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拣尽寒枝>第55章 二十三、绝地一击(5)

  擅自送一个鞑靼女子入宫,这是要掉一串脑袋的死罪,即便是皇子,也难有善终。

  四殿下大约是彻底疯了。

  万梁欲哭无泪。

  但他也深知自己这外孙儿的脾气。

  嘉钰这是已打定了主意要一条道走到黑了。假如他这个做外公的不帮忙,定会去找别人来帮。既然如此,还不如他把这事揽下来得好,至少可以亲自照应着。

  万梁没有办法,苦苦拉着嘉钰又劝了几轮,仍旧无果,只得将嘉钰先留在府上,自己去找女儿万贵妃商议对策去了。

  但嘉钰哪可能乖乖在外公府里等信。

  母亲和外家还没彻底死心,定不会全心全意帮着他为二哥奔走,弄不好一会儿外公从母亲那里支完招,就要带着他那个做指挥使的舅父回来,把他也“圈禁”在万府上。

  如此一来,岂不被动。

  撵外公去和母亲商议一则是这一件事实在重大,不能瞒着他们,二则也是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只要外公和舅舅不捣乱,他自有办法把苏哥八剌弄进宫去。

  万梁前脚刚走,嘉钰后脚就从府上开溜了。

  他径直去了安置苏哥八剌的那宅子,又命人把童前和玉青也叫过来,让他俩动用旧年在锦衣卫中的关系,设法把人送进宫去。

  有了上回,童前原本不想再上四殿下的套了,但此时非比寻常,自家王爷进了诏狱就没出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就算不想跟着四殿下搅和胡闹,怕是也不行了。

  “四殿下,这人我们可以想办法送进去,可宫里又不是菜园子,万一出了纰漏,只怕对王爷更为不利啊……”童前皱着眉,不太敢应承。

  嘉钰把眉一挑,“有我担着,你怕什么?”

  他说得如此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童前略一怔,问:“殿下打算怎么担?”

  嘉钰道:“抓人的时候若是当场抓住了我,自然就顾不上再去找别人的麻烦了。”

  童前好一阵愣神,“……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们把您也一起送进去?”

  没等话音落地,玉青已连连摆手拒道:“不行不行,已经进了俩在诏狱里正发愁怎么给捞出来呢,万一四殿下抗旨潜入宫中又被抓了……你们三位是打算进去凑一桌三缺一啊?!”

  “谁想去牢里跟他们俩凑热闹?你们俩只管办事,我心里有数。”嘉钰立刻白了玉青一眼。

  他心里还气得很,虽然着急,嘴上却也不肯服软,把童前和玉青撵去筹谋,转身回来对着一直静静看他们的苏哥八剌。

  “你想不想救甄贤?”他直接了当如是问。

  苏哥八剌没有立刻回他。

  那一刻,苏哥八剌的心里如有烈火焚烧。

  甄大哥受伤的场景她没能亲眼瞧见。

  靖王嘉斐遮得严实,她只在重围之外远远看见了鲜血浸染的一角,和惨不忍睹的残破车驾。

  自从那天倭寇来袭之后,她就再没有见到过甄贤。

  她甚至不知道甄大哥如今是死是活。

  那位靖王殿下大约是不会任由甄大哥死的。

  可万一靖王嘉斐自身难保呢?

  如果靖王自身难保,她这个“联姻之约”怎么办?

  哥哥还在草原上等着。如若结盟不成,必是战事再起。而瓦剌此时又闹起来了。弄不好哥哥便会腹背受敌。而他们的草原子民更将在战火流离中饱受涂炭。

  无论公义或私心,她当然希望靖王嘉斐和甄贤都平安无事。

  但她不明白眼前这位四皇子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把她送进汉人皇帝的皇宫中去呢?

  这样鲁莽的行为不会给甄大哥带去更多麻烦吗?

  她是蒙人,两国一战方歇,盟约尚未结成,他就不怕她会对他的父亲不利吗?

  这位汉人的四皇子和他的哥哥、弟弟全不一样,和甄大哥更是不一样,年纪轻轻却透着一股非比寻常的狠劲,更像巴图猛克描述中“阴险狡诈”的汉人,又像一只矫健猎豹,迅猛而危险,让她不由自主警觉。

  苏哥八剌目不转睛地盯着嘉钰,细细观察,始终不肯说话。

  这戒备的模样反而令嘉钰意兴盎然,便又追问一句:“那你想不想见七郎?”

  “我不想见他。”苏哥八剌坐得端正,眸中流转着熠熠光彩,“我原本就不想嫁他。为什么要想见他?”

  “你不想嫁他,为何不走?”嘉钰轻扯唇角。

  “我的国家和臣民需要我在这里。”苏哥八剌傲然昂着头,语声平静。

  这劲头里的气势,倒是有两份像那个甄贤。

  怪不得这丫头也喜欢追着甄贤跑。

  可这一股子“大义凛然”的模样,嘉钰偏偏最讨厌。

  又及嘉钰是个护短的性子,对嘉绶这个幼弟虽没有太多温情可言,但别人要说半句不好,那也听不得。如今听苏哥八剌这么嫌弃嘉绶,嘉钰顿时又不悦起来,皱着眉撇撇嘴。

  “别说得跟我们强抢了你一样。七郎纵然再不好,也是天朝皇子,尊贵无比,没什么配不上你的。”

  配不配的,你说了又不算。

  苏哥八剌在心中默默非议,嘴上却也不想与他争辩,便接道:“我自愿跟来这里,自然和你们没关系。可你想要我做什么,不说明白也是做不到的。”

  这蒙族小公主半点也不像从前环绕身边的汉人女子,既不柔弱纯善,也不心机深沉,只身去国离乡深入敌国都城也能平静沉着不卑不亢,当真是草原白鹿的气度,倒是叫嘉钰有一丝丝佩服起来。

  但嘴上就是不肯示弱。

  何况心里也还较着劲。

  嘉钰撑着脸,盯住苏哥八剌打量半晌,问:“那当初甄贤让你回苏州官驿又去霁园搅局也是句句说明白的?”

  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这位四殿下便是处处都要和甄大哥有比有对。可明明一个是山中明月,一个是盛世牡丹,有什么可比。

  “你为什么一定要和甄大哥过不去?”苏哥八剌不想回答他,便静静反问回去。还尽踩着痛脚。

  嘉钰并不以此发怒,反而愈发眯起眼,唇角绽出意味深长的笑。

  这个鞑靼少女果然不是寻常莺燕,他丝毫也不怀疑,将来她若真与七郎婚配,定要把七郎吃得死死的。

  但他恰恰乐见如此。

  苏哥八剌对甄贤的心思,无论少女怀春也好,或是孺慕之思,都毫不遮掩。

  苏哥八剌一定是向着甄贤的,也即意味着,她必须向着靖王嘉斐。只要苏哥八剌吃死了七郎,无论什么人再要在七郎身上做什么文章,就再难得逞了。

  唯一的问题,只需提点这个鞑靼姑娘,应该提防着谁。

  “你知道是谁杀死甄贤全家的么?”嘉钰心下琢磨得通透,不由露出微笑。

  但这表情配着这句话,落在苏哥八剌眼中实在诡异得很,不知他为什么竟笑着说起这种灭人满门的惨事,只觉得四皇子大约是真得十分讨厌甄贤,于是语气也就难免不善起来,冷冷反问他一句:“不是你们的皇帝——你的父亲?”

  “这么说也没错。但刀虽然是父皇的刀,杀人的心却不是父皇的。”

  嘉钰也不否认。

  父皇手上杀过的人,早数不清了。他的父亲从来不是什么仁善的主,否则又如何坐得稳这江山。替父皇辩解找补,着实没什么必要。

  但他需要把事情往陈世钦身上引。

  嘉钰刻意略静一瞬,看住苏哥八剌,道:“有人当年害死甄阁老满门,如今多半又要利用嘉绶再害死二哥和甄贤,我绝不能让他得逞,只有你能帮这个忙。”

  “我?”苏哥八剌挑眉,眼中终于现出几分诧异。

  嘉钰却笑得如春华绽放。

  “对,就是你。七郎如今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想要骗他利用他简直轻而易举。但你,却能把他变成一个坚如磐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