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 我回来啦。”季禹拿着两串糖葫芦跑到后院,兴冲冲地递到国师面前,“给, 刚买的,我特地多花了两文钱让老师傅去了核的。”
国师不满斥道:“有核自己吐了就是, 为何多花那两文钱?”说完, 接过糖葫芦慢悠悠地啃了起来。
牧离虽保留了她国师的尊荣, 俸禄却是扣得一分不剩,非但如此, 她要住在国师府的话还得交房租, 按天计算, 以至于她不得不搬回了昆山老宅。真是可恶。
季禹惭愧极了,一副虚心接受的模样:“知道了, 阿姐,以后我会更加勤俭持家的。”
现在就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了, 为了养活四肢不勤的姐姐,他决心改掉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
“我今日收到魔教的线报, 说是阿爹已经离开了器宗, 正带着两只小鸡四处游玩呢。”
国师睨他一眼, “又是花钱雇的眼线?”
“不是不是, 是萌萌给我传的音,不收费的。”季禹忙否认, 随后纠结一瞬,试探着问道:“萌萌是顾教主的女儿, 也算是你的大侄女了, 你……想不想见见呢?”
国师诧异地问:“我为何要见?顾渊凝生了一堆的女儿,难不成我每个都得见上一见?”按照礼数, 她作为长辈应当给小辈备上礼物,若把顾渊凝的女儿都见上一轮,她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况且……她对顾渊凝心存怨念。
当年顾渊凝若是强行带阿满离开,阿满兴许就不会死了。阿满去世后,顾渊凝与旁人生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全然忘掉了与阿满的山盟海誓,这让她如何不怨?可她又真的怨不起来,顾渊凝能走出回忆的阴霾追求新的人生,这是她做不到的,也是她所羡慕的,她困在回忆的囚笼里已经一千年了。
季禹迟疑片刻,终于问出了困惑许久的问题:“阿姐,你与顾教主的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
国师半阖的眼睑猛地颤了颤,瞳孔随之紧缩,在仓促间竟不由自主地化作了竖瞳,让人毛骨悚然。那是她不愿回想起、但偏偏深刻烙印在脑海的一段记忆。
龙庭一战以大黎一方以失败告终,无数忠贞的士兵被陈军斩于城下,用他们的骨血书写了大黎最后的辉煌;大将军陆冕战死,尸骨无存,只余下一柄残破的冰龙戟。
而她作为亡国之君,自然是沦为阶下之囚,本以为会被打入了不见天日的死牢,可牧柯为了恢复民心,没有立即处死他,而是将她软禁。
她在那间毫无生气的屋子里等了又等,依旧没有等来心上人的身影,直到她等来了已经登上帝位的牧柯、以及被封为太子的牧绪。
她向牧柯摊开了身上最后一张底牌,这也是她敢代替季禹继位而不怕被杀的最大倚仗,只要她不死,总能寻到为大黎复仇的机会。
她的底牌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牧柯不得不三思再三思,最后为了牧家的荣光,他选择了妥协,说是待会审结束后,他会免去季尧的死罪,直到那个血脉逆天的小家伙出世。
会审当天,她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可那人从始至终都不曾看她一眼。直到牧柯宣布最终结果前,牧离站了出来,连带着一群被拉拢的臣子,纷纷主张毁去她的修为,让她成为一个毫无威胁的前朝之主,再免去她的死罪。
牧柯沉默良久,满含试探意味地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女儿,他知晓牧离对季尧的感情,他不相信女儿会向那个女人下手,而他也会适时阻拦——为了那个可以保牧家永世荣光的小家伙。然而让他错愕的是,牧离以迅雷之势废掉了季尧的手筋脚筋,让他想要制止的话生生地堵在了咽上,如鲠在喉。
就在牧离想要进一步废掉三台之时,她终于发现了季尧体内空空如也,三台早就没了踪影,随后她对上了季尧嘲讽眼神,那双原本明亮如星辰的眸子早已暗淡了下来,充斥着绝望的灰,以及无尽的怨气。
后来,牧离抱着浑身是血的季尧找到了玉恒子,一路走来,牧离的泪将她衣衫上的血晕得更散了,可她却没有流一滴泪,已是身心麻木,甚至觉得就此死去也好。
玉恒子心疼地将她抱进了自己的居所,用还在构想中的人阵将她断裂的筋脉一一缝合,让她能恢复行动。可玉恒子到底不是裁缝,缝得歪七扭八,她的筋脉跟个漏气的筛子似的,动不动就漏气,算是彻底废了她的修为。
顾渊凝得到消息特地从魔教赶了来,千里迢迢,披着一身风霜。她将牧离打了一顿,那是她这么多年来将牧离打得最狠的一次,却一点也不觉解气,并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
腹中的婴儿不足三月,却经历了多番波折,索性有着至尊龙气的滋养,没有早早夭折。
季尧想要保住她,不仅仅是保住她的命,更是要从牧家将她夺过来。她深知,牧柯得了苍龙印,对牧家血脉的感知有着极强的增幅,只要这个孩子降世,必会被他寻到,唯有进秘境这一条途径。
秘境是独立的世界,有着独立的空间法则,可以最大限度地隔绝血脉感应。最近的一次即将开启的秘境位于季家祖地所在的昆山,名为昆山秘境。
玉恒子与顾渊凝自知无法劝阻,便为她备好了一切,甚至将孩子的名字都给想好了,名为承璎。为了让小孩逢凶化吉、少病少灾,顾渊凝还仿着民间习俗取了小名,叫二狗子,季尧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力排众议地改成了狗剩。
玉恒子无奈又心酸地想:狗剩也没比二狗子好到哪去啊,现在的年轻人取名水平竟然烂到了这种地步吗?
进入秘境当日,牧离也来到了昆山,她无意中知晓了季尧要进秘境之事,便主动提出带队,带着符合条件的牧家族人前来参加试炼。
临别之际,顾渊凝一脸宠溺地看着季尧,与她定下约定:“试炼结束那日,我会来接你的,带你一起回北边。”
季尧知晓她的好意,含笑着点点头,应了声好,引得牧离侧目看她。
察觉到牧离的目光,顾渊凝坏心眼地在季尧脸上啄了一口,与她道:“回去以后就成婚,反正咱们都是被抛弃的那个,凑一起过日子说不定还能气一气那两个没良心的。”
季尧无奈地笑笑,依旧应好,同时也瞄见了牧离被指甲割出血的指缝,心中无悲无喜。
……
这段往事国师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不耐烦地道:“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地拖了吗?饭做了吗?衣服洗了吗?”
季禹不心地辩驳:“你是我姐姐,咱俩是同辈,怎么就一个大人一个小孩了?”
国师翻了翻白眼,阿娘怀上季禹时正值她从剑林回来,带着一身的伤。当时阿爹怕阿娘动了胎气,是一直想方设法瞒着的,就算将她接回宫里休养,也是放在一个无人在意的偏殿,小宫女路过也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
等她半年后将身子养得差不多,帝昊才告诉了陆衿这事,本以为不会再有大碍,不料陆衿依旧急火攻心,动了胎气,提前一月早产了。
这次生产差点要了陆衿的命,好在救了回来,却留下了病根,这对凡人之身的陆衿来说无疑是巨大的伤害,原本有限的寿数又折了不少,帝昊也因此不待见刚出世的小儿子。
季尧比季禹大了十五岁,普通人家这个年龄差都能当季禹的娘了,所以她对这个弟弟格外宠爱,也当是弥补一下季禹缺失的父爱了。
……
“不是,你怎么就扯上了年龄了?要知道,超过一千岁零头都可以忽觉不计的,我不承认这十五岁的年龄差!”季禹依旧负隅顽抗,与国师争论大小的问题。
国师懒得再与他计较,右手瞬间化为龙爪,将他捏着丢进了厨房,冷声道:“做饭去,我饿了!”
季禹:“……”当弟弟的好卑微,可这种卑微是他心甘情愿的,阿姐赋予了他生命,他也可以用余生为阿姐而活。
对帝昊当年立下遗诏要他继承皇位的事,他年少时也曾有过怨怼,但后来长大了,也释然了,完全能理解父亲的做法。若换做是他,他也愿意为了阿姐而勇敢赴死,正如当年阿姐所做的选择。
生命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付出,只是……做饭这种事季禹却是怎么也不太情愿。阿姐明明已经可以凭借真龙之身辟谷了,却还是免不了口腹之欲,使唤他做吃的,他厨艺本就有限,近来被迫提升了不少,却依旧被嫌弃。
厨艺被嫌弃就算了,塑成了龙身的阿姐胃口老大了,本以为易棉棉的胃口已经是他平生仅见,没想到在阿姐面前,易棉棉压根就不值得一提。唉,突然有点庆幸当年没娶易棉棉过门,否则光是养活这两个女人就得让榨干他一千年的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