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了一壶酒,单手拿着递给李言兮,含笑道:“二小姐,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桃花酿啊?我看一壶酒就能将你收买了。”

  李言兮接过酒,弯了弯唇:“那你还为了一个板栗,同宫里的太监打了起来呢。”

  宋若一愣:“什么?”

  李言兮这才意识到宋若没有那段记忆,上辈子的事情她统统没有经历过。

  宋若没被毒傻是好事,可是她的心里不免有些遗憾,上辈子那些事,只有她一人知道了。

  同她一起过新年赏月,搀她下马车时摔作一团,春秋时节一起在御花园放风筝,这些,都只有她一人记得了。

  自栗子从南疆传到大宋,每到秋日里,京城的摊贩都要摆上碳炉炒栗子,年年有一段时日,满街都是炒栗子香。

  栗子价格便宜,老百姓也喜欢。

  宋若被毒傻后,为防止出事,几乎鲜少出宫,每次都是专门的丫鬟去给她买。

  炒栗子被包好买回来后,为了防止宋若吃太多上火,李言兮让人将板栗收着点,不要让她看见,听话的时候再拿出来一颗奖励给她吃。

  有一次一个新来的小太监捧着炒栗子走过,正巧被宋若看见了,她指着板栗嚷嚷:“这是我的!”

  太监把栗子收好:“殿下,少师吩咐过,不能让你吃太多炒栗子的。”

  傻了的宋若蛮横又不讲理,扑着上去抢栗子,而太监一边喊殿下饶命一边躲。

  最后她捡到了栗子,却自个把自个撞得个鼻青脸肿。

  等有人叫来李言兮时,宋若已经拿着栗子啃上了。

  宋若十分的护食,特别是护着烤栗子,就连皇上来了她都不给面子,又是抓又是挠。

  看她这副模样,大有谁敢抢她栗子,就跟谁打一架的架势。

  李言兮就站在廊下看她啃着栗子,垂眸瞧着她,不笑也不说话。

  宋若看到她之后先是傻傻一笑,递出了手中抢来的栗子,“姐姐,吃。”

  顷刻后察觉到李言兮的情绪,收了笑,委屈巴巴地盯着她。

  李言兮接过她手中的烤栗子,微叹一口气,到底不忍心凶她:“上次你吃太多栗子,肚子疼了一个晚上,给忘了?”

  最终事情以宋若含着泪交出炒板栗结束。

  两人并肩走着,一人手里拿着一壶桃花酿,宋若只拿着,却不喝。

  李言兮继续打趣她,“上一世,你还因为没有栗子吃闹脾气,同我哭呢。”

  “谁来也不给吃,哄半天也不交出来。

  话音刚落的那一刻,有什么在宋若脑海里清晰起来,有如记忆拂去了迷雾。

  她看到自己哭着要吃炒栗子,又看到了自己捂着肚子蜷缩在李言兮怀里。

  与炒栗子相关的记忆一件又一件浮现出来。

  她确实很喜欢吃那个叫栗子的东西,也确实算得上谁也不给吃,连她皇兄想要从她手里拿栗子都得靠抢。

  不过这个谁里面不包括李言兮。

  她看到自己一口一个姐姐围着李言兮转,然后把栗子往她手里塞。

  于是她侧目朝李言兮瞧去,“凡事总有例外,总有放在心尖上的人,要比炒栗子还要得我喜欢。”

  李言兮闻言细细比较了一番,实在不觉得秦知比桃花酿还要得她喜欢,按理说秦知便是那个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思路一跑偏便无从发现,明晃晃的,宋若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就是她。

  “李言兮,我记起来了,我好似想起上辈子的一些事情了。”宋若同她说道,扰乱了她的出神。

  她回过神来,意识到了宋若在说什么,一时间不知该喜该悲。

  喜得是宋若能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多多少少对应付敌国的细作有利,也能想起那与她朝夕共处的五年。

  悲得是宋若会清楚地知道自己被她毒傻,喝了一杯祝寿酒,在十七岁那年生辰沦为一个痴子。

  半响,李言兮温声说道:“那就好,这样就能找到更多线索,将敌国潜入的细作一网打尽。”

  到了客栈,两人与先到一步的赵七和叶净汇合。

  再是坐上马车启程出发。

  四人最终还是坐了三辆马车,李言兮仍旧与宋若同乘一辆,谁也没有说什么。

  宋若将手中的那壶桃花酿放在了板椅下面,“等到了别的城,就没有这么香的桃花酿了。”

  李言兮闻言弯了一下唇,“这壶桃花酿是留给我的?”

  其实自宋若拿在手上不喝她便知道这酒定是留给她的。

  原以为回答会是肯定的,却没曾想到,宋若往后轻轻一靠,黑眸染上点点笑意:“这么香的桃花酿自然是留给我自己的。”

  李言兮眨了眨眼,瞧着她。

  只听她道:“不过二小姐想喝也不是不行,亲一口喝一口怎么样?”

  知道她调戏姑娘家的毛病又犯了,李言兮咬了一下唇,小声道:“你这些浑话都是哪学的?”

  ……

  半个月后,几人途经了几个城池,最终到达了雅安。

  这个偏北的城池,既然在九月初就已经落了雪。

  冰雪附在马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马车走过时,留下了一串脚印。

  雅安的首府富庶,其繁华不逊色于京城,有大宋第二京城的美称。

  京城最早也在十月末落雪,李言兮踩在马扎上,由宋若搀扶着下来,一时极为新奇。

  可惜现在天色已晚,她就算赏雪景也看不到全貌,只瞧见万家灯光掩在雪色中。

  再者雅安的珠宝首饰极为出名,她若有时间,一定得去各大首饰铺子看上一遭。

  雅安军部招人是在春季,现在是秋,几人只能想办法混进军部。

  军部每逢三天便要有伙夫出来采买,最终叶净将火夫打晕,尝试混进军营。

  半个时辰后,人还没有回来,宋若便知他成功混进军营了。

  可她脸上却半点没有喜色,军营竟然就那么轻易让人混了进去,那万一是个细作呢。

  伙夫管着一整个军营的饮食,若是下个毒,那后果不堪设想。

  按理说,每个军营应该在伙房有所设防才对。

  到了晚上,叶净从军营里轻易地跑了出来。

  他面色沉沉,脸上既然有气愤之色:“雅安军废了。”

  要知道雅安是阻挡流火入侵的重要塞道,若是雅安军废了,那大宋的保护壳就被扯去了一层。

  要知道分散各地的密司局眼线不仅要注意军营是否潜入敌国的细作,还要汇报军纪,以起到监督作用。

  虽然军营的人,包括城军的首领都不知道密司局的存在,但是为了防止军队纪律松散,最终废掉,先皇在每座城池都设立了监督局。

  一个废字,基本上让宋若知道了雅安军现状如何。

  军纪要如何松散,才能让一个伙夫大半夜的跑出来却无一人发现。

  可是各城眼线传来的消息几乎全是军纪严明,偶有问题,都会有监督局与密司局双重上报,皇上会立马进行整顿。

  若是监督局出了问题,还有密司局的眼线兜着。

  如此一来只能是两者都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才会造就这种局面。

  上个月,雅安的两个眼线传的讯息是雅安军治军严明,无可疑情况。

  宋若冷笑一声,好一个无可疑情况。

  叶净面色稍霁,“我在军营看了一圈,没能找到王望王戍两兄弟,我明日里再去看看。”

  “我在军中打听了一番,明夜城军首领过生辰,会去瓦子找妓.女献舞,你可借此机会混进去,雅安军有很大的问题。”

  饶是有心理准备,宋若还是没忍住攥了攥拳,得是有多有恃无恐才胆敢把歌姬带入军营。

  她很快松开了拳,眼神变得狠厉。

  她道:“我和赵七今晚先去监督局走一遭,你回军营继续查探情况。”

  叶净拱手,一袭布衣消失在夜色中。

  李言兮沐浴时候,宋若敲响了房门,她让她进来。

  房门打开的那一瞬,外面的寒风带着冰雪味卷了进来,让李言兮往热水里面缩了缩。

  水声随着她的动作泛起。

  莫名带着些缱绻味道。

  她隔着一个屏风望着站定在不远处的宋若的身影。

  温温和和道:“这么晚了可是有何重要的事?”

  宋若隔着屏风看着李言兮出露在浴桶外面的脑袋的影子:“明日里我要去雅安军军营,你不许去。”

  即便宋若尽量隐藏自己的情绪,李言兮还是察觉到事情的危险性。

  她知道宋若固执起来自己是拗不过的,也知道自己就算跟着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再者她不会武,还会让宋若担心。

  她温声道:“好。”

  宋若抬脚欲离开,转过身时又被她叫住,:“今夜你就要去军营?”

  若是平常,宋若是不会走那么急的。

  只听对方应道:“这次的牵扯面很广,我要去监督局查探情况。”

  李言兮沉默了几秒,从浴桶里站了起来,迅速披上了寝衣,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她道:“宋若,转身。”

  宋若在原地一顿,却没有转身,抬步向前走,要打开卧门时,轻声道:“外面冷,屋里的炭火还没烧红,快点去被褥里待着。明晚我回来同你一起用膳。”

  李言兮收回垂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听她的话钻进被褥里,在单扇门打开的那一瞬,温声细语夹杂在呼啸的寒风中:“嗯,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