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前脚刚走,春桃便提着一壶桃花酿从街角转过来。

  两人回到了相府。

  途经前院时,李言兮走到已经发黄的迎春花前,默了半响,吩咐春桃将其撤下,换成应季的雏菊。

  入夜,李言兮难得生出些闲情雅致待在后院里,因着她不常去,后院比前院要荒芜许多。

  后院的池中的水是山泉引流的活水,现在池塘上浮着一层薄萍,前几日她刚差人在里面撒下芙蕖的种子。

  春末夏初,池塘里就会拥满荷叶,正到了夏季,后院便会荷香四溢。

  那时,她在自己内室里透过卧窗就可以看到满池芙蕖。

  下人们隔段时间就会到这里除杂草,虽然没有前院那么多,倒也整洁干净。

  她将新打的桃花酿放于石桌上,差春桃去端些蜜枣和糕点。

  春桃将盛点心的瓷盘放下,她今日兴致也好,正戴着李言兮买给她的那支翡翠步摇,步摇上坠在流苏间的珠子偶尔碰撞在一起,发出脆响。

  她道:“小姐,你可知今日老爷去了哪边?”

  李言兮看她一脸贼忒嬉嬉的模样就知道李承铉去了蓉烟那。

  她弯了弯唇,温声接过话:“去了蓉烟那?”

  春桃点头,眸子里写满不解,“我还以为李落云私藏簪子那件事发生后,那离嫣至少能被独宠一个月呢。”

  李言兮这才知道小妾叫离嫣。

  这件事情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离嫣在林尘面前穿得不够体面,于李承铉而言,在外人面前不体面就是丢丞相府的脸。

  像李承铉这种人,最讲究脸面,也最知道后宅中的女人心思都在获宠上,冷落是对这些女人最大的惩罚。

  李言兮对这早已经司空见惯,这些年府里的姬妾来了一批又一批,而李承铉却没有任何改变,他的冷血是刻在骨子里的。

  李言兮的身体里一半流淌着李承铉的血,所以她一直知道,自己也是个冷血的人。

  她本该同李承铉是一样的人。

  但是她的身体里还流淌着另一半的血,正是这另一半的血让她在这个世间拥有了无与伦比的温柔。

  次日,李言兮在府中花园到处走走晒太阳,正巧遇上离嫣在放纸鸢。

  牡丹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教她手何时该抬高,何时该压低。

  不止为何她蓦然想起了宋若,宋若放纸鸢时,她也是这样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

  算算李承铉来这的次数,少得可怜,按理说离嫣想吸引李承铉的注意,重新受宠,应当去他每日必经之路才对。

  许是离嫣玩得投入,牡丹看得也仔细,并未发现不远处站着的李言兮。

  只听得离嫣开口,声音妩媚,像是带着一把钩子:“今日可算有空出来了,往日里每每要和老爷黏着,可烦死我了。希望那个叫蓉烟的能多争点气,拖久一些……”

  牡丹恐隔墙有耳,阻止她继续说话,“主子。”

  离嫣嫌她破坏兴致,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继续道:“也是,要是拖久一点,我想要的那些首饰就没有着落了。怕什么,这里不常来人,下人在这个时段又进不得。”

  李言兮回身走了,途中和春桃碰了个面,她正指挥着一个小厮抬着圈椅,“小姐,你不是说在园里寻了一个晒太阳的好去处吗?怎么往回走?”

  李言兮温声道:“将圈椅抬回去,我忽地想去自己院里晒太阳。”

  春桃没再多问,指挥小厮往回走,嘴上还训着:“你可小心着点,这椅子贵重得很!”

  到了院里的时候,李言兮忽然开口道:“我原以为离嫣蠢。”

  春桃笑了:“小姐,要真的蠢,能让蓉烟那女人一次又一次吃亏?”

  “她的心术比不过蓉烟,但是她活得很通透。”

  通透到让李言兮觉得要是将通透分一点点给她娘亲,再分一点点给她,那该多好。

  四月中旬,云都虫灾开始泛滥,地方长官见瞒不住了,这才上报中央。

  这是自元宗上任以来,第一次发生如此棘手的灾害。

  虫灾无法管控,只得等它渐渐退去。

  由于地方太守瞒而不报,已经有桑民因为虫灾而看着桑苗活活饿死,担心交不起赋税入狱受苦便跳江寻短见。

  天子得知后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免去了云都太守的职,并且下令从今往后,有任何不交赋税的境况都得送往地方官府考批,可据实放宽法令,降低赋税或延期。

  虫灾的消息锁的严,为了防止民心动荡,只有朝中大臣清楚。

  寻常百姓听也只得听个风声。

  宋若按时入宫汇报眼线消息,到了勤政殿时,宋渊正好把在殿内替云太守求情的大臣臭骂了一顿,赶了出去。

  她与那三品官擦肩而过。

  进了勤政殿内,宋若看着笔砚奏折摔了一地,开口道:“哟,这是怎么了?”

  宋渊喝了口茶水降降火,没好气道:“云都发生了虫灾,太守瞒而不报,有百姓因为担心赋税跳江自杀。”

  “这些官员还一个接着一个替那太守求情,难不成百姓的命不是命?孤原先定下不交赋税便打入大牢的法令是为了铲除地方的赖皮蛇,这下倒好,阴差阳错反而伤了百姓家。”

  哪怕听到点风声,宋若真正确认云都发生虫灾后,手指还是没忍住微蜷了蜷,随后收敛心思,“看来得开南边的国仓。刚才那三品官我早就查过,是旧党的人,那太守与朝中三皇子旧党有些牵连。”

  宋渊又喝了口茶,勉强稳住了心神,“国仓孤已经下令开了,云都近两年的税务也免了。”

  说着握了握拳:“孤迟早有一天会气得提剑闯入这些旧党的府邸。”

  宋若将信封放到御桌上,“你还是省省吧,现在朝中局面还算稳定,你若动了三皇子派,这三个角就塌了一角,朝堂就不稳了。这是这两日又寻到两处有问题的地方,南疆的人还真是狡猾,今夜我就带人端了。”

  宋渊又喝了一口茶,还咂摸出了滋味,“你别说,这西州的茶还真是不错,新上贡的,待会我差人送一些到你府上。对了,密司局人手可还够,要不要注入新鲜血液,我可是把大宋的安危交到了你们手上。”

  宋若转身在翘头案上翻起物什来,拿起一盒新上贡的西洲茶叶,不客气的收入袖中,“是要选些人进来,不过得谨慎,要是密司局藏了眼线可就麻烦了。这茶叶我先收着,等会府中会来个贵客,剩下的你差人送过来。”

  宋渊颔首,放下茶杯,等她跨出了门槛才意识到不对,开口道:“稀罕啊昭和,孤没曾想有生之年能在你嘴里听到贵客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