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 各地驻外弟子大多都赶了回来，器宗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尤其是饭堂的弟子，更是忙得团团转, 他们在阿成的带领下开始为年夜饭做准备。
大约是瞧着人手不够，阿成不得不将七屠老人提拔了上来, 让他在年夜饭那天准备几个拿手好菜。
七屠老人差点就老泪纵横了, 感慨之下他开始苦练厨艺, 甚至向饭堂的几位大厨虚心学习，只为在年夜饭时为顾萌做上几道佳肴。
这时宗学已经放了假, 顾萌整天闲得慌, 而陶砚却因年终的各项杂事忙碌, 无暇搭理她，所以她没事就去季禹那里蹭吃蹭喝。
“阿舅, 除夕便是我生辰，你想好送什么礼了吗？”顾萌嗑着瓜子, 随口问了一句。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年生辰季禹都会送她各种各样的礼物, 有贵重的, 也有不贵重的, 总之都是新奇好玩的, 每次都很合她心意。
“呵，小丫头片子, 就知道你过来没好事。”季禹用龙纹箫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骂了一句, “你的生辰我又怎会忘记？礼物早备好了, 不过暂时保密。”
顾萌笑嘻嘻地拍他马屁：“我就知道阿舅最疼我了！”
从小季禹就待她极好，只要她想要的, 季禹想方设法都会为她弄来，哪怕是那珍贵无比的至尊龙气，也是毫不犹豫地用在了她身上。
有时顾萌也挺疑惑的，论起亲疏远近，季禹与牧离明显更加亲密，他虽是阿娘的故友，但两人关系只是一般的好，也只有在对待她时，才会显得过分慈爱。
“你最近几日老往我这儿跑，怎么不见你去隔壁坐坐？”季禹擦试着龙纹箫，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嘴。
“每次我过去牧离都跟如临大敌似的，生怕我帮我娘抢了季尧似的，我才不要去呢！”
季禹敲了敲她脑袋，故意板起脸来：“没大没小，怎么能直呼姓名呢！”
顾萌撇嘴：“那我该叫什么？”
“当然是叫……”季禹很快就没了声，他微微偏过头，神色晦暗不明，良久之后，他才在顾萌的注视下缓缓吐出一口气，“以前怎么叫的现在也怎么叫。”
顾萌略显担忧地看着他：“阿舅，你怎么说话还大喘气了？是不是上次被雷劈了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季禹默然，这傻孩子怎么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想到上次的事他就心窝子疼。
好在这时季尧进来了，身后跟着桀骜不驯的毛驴。
“后娘好呀，这是刚从外面回来？”顾萌热情地朝她挥手。
季尧：“……”早知道就不进来了。
她这段时间陆续帮几位长老融了几块金属材料，赚了些灵石和银钱，今日见雪停了，便特地带着毛驴下山去买了蜜饯糕点。
虽说对顾萌叫她后娘有莫大的意见，但她还是从须弥戒中拿了蜜饯糕点出来分享：“尝尝，甄记点心铺现做的茶点，我排了一个时辰才买到的。”
顾萌自然不客气，拿起一块绿豆糕就往嘴里送。
季尧看她吃的一点也不优雅矜持，完全没有魔教大小姐的风范，忍不住笑了笑，看了一眼季禹，笑容不着痕迹地滞了一瞬，随后如常地招呼他：“你不吃吗？可比你上次在周家买的糕点好吃多了。”
“不、不了，你们吃，我出去一下，找宁蒙有点事。”说完，季禹有些慌张地离开了，留下季尧与顾萌面面相觑。
毛驴嘴角动了动，露出轻蔑之色，仿佛看穿了一切，它咻咻叫唤两声，趾高气昂地进了屋。
顾萌又拿了一块桂花糕，突然想起什么，问季尧道：“对了，后娘，你什么时候把你那道神魂给收了？我娘如今被她给迷得五迷三道的，太丢人了。”
自从陶砚受伤之后，顾萌就对神魂恨得咬牙切齿，无奈她没那个能力报仇，只好央求阿娘出手，谁知阿娘那个不争气的一见到神魂就直接哭倒在了人家怀里，别说报仇，就差抛家弃女跟人家跑了。
季尧诧异地看向她：“你怎么就觉得我有那个能力把她给收了？前几天才听说她又被封了国师。”
顾萌想了想，不得不叹口气：“也是，就你这样的刚送上门说不定就被她反噬了。”
季尧：“……”虽然说的是事实，但也不是很中听。
顾萌很无奈，神魂在修真界混得风生水起，季家家主、妖皇以及新封的国师，这些称呼可比这器宗老祖的名头响亮多了，神魂如今的声望甚至隐隐与护国殿下持平。她就搞不懂了，不是说神魂继承了季尧的全部记忆吗？怎么还跟皇室搅和在了一起？
想到这里，顾萌就没心情再吃下去了，不过这点心味道还真不错，所以她厚颜无耻地问：“我能不能带些回去给阿砚吃？”
季尧当然没意见：“你自己拿吧，不过那山药糕你得留着，牧离喜欢吃，其他的都带走也没关系。”
顾萌倒没有脸大地全部拿走，只选了几块陶砚喜欢吃的，道了谢便离开了。
顾萌走了，季尧才慢吞吞往外挪去，在进家门前，她微微咽了下口水，才抬步走了进去。
自那夜之后，她与牧离就陷入了莫名的尴尬的当中。唔，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她单方面陷入了莫名的尴尬，牧离倒是如常，甚至买了一大堆的书回来看。
季尧原本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但是偷偷看过那些书名后，吓得她差点离家出走。
《攻略老祖一千零一种方法》、《年上攻略》、《美食中的攻略小技巧》……牧离看书的时候也不避讳，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地看，有时还会就其中的一两个观点与她探讨，治学态度十分良好。
回屋一看，牧离果真又在书房看书，季尧走进去时她正一边看还一边记下笔记，季尧痛心地想，她修炼能有这么认真就好了！
“别看了，来吃点点心吧。”季尧将糕点蜜饯分别放置在几个小碟里，“这次有你爱吃的山药糕。”
牧离放下了手中的书，但没有起身，只倔强道：“你喂我。”
季尧：“……”
行吧，这是《年上攻略·厚颜无耻篇》里面的内容，她昨晚无意间瞄到了，没想到牧离今日便用上了。
出于愧疚，近来她对牧离几乎是有求必应，喂食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她这样说服自己。
端着小碟走到书桌前，季尧拿起一块山药糕，迟疑了一下，朝着牧离的嘴唇送去。后者檀口轻启，在季尧的注视下咬住了送上门的糕点，但没有一口吞进，皓齿微微用力，将山药糕从中咬断，舌尖一卷，送进了唇齿间。
季尧看了看手上剩下的小半块糕点，没有缩回，而是等着她吃完，再一次送到唇边。
牧离将先前的糕点吞下，再一次将身子前倾，叼住了仅剩的一小块。随后她嘴角勾了勾，湿热柔软的触感在指尖划过，略微停留，却让季尧如遭雷击，僵在了那里，然而待她神智归拢，牧离已经坐直了身子，神色一派淡然。
季尧震惊了，《年上攻略·厚颜无耻篇》里可没这一条，她怎么还添油加醋地自创了？？？
季尧微恼，重重地放下碟子便离开，回到旁边的卧房，直接将门锁了，但想了想，担心牧离等下进不来在外面受冻，于是又折身回去将门栓取了，随后踢掉鞋，缩进了被窝，用被子将自己蒙住。
她算是看出来了，牧离真的对她有那方面的心思，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以前她眼睛看不见，只能用灵识查探，但灵识探不清一个人的眼神与情感，如今她眼睛恢复了，尤其是在那夜意外接吻之后，每每看到那人认真、深情、偶尔夹杂着患得患失的目光，她都忍不住心悸。
但她还要做个人，她年龄不详，牧离的年纪却是详得不能再详了，十六岁，翻了年便是十七，她不能以大欺小、老牛吃嫩……呸呸呸。
要说不心动是假的，牧离对她的好她都知道，唇舌间的温度以及那柔软的手感都让她心跳不已，这是生命对心动的反馈，毕竟少年的一腔赤诚最能打动人心。
牧离似是通晓她的全部，喜欢的、不喜欢的，有些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她好甜食，但只爱三分甜，多了嫌齁，牧离每次都将甜度拿捏得极有分寸；她夜间常看话本，但眼睛不大好，牧离便在床头置上一颗夜明珠，待她睡了，才用灵锦罩上，让她一夜安眠；她喜睡外侧，从第一次同床牧离便自觉地躺到了里侧……
然而少年的赤诚也是最短暂的，谁也不能保证多年以后依然如故，就连她也无法坚信自己以后不会变心。化境便意味着永生，太漫长了，长到充满了数不清的变数。
季尧走后，牧离也卸下了伪装，神情怅然，颓丧地靠坐在椅子上。
她原本想给季尧足够的时间来适应，但现在不行了，神魂已经与小皇帝结盟，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迟早要离开器宗，她想带着季尧一起，让季尧心甘情愿地跟她走。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让季尧留在她身边。只是，夹杂在她们之间的东西太多了，国仇有，家恨有，帝昊、阿满、顾渊凝，还有……承璎。
一旦季尧恢复记忆，她会再次万劫不复。所以她必须赶在恢复记忆之前，让季尧重新爱上她，并且知道她有多爱她。
是的，她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