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这三个字极为熟悉。
忽的,脑袋里有什么闪过。
太傅!
这是太傅的字迹!
相墨感觉头皮发麻,太傅的字,怎么会出现在这幻境之中?
“进去吧,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他跟着那邪祟的方向进入了玉坤山门,像是冥冥中有什么指引一般,他穿过一座座大殿,观察着四处的装潢。
“往前走,继续往前走。”
“你到底想我看什么?”
“看什么?你最想知道的不就是段轻舟?我要让你看到真相。”邪祟的声音幽幽,仿佛从深渊传来。
走到了一块用红字竖着的石板前,邪祟说:“到了。”
相墨看着那大红的两个字——禁地。
一瞬间,他竟然打怵。
倒不是觉得进入这里自己会怎么样,而是疑心段轻舟为什么出现在禁地。
有种隐隐窥探到了什么的恐惧。
他走禁地,被封着的阁楼此刻封条已经半落,随风招摇。
里面有人。
他冥冥中的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气息,催着五脏六腑都受到冲击。
明明这是个幻境,他碰触不了里面的人,这里的人所用术法也伤不到他。
怎么会?
那邪祟又戏谑,“推开这扇门,你不会不敢吧?”
相墨一怒之下推开了门,看到里面情景的那一刻,他目眦欲裂——太傅,正被一个玉坤山的弟子压在墙上亲吻。
他绝不会看错!
即使那弟子捂住太傅的眼,他在侧面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相墨红了眼想要扑过去将他推开,身上却有一股力量控制他,让他无法动弹。
他咬牙切齿,嘶吼着,“放开我!太傅……不要,可恶!”
可下一秒,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像是被雾气蒙住了。
他听到周围有一个青年人的声音,沙哑又带着闷闷的鼻音,像是要落泪,男人说,“师尊,我好难过,能亲你吗?”
紧接着,一阵头晕目眩。
他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醒来,相墨感觉到头痛欲裂。用胳膊撑起身体,发现石洞外面已经破晓。
怎么回事?
是做梦吗?
为什么这么真实?
那个邪祟的声音仿佛就在脑海中回荡,仙门石匾上写的字体也那样的真实,完全是太傅的笔记。还有禁地阁楼里看到的那一幕……
自己怎么会做这么不切实际的梦?
“该说你太年轻,还是不够聪明呢?”脑海中悠悠传来一个声音,和梦境中那阴魂不散的邪祟一模一样。
相墨警惕不已,几乎一瞬间就爬起来四处盯望:“谁!究竟是谁?谁在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
“装神弄鬼?我就在你的身体里,只有你能听到我的声音。”
相墨咬紧牙关,“少废话,快出来!”
笑声袭来,“如果我能出去,就不与你做交易了。”
“梦里看到的清楚吗?”
“如果你同意这笔交易,我就让你知道全部。你那太傅的,全部。”
那声音说“全部”两个字时又轻又哑,像是习惯了某种蛊惑邪术,每一句话都显得那么诱人。
“要我杀十万个人,想也不要想!绝不可能!”相墨红着眼睛嘶声喊道。
“那就按我教你的……杀一个人,就一个人,我就让你知道真相,怎么样?这笔账非常划算,对你来说百利无一害。”
邪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包裹着少年,让他感到窒息。
相墨的脸色开始隐隐发白,这是对他底线的挑战。
太傅说过,不许他滥杀无辜。
他绝不可能违背太傅的话!
可……
太傅,为什么要对他这样好……为什么……他想知道,他不想再被蒙在鼓里!
相墨冷静后,语气冷漠的说,“你死了这条心吧,且不说我出不去这个洞穴,即使出去了也必然会被追杀,早晚死路一条,不可能帮你作恶!”
“只要听我的话,你就能出石洞,更不会死。”
相墨眼中机警,逼问,“你能?怎么证明?”
“哼,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你现在只能与我说话就说明你早已身不由己,要靠我来帮你重塑身体。一个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一个邪祟,也帮不了我什么,不过都是拿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欺人中套罢了。”
“我的本体已灭,但是我的冥魂日益壮大,可以控制幻境,也可以赐予你身躯强大的力量。”
邪祟毫不在乎他的激将法,声音一丝不变的平稳。论言语蛊惑之术,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在行。
少年是在班门弄斧,徒留笑柄。
“如若不信,提前让你看全部倒也无妨,不过前提是你自由之后必须完成我的要求,若你到时候不愿意杀人为我塑身,我就会采取别的方法。”
少年漆黑的眼里情绪莫辨,“只杀一个人。”
邪祟笑着:“好。”
几乎下一刻,少年的手里就多出来一面湖蓝色的剔透水镜。
相墨眸子里面闪过一丝诧异,脸上却看不出情绪,“这面浮生镜不是被护灵尊者带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我手上?”
邪祟毫不在意的说着,语气轻飘飘仿佛再说今天太阳不错,“它本是我的东西,只听我的召唤。只要我愿意,它不管在哪里都会出现在我面前。”
相墨垂下眼睫,被护灵尊者誉为圣器的浮生镜竟然是邪祟的所有物。结合之前护灵尊者说的,这邪祟生前极可能是魔族。
远比他想象的要难缠。
“你再把血滴进去,我可以让你看到从前的画面。”
相墨盘腿坐下,咬破指腹,将血滴到镜面上,镜子竟然没有在出现漩涡,而是血液直接消失不见,像是投进一个无底黑洞。
镜子上镶着的红色晶石发出光来,刺到他眼睛里。
接着他便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到,整个人都克制不住的要扑过去撕了那个正在榻上亲吻男人的少年。
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段轻舟的完整面庞,男人墨发铺开,闭紧双眼,睫毛纤长,立体的五官有种锋利的美感。
像是睡的热熟,脸色有些绯红,可在相墨的眼中却更像在忍受着什么,情动。
而那个少年,明显就是在那梦中禁地里吻太傅的人!
相墨的挣扎的整个脖子都暴起筋脉,被控制着不能挣脱。
四肢被禁锢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笑意盈盈的,“看,去看那个男孩的脸,你和他长的几分像?”
就在这时,榻上的少年也像是感受到什么,猛的像门口看去。
就这样,相墨看到了他完整的脸。
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唰的一下变得发白,嘴唇有些发抖——这个少年的脸,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他恍惚,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五官完全相同……
只有一处区别,那便是自己的眉间有一颗朱砂痣,而画面中的少年没有。
怎么会?
为什么!
他的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捂住,脸色发白,呼吸都困难,摇摇欲坠几乎要站不住。
心中声嘶力竭的呐喊,眼里的痛苦溢出来。
画面一转,下雪的冬天。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高大瘦削的男人眼睛一亮,站起身来,拽着青年的衣袖让他转一个圈给自己看看。
便拨弄,边笑着说,“哟,怎么感觉小书年快长大了!”
“就说让你多吃点,果然营养跟上了身高也就跟上了。”男人声音欣慰,眼神也满意。
那青年回答,“还是比师尊矮许多。”
“你能长你风笙师兄那么高就行了,和我比心里会有落差的。当年西峰长老非要和我比身量,看看现在落魄成啥样?”
男人挑眉笑着,指了指西边的那座峰。每一个动作都是浑然天成的随性,颇有一种放纵不羁的洒脱感。
相墨红着眼看着这一幕,嫉妒的要发疯,情绪这样生动鲜明的太傅,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为什么太傅对自己就那么克己复礼、那么恪守分寸,对这个青年就随性自然、有说有笑呢?为什么?
为什么!
就因为他不是这个人吗?
眼前一道刺目白光闪过,他忽的回到了现实。
相墨分明是坐在地上,回到现实的那一刹那却差点摔到,用手撑着地面才使自己的没有倒下去。
像是受到重创一般,低着头,嘴唇发白,呼吸都颤抖。
“之所以受到特别的关爱和照顾,不是因为他对你有所图谋,而是因为你和他死去的小徒弟长的一模一样。”
相墨咬着牙,恨意的泪花涌上眼眶。
他宁愿太傅接近自己是有所图谋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替代品!
怪不得他第一次对太傅说出“师尊”这个词的时候,太傅眼神瞬间凌厉,像刀子一样刺向他。
怪不得他总觉得太傅注视着自己时,目光温柔似水、缱绻眷恋,可他一眨眼,就又变的冷清疏离、拒人千里的神情。
怪不得他求太傅为他作画时,对方反应的那样激烈,仿佛被逼到绝路般,红了眼眶、情绪失控。
怪不得……
呵!
原来自己只是个替代品。
靠着一张和另一个相似的脸,换来了男人施舍般的呵护和在乎。
好讽刺。
他只觉得一瞬间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痛的他直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