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管道上走了两天, 才离开京城,驶出城门后,向北走了半天, 看见了林子,但马车没有停, 嚷着要看夫君捕猎的褚寒也没说话,他此时正躺在李乐童的腿上睡得踏实。
昨日偶遇人家嫁娶, 褚寒兴致勃勃地观礼到傍晚, 李乐童也没催促他, 合上书同他一起看。
百姓成亲,也能从中看出一国的强盛和富饶。
但褚寒显然看的不是这个,他看的就是热闹, 还带着些感叹,“我们大婚的时候,我戴着面纱,还能勉强看清一点, 新娘子戴着红盖头, 什么都看不见。”
“多遗憾啊,自己的大婚, 什么也看不见。”
李乐童皱了下眉, 忽然若有所思。
女子戴红盖头, 是历来的习俗,要改, 可能要费许多功夫, 但褚寒所说的, 男子戴面纱,他觉得可以改改。
先前跟褚寒大婚, 是遵太|祖遗诏,李乐童也提防着他,自然不会对此有多上心,但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现在能跟褚寒再举行一次大婚,李乐童会命礼部摘掉面纱,让褚寒同他一样,一身男子婚服,举行大婚。
这是他应给的尊重和敬爱。
而在民间,因为太|祖遗诏的原因,也有许多男妻。有些高门大家,甚至学皇家,勒令必须娶男妻,他们认为,娶男妻,不会像女子一样善妒,也生不出嫡子,分不了什么嫡庶有别,大家都是庶子,后宅女子也就不会争的头破血流,有利于家宅安宁。
可对待男妻,他们的态度又很微妙,基本是娶进来就不管不顾了。
可毁了的,却是男妻的一生。
李乐童此前就想改变这个现状,只是朝堂之事太忙了,一直没能着手。褚寒这句随口的感慨,倒是给了他启发。
或许他可以从摘掉男妻脸上的面纱开始,逐渐提高男妻的地位。
不管是高门大家,还是寻常百姓,都不该轻贱男妻。
李乐童将此事记下,准备等出巡结束,回京后他跟陈老商议一二,再将细节完善一下,颁布圣旨。
拉了拉褚寒的衣袖,让他别把头探出去,“该去客栈了。”
褚寒见新娘子跨过火盆,跟新郎一起走了进去,意犹未尽地转过身,“真热闹啊,闹洞房的时候估计更热闹。”
说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乐童,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人,想说的话都在眼睛里了。
李乐童知道这是在京城,百姓成亲,才能如此热闹,出了京城,恐怕就没这种规模了。
而且,李乐童命车夫驾车,放下了窗幔,“你想跟着闹洞房?”
闹的还是新娘子的?
褚寒也意识到不妥了,撇撇嘴,“我就想跟着热闹嘛,夫君,我错了。”
李乐童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褚寒挪了挪屁股,往李乐童身边凑,有些七上八下了,害怕夫君生气的同时,又感到愉悦。
夫君吃醋了,嘿嘿。
他说着玩都吃醋了,夫君真的好爱他哦。
正要撒娇耍耍赖,马车外响起影二的声音,“站住,做什么的?”
一道宽厚的声音夹杂着笑意响起,“小哥恕罪,我是这家的管事,我家少爷看见贵人的马车停在这里已久了,便命我端碗喜酒过来,贵人莫怪。”
后面的话,是说给李乐童和褚寒听的。
褚寒一愣,看向李乐童,随即也不记得要撒娇了,激动地做口型,“我想要,夫君。”
李乐童也有些意外,这是他第一次喝他的子民的喜酒,“拿过来吧。”
影二道了句是,接过喜酒,仔细检查了一下,又摸摸碗底,才递给常公公,常公公端进了马车。
那管事在外面等了等,马车内的贵人道了句,“谢谢啊,祝你家少爷少奶奶白头偕老。”
管事一惊,这才知道,原来马车里有两位贵人。现在说话的,声音比先前的低沉,但语气很活泼,听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许是两兄弟。
管事的想,忙低头道谢,目送马车离去,他才回了府。
被管事误会是两兄弟李乐童和褚寒,此时在马车内共饮一碗喜酒。
常公公是个做事细心的,把一碗喜酒分别倒进了两个小酒盏里,递给皇上皇后。
褚寒看着这杯喜酒心思就活络了,缠着李乐童要喝交杯酒,李乐童脖颈都绯红了。
他知外面的三十六个侍卫,个个都是耳聪目明的,他们在马车里说了什么话,就算他们有意避让,也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偏褚寒撒起娇来没完没了了,“来嘛来嘛,夫君,我们一起喝,重温一下大婚之夜。”
李乐童无法,手臂屈起,跟他的手交在一起,抿了口喜酒。
谁知褚寒还没完,嗷一声,兴奋地把剩下的酒全喝了,这个时候,李乐童就本能地想阻止了,但兴奋的褚寒力气很大,抓着他的手,还把他手里的酒也喝了。
“你……”
李乐童紧锁眉心,隐约觉得不妙。
一盏茶后,李乐童看着果真如他所料,撒酒疯抱着他不松手的褚寒,叹了口气。
“听话,先松开朕……我,我们要进客栈了。”出门在外,李乐童改了自己的自称,下人和侍卫也全都称呼他为老爷,褚寒则还是他的男妻,称夫人。
褚寒脸通红,含糊地摇头,“嗯~不~我要抱着夫君。”
李乐童也不知褚寒酒量如此之差,大婚那夜,他们喝过合卺酒后……李乐童想起来了,喝完合卺酒后,他就点了迷香,让褚寒睡着了。
李乐童抿了抿唇,抱着褚寒的腰,最后,让客栈的厨房煮了醒酒的过来,先给褚寒喂了些,等他听话点了,才扶着他下马车。
常公公想上来帮忙扶一下,已经乖乖靠在李乐童身上,让夫君半扶半抱着走的褚寒突然抬头,灰眸在夜色下凶狠如狼,阴恻恻地磨了磨牙,常公公吓得诶了声。
褚寒顶着酒红的脸,张嘴吐出酒味,对着常公公放狠话,“你这个丑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存了什么心思,你敢靠近我,我、我让我夫君砍了你!我的美色,只能夫君一个人看!我……”
李乐童忍无可忍,耳朵通红,捂住了褚寒的嘴,快步带着褚寒上楼。
留下风中凌乱的年迈老东西,常公公:“皇上?”
还有虽然这两天已迫不得已听了不少皇后娘娘的虎|狼之词,但方才那段还是太令人震惊,可又训练有素,见皇上皇后离去,立时跟上的影二和御林军统领黄才复。
“老爷,夫人的房间在这边。”
李乐童只看了眼就带着褚寒一起进了他的客房。褚寒现在这样,是哄不了他自己睡的。
昨日就好不容易才让他乖乖自己一间客房睡,今日喝了酒,就更不可能了。
好在喝了醒酒汤后,褚寒安静了不少,不吵不闹的,晚膳上来,他还吃了小半碗饭,李乐童放了心,以为他清醒了,就让他去自己客房睡,话还没说完,褚寒就脱了衣服上床了。
李乐童:“……”
一起睡就一起睡,但不能不洗澡。
但怎么叫都不肯起,李乐童就随他去了,左右一整日都在马车上,脏不到哪里去。
坐了一天马车,又把褚寒半抱半拖的带进来,李乐童也累了,他的手都还在微微发抖。
褚寒太重了。
阖上眼入睡,到了子夜,蓦地听见什么响动,李乐童警觉地睁开眼,摸出枕头下的匕|首,借着月色,就看见本该躺在他身边睡觉的褚寒,不知怎么了,抱着腿,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影二默默倒吊着出现在窗外,褚寒被挡了视线,也不见反应,依旧是那个姿势。
影二道:“启禀老爷,您睡下后不久,夫人就起来了,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属下唤夫人,夫人好似听不到。”
李乐童放下匕|首,挥手让他退下。他自己下床去看褚寒。
褚寒动了动脖子,看到月色下披散着长发的李乐童,缓缓眨眼,以为看见了仙子。
他无意识张口,“母妃……”
他的母妃,美得就像个仙子。
窗外刚爬上去的影二,一哆嗦,差点滑下去,他听见了什么?皇后喊皇上母妃?!
李乐童也默了,母妃?
褚寒的母亲,不是他出生时就死了吗?
褚寒没见过他的母亲,为什么看见他,喊母妃?
李乐童上前牵住褚寒的手,“我不是你母妃,过来床上睡。”
褚寒乖乖地跟着走了。
李乐童想,大约还在醉。
日后不能让褚寒碰酒了。
褚寒躺在床上,很乖地睁着眼,看李乐童翻身也上床。
李乐童见他这模样,有些心疼。
没有见过母亲的孩子,心里对母亲的执念总是更深些。
李乐童抬手遮住褚寒的双眼,轻声,“睡吧。”
睡醒了,酒醒了,就不记得母妃了。
褚寒歪了歪头,声音很精神,“我不想睡,母妃。”
李乐童正是心软的时候,夜间,也让人更温柔,他顺着褚寒的话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褚寒想了很久,久到李乐童都快睡着了,他才翻过身子,正对着李乐童,当真像个稚童,“我想抱抱母妃。”
李乐童张开手主动把他揽入怀中,拍了拍脊背,“该睡了。”
褚寒开心地弯起眼,回抱住李乐童,深吸了口气,“母妃好香啊。”
“不想睡,睡着了,母妃就不抱我了。”
李乐童心中五味杂陈,又拍拍褚寒的背。
褚寒抱了“母妃”一会儿,想到什么,低头拱进李乐童怀里,嘀嘀咕咕,“我饿了……”
声音闷着,李乐童没听清,“什么?”
下一瞬,褚寒隔着衣服张嘴精准咬住了他,李乐童猛地睁大双眼,“!”
褚寒砸吧砸吧嘴,“饿饿,奶奶。”
李乐童面红耳赤,这根本、根本,是耍酒疯!
什么想母妃!
李乐童手足无措,揪着褚寒的耳朵往外拔,“住嘴!”
“唔……快住嘴,不能,不能……”
褚寒抱得死紧,真可恶,有人要跟他抢饭!他才不会松手呢。
好香哦,就是,怎么不出来呢?
一定是他不够用力。
再努力吧唧吧唧。
李乐童腰身不禁蜷缩,手上揪褚寒耳朵的手都发疼,还是没把褚寒揪起来,就在褚寒嫌衣服碍事,要扒他衣服时,李乐童终于寻到机会,啪,一巴掌扇在了褚寒脸上。
褚寒被扇懵了,愣愣地看着他。
李乐童鼻息紊乱,平日里冷静淡然的一双琉璃目中氤氲着水汽。
褚寒委屈,“为什么打我啊?母妃,我好疼。”
李乐童竭力稳下呼吸和压下身体的不适,“睡觉。”
褚寒吸吸鼻子,快哭了,“睡觉就睡觉嘛,母妃打我干什么?”
李乐童扬起修长的手,“你睡不睡?”
褚寒吓得缩起脑袋,“我睡,我睡。”
……
……
总之,一夜不清净。第二天,褚寒宿醉醒来,揉揉脑袋,摸摸右脸,再摸摸自己仿佛被红烧了一样的耳朵,疑惑又感觉好疼,十分可怜地问李乐童,“夫君,我怎么觉得我好像不太对?”
早已换好衣服,端坐在圆桌边,慢慢喝茶的李乐童,连个眼角余光都不给他,“你醉了,下次不许再喝酒。”
褚寒皱着眉,仰起脸回忆昨夜的事,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在喝很美味的水,但是忘记有没有喝到了。
说到水,褚寒捂住肚子,软声撒娇,“夫君,我好饿啊,我们吃早膳吧。”
李乐童放下茶杯,起身,“今日没有早膳。”
褚寒:“??”
早饭都不让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