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在梦中他回到了那个被衍化怪几乎踏平摧毁的世界，漫天的黄沙席卷着狰狞可怕的怪物们，那所充满了无限回忆的基地在瞬间夷为平地。
【江淮，来不及了。】
0384遗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淮抬起头看着正前方地面上碎落的旗帜以及浴血奋战的队友们残败的身躯。下一秒他的视线被遮挡，一双大手从背后遮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哨子轻柔的声音带着因疲劳过度而产生的吃力，他从背后抱紧江淮，“别看他们现在的样子，那是留给死在战场上的战友的最后的尊严。”
江淮覆上那双手，声音颤抖：“…松鼠和维克托呢？”
“……死了。”
“爱丽丝呢？”
“不知道，可能尸体也在这片沙漠的某处吧。”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吗？”江淮用力地咬着牙，手上的力度收紧，“那你呢？”
哨子虚弱地笑了声，“我还活着。”
“你会死吗？”
“江淮。”哨子将手放下来，把他整个人转过来面对自己，“如果我也死了，你答应我，一定不要去找我的尸体，也不要看我。”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会很丑吧，我也不想看见你抱着我的尸体大哭的样子，那样会更丑。”他本来想开个玩笑分散一下江淮的注意力，却没想到下一秒江淮猛地伸出手抱住了他。
“不许死！”江淮哽咽的声音从哨子的胸膛中传来，湿热的眼泪打湿了那一片衣襟，“哨子，你答应我，你一定要活下来！”
哨子回抱着他，看着天边并没有停下摧毁的无数狰狞的怪物，苦笑了下，“可是…可能来不及了。”
来得及。
还来得及。
江淮猛地将哨子一把推开，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将手里的东西握碎然后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苦涩的气味在口腔里蔓延，哨子大睁着眼睛想开口问是什么，却发现从舌根处开始密密麻麻地传来麻痹的感觉。他伸了伸想去触碰江淮，却在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就像一个人偶，没有知觉地倒在了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甚至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除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江淮。
江淮站在他面前，额发下阴影中的那双眼睛露出悲凉的色彩，他一言不发，将哨子转移到地势最低的低洼旁。
江淮…你要做什么？
“是我的错，我如果不对联邦局的良知还抱有侥幸的话，可能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联邦局…是什么？
“我就应该在虫洞出现的当时用这个办法的，但是我害怕啊，我害怕一旦背叛，就永远不能跟你见面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背叛啊！
“还来得及，至少你，至少这个星球我一定要救下来！”
哨子听见他说完这句，然后背对身，伸出的手掌中心悬浮起一个黑色的魔方块，那魔方块的缝隙中透着诡异的紫光。
江淮低沉的声音对其发号指令：“莫比乌斯魔方，垂直空间折叠模式，附加空间性质反转释放！”
魔方被抛向空中的下一秒，正片天空以肉眼可见的距离被拉近，那个用来传送怪物的虫洞瞬间大了好几倍。
就在哨子惊愕之余，飓风骤起，黄沙席卷着大地伴随着怪物的嘶吼声，连同那些废墟都正在一点点被虫洞吸引进去。
吸回去了…!?
哨子还没来得及惊喜，只看见江淮仰着头双膝突然跪在地上，那个姿势就像是在等候制裁的命运。
“江…”哨子用尽全力想动一分一毫，但全身麻痹的肌肉让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他死死地咬着牙想张开嘴。
一个字，只要能说一个字也好啊，他绝望地想。
而此时在江淮的大脑中如同他早已预测一般响起了惊天动地的警报声。
【警报——警报——】
【探测到执行人员做出完全违背剧本操作，既定结局即将被改变，系统发生严重错误，严重违规，严重警报——】
【将在十秒钟内将其人员强行弹出载体，十秒钟内强行弹出载体——】
【倒计时9——】
【呜呜呜江淮，怎么办啊，你还是这么做了啊混蛋！】
0384惊慌失措的哭声伴随着警报声一起炸开，江淮却突然有种释然的轻松感，膝下的这片土地是这么踏实，他也不会担心更低处的哨子会被黑洞吸走。
只有哨子还在，只有其他人活着，这个星球一定会重新变得强大起来。
【啊…别哭了，吵死了…】江淮不耐烦地闭了闭眼，【我早就让你举报我，你不是不愿意吗？现在后悔也晚了，我们俩都完蛋了。】
【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啊！】
江淮的身下开始出现一个白色的光圈，就跟虫洞产生的吸力一样，把他身上每一个部位都悬浮了起来。
哨子震惊之余连呼吸都险些难以控制，他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让他的身体里突然发生了变化，也许是某种执念和强大的精神力，让他竟然在某个瞬间恢复了那么一点力气。
“不…江淮，你要去哪儿？”
哨子绝望地看向江淮所在的地上，手指因为过于用力地想支撑身体，在地面上抓出一道又一道血迹。
所有人都死了，但是江淮还活着，他就在自己面前。
可是他为什么要露出那么悲凉，诀别的眼神？
“别丢下我…”
眼底布满猩红的血丝，他甚至用脸撑在地面朝江淮爬过去，眼泪接连不断地落下，死死咬着嘴唇，死死盯着远处的那个人。
“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他要去哪儿？那个白色光圈要把他送到什么地方去？
【倒计时6——】
【0384，认识你真好啊，这是这次回去后可能就再也不能跟你说话了吧？我一直在想你要是有实体该会是什么样子？】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倒计时：4——】
江淮回过头，低洼处的哨子已经能挣扎着撑起半边肩膀了，他苦恼地笑声，责怪刚才捏碎曼陀罗种子的时候太用力，几乎有一半都没有被哨子吸收进去。
“哨子。”
哨子听见江淮的声音，强撑的动作一滞，他看见对方的脸上跟自己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浸满了泪水。
可是他在笑：“认识你真幸运，求婚的事…你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哨子的嘴唇已经咬得全是血，他再度用尽全力挣扎着朝江淮爬过来。
“江淮…我不准你离开我！”
“把我忘了，好好活下去。”
哨子双眼猩红，“我、做、不、到！”
还剩几步，就还剩几步就能爬到江淮身边了，哨子绝对不会允许这样莫名其妙的诀别，就算要死，他也绝对不会允许江淮就这么消失。
【倒计时2——】
0384终于停止了呜咽：【说再见是不是太难听了。】
【是啊，下辈子还要再见面的。】
【那下辈子换我当人，你当AI，我要死命折腾你。】
江淮没忍住笑了起来：【好啊，认识你真好，下辈子我们一定还要再当同事。】
【可恶，你不是说我是你朋友吗？】
【嗯，回见了好兄弟。】
【倒计时0——弹出装置已准备就绪。】
江淮在最后，还是没忍住看向哨子，那双朝自己伸来的手已经很近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再平常不过的笑容。
“以后保护好自己。”
“江淮！江淮——！！”
就在哨子即将触碰到他的一瞬间，江淮整个身体都随着脚下那阵白色光圈瞬间消失了。
哨子瞳孔遽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望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空气，就连光圈消散后零星的光影碎片也在下一个瞬间被强大的引力尽数卷进了虫洞里。
“为什么……”哨子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好久全没有从江淮在自己面前消失这件事上醒过神来。
“你去哪儿了！你告诉我你去哪儿？你为什么扔下我了？江淮——！！”
头顶的吸力开始明显地变弱，哨子狠戾的眼神几乎是瞬刻望向那个神秘且令人恐惧的黑洞。
“没有什么东西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不管你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一定要把你带回来。”
“不惜任何代价！”
———
“呃啊——！”
江淮倏然睁开眼睛，如同潮水般的记忆几乎淹没似地冲刷着他所有的大脑神经，他只觉身体像被遭受过电击一样麻痹，疼痛以及无力。
“哨子……”
在梦坠落的最后一秒，江淮好像看见哨子乘着飞艇穿过了虫洞，然后他就醒了。
“怎么回事…记忆竟然…”
江淮使劲按着自己的脑袋，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阴暗一片，就连脚上还拴着机械镣铐，不时闪着红光。
关押室的门在此时开启，漏进刺眼的灯光，穿着指挥服的男人缓步进来，轻轻敲了敲面前的玻璃。
“看来你是全部都想起来了。”男人脸上毫无表情，“这趟寻找记忆的旅行，进行得还愉快吗？”
江淮猛地一抬头，黑与白交织的光影下，这位老朋友的轮廓刻画是如此清晰。
“我就猜到是你。”
江淮撑着墙站起身来，平静地看过去：“彭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