨红着脸看她。

  又对曾晓宇解释:“是她那时候胖,我怕她吃不饱饭,才让她吃我的剩饭的,真的。”

  米来撇嘴,“诶呦,粉雕玉砌的那小孩儿,看着水灵灵的,那个挑食哦,这不吃那不吃,啧啧。”

  曾晓宇憋笑。

  路婳浓冷冰冰的看向米来:“吃饭是不是堵不上你嘴?”

  米来大口吃了一口,伸出手戳了下曾晓宇的手臂:“诶,曾老师,我和你说,人路老师小时候就聪明,为了逃避生活老师检查饭盒,连往我碗里倒饭都是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点偷偷倒的,照看我们整整两年的生活老师愣是不知道人家挑食,每年的生活小标兵都给路婳浓。她越来越苗条,我才越来越胖的。”

  路婳浓抿起唇,看着像是在忍。

  米来又接着说:“路婳浓小时候和现在特不一样,长的可可爱了,性格也可爱。也不知道长大了怎么滴了,脸臭又脾气差。”

  路婳浓终于不忍了,她站起身,揪着米来的耳朵,把她带到了食堂后门。

  周州张着嘴巴看完这一系列的大戏后,偷偷伸出手递给曾晓宇。

  曾晓宇痛快的拍了一下。

  “合作愉快。”

  周州问她:“她现在状况怎么样?”

  “很差。让米来闹上一闹,心里应该能好受一点儿。”曾晓宇担心的说。

  “诶,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周州感慨。

  曾晓宇问她:“你家哪本儿难念啊?和我讲讲呗,我乐意听八卦。”

  周州坏笑:“和你讲讲小白啊?”

  被曾晓宇捏着脖子掐。

  和同学在食堂吃完了饭的白宇赢,路过她们时,又倒了回去。

  “怎么你俩在一起呢?”他坐下来问。

  周州答:“那不是冤家们又搞事了吗?我们两个亲妈粉儿费心费力呗。”

  白宇赢笑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新配的眼镜,“还真是不消停啊。”

  曾晓宇看他,问:“你怎么没和钱可可一起?”

  白宇赢笑:“我为什么和她在一起?”

  “你俩不是谈恋爱呢吗?”曾晓宇问。

  白宇赢摇头,“没谈,现在看破红尘要好好学习了。”

  曾晓宇笑着点头:“行,好好学习,我在大榜前排等你。”

  白宇赢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每天熬夜学习的人极度需要午觉续命。

  食堂后门,路婳浓松开掐着米来耳朵的手。

  米来呲牙咧嘴的捂着自己发红发烫的耳朵,朝她抱怨:“你怎么这么暴力了?温柔会不会?”

  路婳浓冷笑:“谁温柔你找谁去啊?学妹温柔不?怎么人给你买零食,还给人钱啊?多生分啊。”

  米来放下手站直,整整比路婳浓高了大半个头。

  她扬着下巴,得意的看向路婳浓:“吃醋了?我看你就是喜欢我。别不好意思,你说出来没准儿我就答应你了呢。”

  还故意装出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样。

  路婳浓深呼吸,“米来,你清醒点儿。”

  “怎么清醒?我们不是亲过吗?”米来歪头问她,眼睛还似有似无的往路婳浓的唇上瞟。

  “那就是青春期想要感受生活多样性,你别当真。”路婳浓这么说。

  米来点头,“哦,明白。”又问:“不再感受感受了?”

  路婳浓眉头死死的蜷着看她,“你怎么回事儿?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怎么回事儿?还不就是发现你不对劲儿。

  米来分析了半宿,又得曾晓宇点拨了一句,觉得自己好像摸出一点儿头绪了。

  看路婳浓还能好好在学校上学,肯定不是她妈ꔷ的问题。

  那就是她本人出了问题。

  米来去拉路婳浓的手腕儿,路婳浓却皱起眉头,身体狠狠抖了一下。

  奇怪。

  米来弯腰,小心的觑她:“你怎么了?”

  路婳浓慌张的推了她一下,“米来,我有喜欢的人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行吗?”

  被推了个趔趄的米来挠了挠自己的脸,看着匆忙离开的路婳浓犯糊涂。

  喜欢的人。

  谁?难道是任垚?

  米来回到食堂,饭桌只剩下了周州。

  她问周州:“你是不是也发现路婳浓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劲儿?我最开始也以为她是因为她妈,不敢和我有联系,后来我仔细一想,她妈来找我的时候,看着很正常啊。像是故意把我放在路婳浓眼皮子底下,但又威胁着不让我靠近她。很奇怪诶。”

  “啊,我刚知道点儿小道消息。”周州靠在椅背上沉声说。

  米来抬头看她,才发现周州红了眼眶,她皱眉,“说。”

  “说了你得当做不知道。”周州前倾身体。

  米来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说。”

  周州起身,手放在米来背上。

  刚要开口,被米来打断,“等下,你为什么过来?”

  周州手抵在她的肩膀上:“怕你听了崩溃。”

  米来生理性的感觉到害怕,她站起身阻止,“那你还是先别说了。”

  周州又把她按了回去,“这事谁不知道都行,但你不行,而且你听完还得演技好。”

  米来抬眼:“路婳浓生病了?抑郁症?”

  周州睁大眼睛,又安静的坐在她身边。

  米来刚来德育的时候就发现路婳浓状态很奇怪。

  但是越来越熟之后,路婳浓的状态越来越正常,她就没深想。

  被周州这么一吓,她突然就想起来高一的时候路婳浓和她说的那句:“我还没向这个世界妥协呢,米来。”

  周州紧盯着米来的眼睛轻声说:“暑假自杀住院了,好像是她有个什么哥,进精神病院了。她没扛住,最后病情加重,开始自残然后割腕了。”

  米来瞪着眼睛看向周州,又颤着嗓音问她:“路婳浓?”

  “嗯。曾晓宇说她初中就开始自己去找心理医生,一把一把的吃药,眼看着快好了,又出了这事儿。她妈根本没关注过她,也是这事发生了才知道她有抑郁症。”

  “那,她为什么这么抗拒我?”米来抖着手指了指自己。

  “她自杀被救过来之后,心理医生也建议她回归正常校园生活,尤其是多和你在一起。

  但她好像不想让你知道她生病了,所以,应该不是抗拒,就是害怕你知道。演吧,就当救救她。”

  救救她。

  米来两眼一抹黑,瞬间觉得天旋地转。

  周州给她递了瓶水,她明明接过来了,但是没拿住,水洒了一裤子。

  水瓶滚在地上洒了一路后,逐渐空瓶。

  所以她那么努力的拉拔她的学习,就是怕有一天,她真的扛不住走了,自己去要饭吗?

  她还真是小看人。

  开出租送外卖端盘子修车,怎么就能饿死了?

  米来脸发麻,伸出手碰了碰,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泪。

  她想起高一时,站在天台抽烟的路婳浓。

  风吹起她的头发时,她看起来像团让人走不出的雾。

  明明就是有在变好,突然她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放弃了。

  还敢怪自己不去b城,明明就是她自己狠心。

  先选了离开。

  还假模假样的说什么桥归桥路归路。

  她骂路婳浓,又心疼初中三年一个人扛过所有的路婳浓。

  确诊的时候她该多害怕呢?

  全家的重心都放在哥哥身上,自己只能好好上学,按时吃药,争取做一个不被ꔷ操心的好孩子。然后再带着哥哥未完成的梦想,独自舔舐伤口,继续上路。

  她该早点发现的,明明路婳浓小的时候可爱又爱笑,明明她原来不是这样的。

  周州叫她,她一点儿都听不见。

  脑子里转的都是曾经那些路婳浓隐隐向她求助的细节,她没发现。

  该死的是自己,不是路婳浓。

  她抬起手抹了下自己的脸,有其他同学担心的围过来。

  有人递纸巾,有人递水。

  她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清人了,只能死死抓着周州的手臂喃喃自语:“我爸刚才骂我,我太难受了。”

  恐她在食堂哭的不能自己再让人传到路婳浓耳朵里,让她多想。

  她得救她啊。

  路婳浓只剩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