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宿回来没几天, 德育就开始了期末考。

  米来在病房里很认真的看了文科书。虽然该不懂的还是不懂,但就是图个心安。

  毕竟体育生的身份已经与自己渐行渐远了, 现在这种现代化高精尖社会,再是社会边缘, 总得有个高中文凭吧。

  李强在那个年代还是中专生呢,换算到现在, 最起码是个大专生。

  考试当天,学校果然派了老师来监考, 上午下午晚自习三个时间段,两个老师来回换班儿。

  奶奶坐在病房,被老师要求尽量不要走动发出声音影响米来考试。

  奶奶紧张的跟什么似的, 稍微咳嗽一声都硬生生的多拖了几十秒来降低音高。

  米来忍俊不禁的看了她一眼,继续看手中的数学卷子。

  等这一天终于熬过去之后,周州家都没回, 连夜来医院陪了她一晚。

  路婳浓则是自打她妈回家以后,就再也没来过医院。

  晚上只有她和周州两个人的时候, 周州说:“暑假出去玩儿吧,去乡下摸鱼抓鸡。”

  米来摇头:“可能不行,我这腿儿还得用拐, 路老师家里不能让,小白现在学习紧张。”

  “感情儿就我这一个闲人了。”周州深夜感慨了一下。

  米来能下地的时间越来越多,意味着她离出院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h市不算特大城市,消息不靠网络媒体,全靠口口相传。

  等米来出院那天, 舆论彻底发酵达到顶峰。

  有几个带摄像师的记者围在医院门口就为了记录她这所谓的「体育天才」出院后的实时表情。

  “米来同学, 请问你不能练习体育后, 以后有什么打算?高考的话你有把握吗?”

  “米来米来,看这里,看这里。”伴着闪光灯和快门按动的咔嚓咔嚓声。

  “同学,听说那个初中女生的家长自从你住院后一次都没来看过你,请问是真的吗?”

  米来死死皱着眉头,自己拄着拐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台阶。奶奶也没见过这架势,默默跟在她身后。

  还是李强从外面硬挤进来,护着她进了那寒酸的小货车。

  关上车门那一刹那,米来才迟来的感受到这昏天暗地的毁灭感。

  记者就是记者,问的问题都直往人心窝子里戳。

  这么热的天儿,米来只觉得冷汗正顺着后背的脊梁往下流。

  李强在驾驶座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推她的肩,“还好吗?”

  米来对他硬挤了个笑,“好,好得不得了。这么多人等着采访我,妥妥人生巅峰。”

  李强笑着转回去,狠狠「呸」了一声。

  米来坐在靠窗的位置,默默看着这座冷漠又温暖的城市。

  到了小院儿,看哪里都觉得喜欢。

  包括门前那棵种了十多年的李子树,还有奶奶在树上挂着的风铃。

  有风吹过,它会叮铃叮铃的提醒人。

  奶奶说,那是爷爷回来看她了。

  在屋子里被奶奶精心照料了两个月,开学那天终于可以扔拐了。

  喜欢聊八卦的除了村口的八卦中心,还有学校。

  米来不在意,这事对她来说再是横祸,让别人来看也总归是件好事。

  踏入学校大门后,她连分班名单都没看,直接去了高二六班。

  因为前六个班是选文的,后十个都是理科班。

  按结果来看,还是选理的多。

  米来坐在六班最后一排的时候,心想,好在六班紧挨着七班,七班是理科重点班。

  不大一会儿,周州困的迷瞪的进来了。

  见到她兴奋的朝她打了个招呼,却不坐她旁边。

  米来在她后面拽她的校服领子,“想啥呢?咋不坐我旁边儿?”

  周州诧异的问她:“你没看分班名单?”

  米来撇嘴,“那玩意儿有啥看的,我清楚自己个儿几斤几两。”

  周州挑着眉,笑着看她却不说话。

  米来抱臂眯眼看她,“咋个意思?中彩票了?”

  周州指她,“对,你呀。”

  米来还想说点啥,有人从后门进来,直接坐在了她的旁边。

  她转头,路婳浓自带冷气。

  米来朝外看了一眼,问路婳浓:“来串门儿?”

  路婳浓没理她。

  新班任来的时候,米来推路婳浓。

  她还是不动,不光不动,还在下面踢了她的好腿一脚。

  米来转了个身,不管她了。

  等新班任介绍完自己,开始点名。

  谁都不会想到,全科第一的路婳浓选了文。

  这也就算了,她还敢控分儿,每科十几分,加在一起一共一百分儿。

  绝对的恶趣味。

  在他们高二六班排到十二名。

  对学霸来说算得上奇耻大辱。

  下课的时候,米来揪她的校服问她:“你有病啊?”

  路婳浓弯了弯唇,“米来,珍惜你和我同桌的唯一一天吧。我妈要是知道,一定会杀了我的。不对,应该是先杀了你,你也知道,我家有前车之鉴,我妈对同性这方面比较敏感。”

  米来觉得眼前一黑。

  “那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看着你点儿,和你一起进步。”路婳浓轻飘飘地说。

  果然,她和路婳浓同桌的时间没超过两节课。

  李教授直接从家里杀到了学校,和各科老师都严肃的对话之后,在课间操时间精准的找上了米来。

  米来不懂路婳浓的意思,只能消极应对。

  “你就是那个被狗咬了那个小胖孩儿吧?”李芳华坐在原本属于路婳浓的位置开门见山。

  “啊,是啊。”米来回。

  “你喜欢我们家浓浓吗?”她又问。

  米来紧张的搓了搓手,摇头,“没有,不喜欢。我喜欢七班那个小帅哥,叫白宇赢。”

  李芳华满意的点头后,对她提要求,“你是个好孩子,小的时候阿姨就看得出来。所以阿姨也不瞒着你,我直说了,浓浓可能有点儿喜欢你。

  但你别怕啊,这只是一种青春期的荷尔蒙紊乱,做不得数的。你能不能答应阿姨几件事?”

  米来喉头滚动,问:“什么事儿?”

  “离她远点儿,她和你说话你也不要理她,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和她说什么你以后要去哪个城市上哪个大学。”说完之后,又笑着贴过去问米来:“这几点对你来说难吗?”

  难吗?

  米来摇头,“不难,阿姨。”

  李芳华满意的起身,米来刚要松一口气,她又坐了下来,表达迟来的关心:“你那事儿,阿姨听说了,现在腿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米来回,毕竟刚还被她宝贝女儿踢了一脚。

  李芳华这才满意着夹包离开。

  看那样子接下来该轮到路婳浓了。

  米来泄气的趴到了桌子上。

  她原以为她和路婳浓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能骗过所有人。

  但其实归根结底骗到的也只有她们自己罢了。

  路婳浓喜欢自己,这事儿李芳华不说,她自己也能感受到。

  她喜欢路婳浓这事儿更是瞒不住,毕竟路婳浓特别聪明。

  米来不知道路婳浓此刻到底是什么想法,她敢来六班就意味着她不打算和自己演下去了。

  演那场你知我知,可以接吻,却绝不谈喜欢的戏。

  对手戏演员突然自带编剧改了剧本,就会让自己处在极度被动与恐慌中。

  她不知道新改的剧本里自己的戏份还能剩下多少。

  也不知道剧本的大结局,还有故事的走向。

  课间操结束,路婳浓没回来。

  上午放学,路婳浓还是没回来。

  吃午饭的时候,米来问周州:“你帮我分析一下,这娘俩到底是啥意思?”

  “博弈吧。”周州咬了口鸡腿,“那种高端人士互持筹码,就等对方露出破绽,好一击致命。”

  米来蹙眉,“说点儿能听的。”

  “按你说的,路婳浓有个表哥是gay,那她妈肯定是了解这方面的,乖女儿突然在青春期失了控,不用多想,肯定是有情况了呀。”

  “那你是我的话,是不是要避嫌啊?他们家,族对同性恋还挺疯狂的。”米来说。

  “疯狂?”

  “戒同所。”

  周州张了张嘴,“啊,那,你这个词用的还挺准确的。”

  整个午餐时间,米来完全理不出头绪。

  下午第一节课上了一半儿了,路婳浓在门口举手报告。

  老师好像早接了口风,见她出现,硬是暂停了两分钟的课等路婳浓收拾书包,坐到第一排。

  下课,米来磨磨蹭蹭的踱到了第一排,装作不在意的曲起手指敲了两下桌子问她:“你,咋样啊?”

  路婳浓抬眼看她,“啊,听说你喜欢小白啊?”

  米来吃了瘪,闭上嘴回了后排。

  浑浑噩噩的上了一天的课,米来对路婳浓的态度完全搞不懂。

  要说和原来一样吧?也不一样,以前对自己都是笑呵呵的,现在一整个人就是一移动的大冰块儿。

  要说她对自己漠不关心吧?也不是,她还管自己的学习,经常回头盯她。

  她一溜号,她就在前面瞅准时机朝她扔粉笔头儿。

  准头特好,绝对不会被老师看到,也不会打到别人身上。

  被折磨了一整天,泥人儿也会受不了。

  放学时,米来紧紧拉着路婳浓的手腕,把她扯去了老教学楼的天台。

  “你什么意思?”米来问。

  路婳浓靠在墙边,把头上的头绳解开,任风吹散了她的头发。

  她突然踩在一个瘸了腿儿的凳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米来:“你吧,以后好好学习。别老等着人监督,自己上点心儿。”

  米来仰头看她,“您能说点儿有用的吗?”

  “行啊,就说点儿有用的,咱们以后学校外别见面了。”

  “你妈不让?说你同性恋?”米来踢了一脚腿边的凳子腿儿后问。

  路婳浓皱眉摇头,又指着她的伤腿,“没好利索呢,别再把好好的腿搞瘸了,以后开出租去都费劲。”

  米来无语的笑了一下,“路婳浓,你疯了吗?你说的什么屁话啊?”

  “忠言逆耳,听不得?”路婳浓笑着问她。

  米来想当场撕碎路婳浓那张假笑的脸,一点儿也不漂亮了。

  她扭了扭脖颈,定定的仰头看站在瘸腿凳子上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路婳浓。

  在她们俩的博弈中,米来率先认输举了白旗。

  她说:“你下来吧,我以后离你远远的。”

  然后转身,又突然回过头小跑着回去轻轻抱了路婳浓一下,“别怕啊,没事儿。”

  然后,路婳浓彻底贯彻了她们谈好的条件。她平时只和曾晓宇一起,和白宇赢周州都一同断了联系。

  米来开始走前门,在前门路过路婳浓的桌子时能清楚的看到路婳浓的脸。

  学校最近要举行三十周年校庆,满校都在期待学校会请来什么明星。

  米来不在乎明星,在乎的是传言中,任垚要趁毕业之前,在校庆当天,在台上弹完钢琴后当众向路婳浓表白。

  什么破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