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来浑浑噩噩上完了一整节的英语课,什么也没进脑子里,下课铃一响,她就往一班跑。

  在后门,有个宽大的肩膀挡住了她的目的地。

  是任垚。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学长学姐都喜欢堵人门口。

  路婳浓惯常坐靠后门的最后一排,她就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

  “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打电话也没接。”

  “嗯。学长有事儿?”

  一班都是学习好的好孩子,但还是免不了八卦心理。

  前一阵的八卦主角又聚到了一起,让他们抓心挠肝的想凑过来听,却又不能过太明目张胆。

  女生自觉的竖起耳朵,男生们则是从后门晃到米来身边,大家默契的挤在门口,谁也没说话。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圣诞节你,”

  “哦,那天我有安排了,学长。”

  米来差点忍不住乐出声,路婳浓对任垚确实有些直白的残忍。

  还没等她把笑意彻底掩盖住,路婳浓冷不丁出现在她眼前,一手把米来从门后拽了出来。

  “和她出去玩。”路婳浓指着米来,又问:“学长还有事吗?”

  任垚看了一眼米来,还有精力客气的朝她点了下头,“没事,没事了,那我先不打扰你,走了。”

  待人一走,米来立刻蹲下身问路婳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你走路的声音和别人不一样,总是一跳一跳的。”路婳浓的视线依然定格在漫画书上。

  米来立刻站起身,试着走了两步,还是不知道自己跳在哪里了。

  路婳浓放下漫画书,问她:“你有事?”

  “是有点儿事,但是吧,你得先答应我不能生气。”

  路婳浓立刻警觉的坐直,试探着问:“哪方面的?”

  “圣诞节。”

  路婳浓又放松的摊回去,“不去了?没事。”

  “不是,去。但是要加个人。”

  路婳浓没吱声。

  米来赶紧找补:“就刚才啊,游宁学姐来我们班,我们三正好都在班里。她说她室友那天有约会,就想来和咱们一起。”

  “然后你就同意了?又不担心小白周州和她不熟了?”路婳浓仰起脸看站在她椅子后的米来。

  “不是啊,小白答应的。”

  在这种生死攸关性命存亡之际,米来选择立刻出卖小白,多一秒犹豫都是她对路婳浓的不尊重。

  路婳浓又把桌上的漫画拿起来,拿起来又放下。

  “我不生气,你回去吧。”最后她说。

  米来有点儿不信,她还敢蹬鼻子上脸,“那你笑一个。”

  路婳浓无语的看向她,“你再不走,今晚的卷子再加半张,我说到做到。”

  米来夹着尾巴逃了,回去正好踩着上课铃进班。

  她同桌白宇赢小声问她:“嫂子什么指示?”

  米来总结了一下神仙意思,转头传达:“她说行。”

  “她说行就行。”白宇赢掏出课本,又顺带着帮米来翻出来,“你赶紧听课啊,嫂子说了,让我看着你学习。”

  米来瞪他:“你什么时候背叛组织的?路婳浓救你命了还是咋的?”

  一个粉笔头快准狠的从讲台飞来,米来彻底闭了嘴。

  下课铃一响,米来把书合上,严肃的看向白宇赢:“你快点儿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白宇赢合上书,转身就去了厕所。

  把米来气的牙痒痒。

  上课之前白宇赢回来了,看来是已经组织好了语言,他没等问自己就先说:

  “我管课上,嫂子管课下,双管齐下,嫂子说一定让你进步到和我同班。周州我是指望不上了,就只剩你这可怜的小火苗了。”

  米来「哼」了一声,“这点儿出息,你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还怕去了新班挨欺负啊?”

  “那倒不是,一起进步嘛。”

  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米来为难的看向他:“这个先不说,和你同班,我最少得考三百五吧?”

  “啊,是啊。”

  “那你们还真是看得起我诶。”米来趴在桌子上,把书打开盖在自己脑袋上,妄图知识自动从书里下凡到自己没用的脑子。

  放学时,周州特意绕到后门把要去食堂的他俩推回到班级。

  “你们确定,游宁和路婳浓能和平相处。我怎么觉得有点儿危险呢?”

  “为什么不行?”米来把塑料袋里剩下的饮料拿了一瓶出来,拧开后灌了一口。

  “而且,我刚才找路婳浓告诉她学姐和咱一起了。”

  “她什么反应?”周州紧张的问。

  “没什么反应。”米来放下饮料瓶,还心虚的看了眼门外。

  白宇赢事不关己的坐在课桌上「哗哗」的按手机,米来觉得他手指头都要磨出火星子了。

  周州也看向白宇赢,“诶,你最近也很奇怪。天天看手机,也不玩儿游戏,那里面有啥好东西啊?”

  白宇赢笑着抻了抻脖子,特欠儿登的看向周州,“哥搞网恋呢。”

  “网恋?在一起了?”周州问。

  “还没呢,快了,她说下学期会转学来德育。”

  米来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汗毛,“你赶紧把你那欠揍的表情收起来。”

  白宇赢撇嘴,收起手机一边一个的把她们俩拽走了。

  “走,干饭去。”

  .

  德育除了学习好的;

  专项单招来的,剩下都是花钱进来不愿意消停的主。

  圣诞之后就是期末,又赶上圣诞是周日,大家都计划在圣诞那天好好疯一疯,就显得整个学校的气氛都有些浮躁。

  一班二班还和往常一样,个个都专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两耳不闻窗外事之外,吃饭的时候还要带着书。

  但路婳浓不是,她每天在教室里都闲闲散散的,然后回了宿舍,就死命的折磨米来。

  米来的椅子从补课第一天放到路婳浓宿舍里,就再也没搬回去过。

  “这个我不是给你讲过了吗?上周错,这周还错,你不记得它,它都快记得你了。”

  米来委屈,她刷刷的翻自己的错题册,用手指点了点那题,绝望的求饶:“路老师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下次一定记着。”

  路婳浓瞪她,“心野了是不是?就想着出去玩?”

  “不是。”米来讨好似的乖巧摇头。

  路婳浓把卷子叠好后夹进一个天蓝色的文件夹,好心给米来放了假,“去玩儿吧,反正明天就圣诞了。”

  “真哒?”米来不敢置信,她甚至连屁ꔷ股都没动。

  路婳浓无奈点头,“真的真的,但是不许熬夜,不然明天在外面会难受。”

  “路老师不愧是路老师,你天下第一好。”米来兴奋的站起身,想了想,又俯下身抱了抱路婳浓。

  近在咫尺的香,搂在怀里又有点儿软。

  上头的兴奋之后就是挥之不去的尴尬。

  她松开路婳浓,不好意思的抬起手指蹭了蹭鼻梁,“那个,太兴奋了,抱歉啊。”

  路婳浓仰起头看红着脸的米来,突然站起身,回抱住她,在她耳边小声问:“你记得我哥吧?”

  “飞扬哥?怎么了?”

  “他就是在德育被我爸妈抓回去的,因为同性恋。”

  米来吓得心漏了一拍儿,她僵硬的点头,“是,这事大家不是都知道吗?”

  路婳浓只是紧了紧手臂,再没回答米来的话。

  虽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米来的心脏砰砰跳却不是因为什么青春悸动,而是因为本能的害怕。

  她害怕路婳浓察觉出自己的喜欢后,对自己像对洪水猛兽般嫌恶。

  那三个字对路婳浓的意义,不单单是字面意思,还应该是毁掉路家和睦家庭的原罪。

  路家搬走后,奶奶曾经谈起过路家,她说大家都在传路家那个同性恋儿子得了精神病,李教授日日以泪洗面,把所有的希望又都压在了小女儿身上。

  小女儿就是路婳浓。

  她完全能理解路婳浓初中时的难搞性格,曾晓宇说的对,她就是仗着路婳浓对自己好,而一次一次的得寸进尺。

  路婳浓退离开,米来觉得身体有点儿冷。

  米来不知道路婳浓是不是察觉出自己的喜欢在用飞扬哥拐弯抹角的提醒自己,也没心情去探究路婳浓突然提起飞扬哥的真实原因。

  她觉得自己就快站不住,明明关着窗,她就是觉得寒风从体外正肆无忌惮的灌进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里。

  米来想逃,她不想站在这里和路婳浓探讨有关同性恋的话题。

  于是她单手拎着自己的椅子,向路婳浓告别,“今晚,我要和周州玩儿游戏,就把椅子先拿回去了。”

  路婳浓沉默的靠在桌前看米来。

  直到曾晓宇打开门,带进一股真实的凉风。

  “果然大家都忙着明天出去玩儿,今天图书馆都不用抢位置了。”刚一进门,她就朝她们两个抱怨。

  米来拉着椅子给她让了个位置。

  曾晓宇进来,看着她手里的椅子,笑着问她:“以后不来补课了?是不是路老师太冷,终于冻到你头上了?”

  “啊?不,不是。我,今晚玩儿游戏要坐。”

  路婳浓伸出手拨了下米来把着椅子背的手,“放下。”是她对米来少有的强势。

  曾晓宇脱下身上的羽绒服,才察觉出这屋子里不寻常的气氛来。

  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脑又戴上了耳机。

  米来也听话的松开椅子。

  路婳浓看她这样,皱着眉头懊恼的碰了下自己的头,“对不起,你就当我今晚发疯,你先回去吧。”

  米来想给她们两个都留一些余地,于是她小心的用手指揪着路婳浓的黑色高领毛衣轻轻晃了晃,“那,明天见?”

  “嗯。”路婳浓垂着头,在嗓间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