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十岁了还未进学堂, 这让陆衿很是恼火,要知道兄长家的阿满五岁就入了万法书院,至今已有五个年头, 小小年纪将符道修到了小乘境,被誉为符道中兴的希望, 哪像自家女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陆衿瞅了瞅因练了两天射术便装病卧床不起的季尧, 忍不住扶额。
她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趁着帝昊外出围猎立马召了嫂嫂进宫,两人仔细合计一番, 当天傍晚便将季尧打包扔进了万法书院。
帝昊得知消息急得不行, 猎也不打了, 连夜回到龙庭,跪在床沿苦口婆心地劝说:“阿衿, 尧尧从小就没受过苦,万法书院条件差, 吃住都不比宫中,以后不长个了可咋办?再者, 那里鱼龙混杂, 万一她被人欺负了还不得心疼死你我?我知你盼她成才, 可成才的法子多了去, 何必去书院受那苦?这样,明日我便下诏为她征集天下名师, 都请到宫里来,定会督促她好好学的!”
陆衿受不了他的碎碎念, 脚一抬, 直接将他踹下龙床。
帝昊依旧不死心,“尧尧年初才满了十岁, 正是该被父母放在手心呵护的年纪,如今背井离乡去求学,这让我这个当父亲的如何放得下心?”
“万法书院就在城郊,来回不过一个时辰,怎么就背井离乡了?”陆衿烦不胜烦,翻个身半撑着起来,指着他鼻子就道:“季廷昊,你要敢把季尧接回宫我就跟你和离!”
帝昊不敢吱声了,委屈巴巴坐在地上,心酸地想:尧尧,是阿爹没本事,不能救你于水火,为了爹娘的幸福,你就暂且牺牲一下吧。
季尧倒不知晓阿爹的心思,她惯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是以在分配了斋舍之后,也能安然适应。
万法书院有三院六斋,三院分别是外院、内院、上院,六斋则为文斋、武斋、道斋、雷战斋、云食斋、风眠斋,前四斋与授业相关,后二斋则为书院学子提供食宿。
季尧因身份特殊,院首想了许久,将她安排在了风眠斋女舍的甲子舍,能住甲子舍的学子都是整个外院天赋最为出众的,算是给小公主的一点特权,再者陆家的小姑娘也住这里,到时也能照应一二。
但季尧并不指望陆阿满能照应自己,那人一旦进入心境悟道,就无视了一切外物,只循着本能做事。
可不,季尧一进到宿舍,便见着陆心盈双眼无神地嚼着肉干,像幽魂一般从她面前飘过,就连一旁的舅母都被无视了。她跟在阿满身后走了几步,揪了揪那扎得毛毛躁躁的小辫子,阿满也无动于衷,自顾自地坐到床上冥思去了。
舅母看到眼前的一幕不免有些尴尬,安慰她道:“哎哟我都忘了,今日恰逢十五,正是阿满进入心境的日子,过几日她清醒了就能与你作伴了。”
“无妨,正好让季尧学会独立,免得事事依赖他人。”陆衿倒是一脸淡定,对季尧说道:“从今往后,你便在书院好好修行,什么时候突破至三台境,什么时候允许你回宫探亲。”
舅母听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满脸不忍:“阿衿啊,尧尧现在才引气一层,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突破到三台境呢,你忍心让她独自一人待在书院?”
季尧也默默地掰着指头算,引气境到三台境中间隔了凝魂境、窥境,每个境界又分十层,听说大部分人突破至三台境须得四十年……
她望着陆衿,眼里泛着真诚的光:“阿娘,你跟阿爹还是趁早给我生几个弟妹吧,我可能这辈子都回不了宫了。”
陆衿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气得拂袖离去。
舅母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尧尧,你安心在书院修行,不管十年八年还是四十年,舅母都不会忘了你的!”说完,她就追着小姑子离开了,还贴心地帮孩子把门带上。
阿娘和舅母离开了,季尧无所事事,她从阿满兜里扯了根肉干嚼着,开始打量起斋舍来。
斋舍的房间不大,四人间,大白墙,通铺,统一的深蓝色床单被褥,左侧靠墙处是四个柜子,放衣物的,右侧靠墙则是一排书桌,不多不少,正好四张,此外别无他物。
比起她的宫殿,这房间确实很简陋了。
院首说了,甲子舍原本住的是四人,睡最右侧的那名学生从上一学年便休学回老家了,归期未定,因交够了束脩,床位暂时保留;陆心盈打坐的位置是从左往右数的第三个,床中间还放着她最爱的布老虎;第一个床位的枕侧搁了一本书,明显是有人的,所以季尧的床位就是空着的第二个。
跟阿满是挨着的,季尧觉得还不错,冬天冷了能抱着取个暖,就是不知右侧那人好不好相处?好相处的话,三个人抱着取暖也行。
就在季尧东想西想的时候,斋舍门被人推开了,那人穿着书院制式的灰白长衫,年纪小,但生得漂亮精致,尤其是一双漂亮深邃的眼睛,让人不由想多看几眼。她见着房间多了个生人,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垂下眼,径自从箱子里拿了白日换下的衣物就往门外走。
季尧记得阿娘来时的叮嘱,要与同窗搞好关系,于是她叼着肉干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路碎碎念:“你是牧离吧?我听院首说了,你很厉害,是外院第一人。我叫季尧,以后咱们不仅是同窗,还是同床,你可要罩着我点啊。”
“我也是卫先生带的学生,听说明日要去雷战斋,可我不知道雷战斋在哪,你能不能带我认认路?”
“我现在引气一层,我娘让我修炼到灵台境才能回家,你什么境界了?离灵台境还有多远?”
她叭叭说个不停,听到这里,牧离终于停下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盯着季尧:“你才引气一层?天赋差成这样怎么进的书院?”
“不知道啊,我娘给院首说了一声他就答应了。”季尧将最后一口肉干咽下,不忘纠正她:“我天赋不差,可好了,只是不喜欢修炼罢了。”
牧离还是不大信,干脆不再搭理她,抱着衣服来到浣洗台,将衣物抹了皂粉,认真搓洗起来。
季尧站在一旁,看得格外认真。
牧离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只觉十分别扭,忍不住问道:“你看什么?”
“看你呀。”
“我……我有什么好看的?”牧离微赧,觉得这人忒轻浮了。
“看你洗衣服呀,我娘说了,以后衣服就要自己洗了,可不得好好学学吗?”
牧离:“……”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
浣洗台处来往的人多,同窗这么久,互相之间大都认识,只是今日突然冒出季尧这么个生人,她们还不大适应。
“那小矮个但看年纪与咱们相仿,穿的也是外院服饰,不过咱们甲字舍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人的?”
“是那个休学回家的学生吗?怎么这次回来连脸都换了?”
“休学那位是顾渊凝,人家只是魂丢了,脸不可能换的,再说了,顾渊凝可没这么矮。小矮子好像跟牧离是一起的,你们谁敢上去问问?”
……
问是没人来问的,她们这些年都被打怕了,牧离一个眼神就能吓得她们直哆嗦,只得在一旁窃窃议论。
牧离对她们的议论充耳不闻,反正又没说她,洗好衣服后就快步往回走,季尧跟个小尾巴似的追着她跑。
季尧从小就喜欢跟好看的小姐姐玩,她宫里的侍女也是个顶个的好看,牧离不仅修为高,长得好,还会洗衣服,让她心生欢喜,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回到斋舍,季尧踱着步围绕通铺转了转,路过陆心盈时,又从她兜里拽了根肉干。
牧离瞧见了,不禁皱眉:“你别去招惹她,若她醒来知晓你偷了她的肉干,准用符箓砸你。”
陆心盈天生心境,能随时随地进入悟道的空灵状态,符道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小乘境的符箓若是砸下来,她也是抵挡不住的,所以见到季尧偷吃肉干,忍不住提醒一句。
季尧却是无辜地眨眨眼:“陆阿满上月旬休偷了我一整盒糕点走,我吃她两根肉干怎么了?”
牧离记起陆心盈带糕点回斋舍的事,每次都说是从表姐家偷来的,还好心与她分着吃,尤其上次那桂花糕,味道是真不错……
“咳,你就是阿满常挂在嘴边的不成器的表姐?”
季尧:“……是我。”但不是很想承认。
常年参与分赃的牧离良心发现了,对着季尧颜色好了几分,决定明日在雷战斋好心帮帮她,让她不要被揍得太惨。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样早起晨练,临走前她站在季尧的床头,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人,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醒,不过出于良好的个人修养,她觉得打扰别人清梦是很失礼的,于是放弃了叫醒季尧的想法。
待她晨练完毕,又去云食斋用了早膳,准时抵达雷战斋,季尧没来;当她抽签接连揍了三个同窗后,季尧没来;待冥思完毕,她恢复了所有灵力,季尧还是没来。她看了看卫先生在名册上不断敲打的手指与黑沉如锅底的脸色,心中一咯噔:季尧怕不是睡过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