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伽黎坐在南流景房间里, 垂着头,听着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

  南流景在洗澡。

  洗完澡然后呢。

  虽说变态反派蛰伏许久暂时没什么大动作,但变态的本质打的就是出其不意。

  反派真是优雅卓绝, 做坏事前都要沐浴更衣。

  等了半小时的沈伽黎:晚安, 玛卡巴卡。

  他单手托腮缓缓闭上了眼。

  “睡得开心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恶魔低语。

  沈伽黎睁开眼, 南流景就坐他旁边,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拖着残疾的双腿一个人完成洗澡更衣, 但不关心。

  湿润的黑发悄无声息落着水珠,滴在颈间,顺着肌肉轮廓线条起起伏伏。

  房间里一片昏暗, 橘色的灯光缱绻缠绕, 空气中弥散着草木的清苦香气。

  即便气氛很好,沈伽黎依然实话实说:“不好,所以你要为了我良好的睡眠质量出去么。”

  南流景冷嗤一声:“想转移话题?”

  沈伽黎:?

  什么话题,现在不仅人变态, 思路都变得诡异了是么。

  南流景拉开抽屉, 从里面取出一只电脑大小的盒子,掂在手里,低低道:“谁允许你把自己的垃圾作品当成生日礼物送人的。”

  沈伽黎无语。

  哦。感情是指这个话题,他不说自己都忘了是因为什么坐在这个房间。

  那不然呢?送自己的原味袜子当礼物?

  “你是觉得自己的作品很了不起?”南流景继续质问,手指暗暗攥紧。

  沈伽黎抬眸:“喜欢?舍不得送?”

  南流景笑他自作多情,并表示:“即便不喜欢,但视线范围内的东西都是我的。”

  沉默半晌,又补了一句:“你也是。”

  沈伽黎:……

  好霸道的发言, 这就是传说中的霸总文学?

  不想陪玩了,他用脚勾出垃圾桶, 用脑电波告诉南流景:拿被窝里稀罕吧,都你的,我走了。

  “坐下。”南流景冷声道。

  沈伽黎没理他,继续往外走。

  李叔在门口咳嗽一声,沈伽黎回去坐下了。

  对李叔的恐惧已经刻入骨髓,可以说集他讨厌的因素于一身,现在只要听到李叔的名字,身体就条件反射地从令如流。

  南流景打开盒子,漫不经心一只手在里面翻弄着。

  “随便触碰我的东西还拱手送人,该怎么惩罚你呢。”

  沈伽黎:“都行。”

  怎么都行,他累了,快点惩罚,完事他要回去躺了。

  南流景阴恻恻抬眼。

  嘴硬是吧。

  他从盒子里拿出一根韧性极强的牛皮皮鞭,随手将盒子往桌上一扔,一手拽着皮鞭手柄,一手轻抚过鞭身,娴熟在手掌缠绕一圈,随即向两边用力绷直。

  手背浮现出青筋,带动浴袍下半隐半露的胸肌紧绷鼓胀。

  沈伽黎望着那两大坨,良久,别过视线。

  无差别讨厌一切明炫暗秀。

  但在南流景的眼中,他这举动是不屑,是嘲讽。

  怒气上涌,南流景高高举起皮鞭。

  沈伽黎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暗喜:要来了,直接给我抽死好不好,求求了。

  “啪!”响亮一声在耳边响起。

  沈伽黎在想,万一很痛的话自己要不要叫,叫也很累,干脆闭嘴,这样更能激发反派变态的征服欲。

  你叫不叫!不叫?老子抽死你!叫不叫!啪啪啪!□□九连鞭.GIF

  沈伽黎如意算盘打得响,但等了半天也没感受到一点痛意。

  奇怪……?

  他睁开眼,南流景手中稳稳握着皮鞭,但另一只手却在桌上拍了一张空白纸。

  而刚才那声“啪”就是手掌击打桌面发出的声音。

  下一秒,皮鞭还是落下来了。

  粗糙的牛皮质感在脸颊轻轻一碰,说是抽打,不如说爱抚更合适。

  南流景倨傲地垂视着他,皮鞭在他脸上轻轻抚过:“既然把我的东西拱手送人,总得赔我一个。”

  沈伽黎:……

  有种不好的预感。

  “送出去的作品叫什么?蝴蝶?重新画一幅,赔我。”

  沈伽黎:“你还是抽死我吧。”

  “抽死你太便宜你了,我说过,会慢慢折磨你。”南流景轻蔑一笑,眼底流露出几分傲然。

  ……

  沈伽黎病恹恹趴在桌上,水彩笔划过纸面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漫无目的握笔画圈,纸上的黑团越来越大,大脑也越来越困,到最后都是闭着眼睛在画,黑团外又多了好几根歪歪扭扭波浪线。

  “叩叩。”南流景用指节轻敲桌面,把人弄醒,指着那几根黑色波浪线,“这是什么。”

  沈伽黎困顿抬了抬眼,虚弱道:“毛。”

  “蝴蝶哪来的毛。”

  “你都有毛,蝴蝶为什么不能有。”

  南流景确定,沈伽黎每天不是在气他就是在气他的路上。

  他拿起杯子,道了句“你慢慢画,我一会儿过来验收”。

  滑着轮椅出门后才发现,杯子上不知何时贴的贴纸依然没撕,本来顺手撕掉的事儿,但触碰到贴纸的刹那,脑海中倏然蹦出俩字:

  “我的。”

  南流景为自己磨了杯咖啡,在书房帮沈伽黎继续划重点做笔记,写着写着,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傻,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沈家的残次品牺牲自己休息时间,如果让别人知道,岂不是会误以为自己很在乎他。

  南流景沉思片刻,为自己这一举动找了个合理托词:

  作为南家大儿媳,如果连大学学位证都拿不到,说出去丢的是整个南家的脸,所以自己辛苦点,至少他有个学位证说出去不会遭人耻笑。

  深夜,时针正正指向十二,南流景感觉双眼酸涩,摘下眼镜揉揉眉心,打算去看看沈伽黎进度如何。

  推开卧室门,里面一片阒寂,针落可闻。

  橘色的灯光将桌前的人影斜斜拉长,投映在地面一动不动。

  南流景凑近一瞧,果然如同他所料,沈伽黎睡着了。

  薄薄的白T勾勒出纤细腰身,枕在手臂上的脖颈纤长白皙,明明在暗色环境中,可颈间那点绛红小痣依然红极艳丽,随着呼吸的起伏仿佛还在颤动。

  南流景的手指猛然一顿,眉尾不可抑制微微上扬。

  不过这人也是搞笑,睡着了还这么多洋景。

  他握着黑色水彩笔,笔盖不翼而飞,笔尖怼着他的鼻尖,画出了一颗小小的痣。

  南流景抽出彩笔:“作秀给谁看,没人在乎你。”

  嘴上这样说着,手上却诚实地抽出湿巾,对着那点小痣轻轻擦蹭,擦一下还要停下来观察下沈伽黎的表情,确保在他醒来的瞬间能及时收手。

  视线不自觉落到他胳膊压住的画。

  “送你去学画画,结果只会制造垃圾。”南流景嘲讽着,从他胳膊底下抽出画纸仔细端详。

  四坨看不出形状的黑组合在一起,周边弹出几根波浪形的卷毛。

  南流景冷嗤一声,下意识要将画纸往垃圾桶里丢。

  但手却倏然停在半道。

  脑海中浮现四个大字:

  “也是我的。”

  都是我的。

  捏着画纸的手停顿许久,拉开抽屉将巨作《蝴蝶二号》塞进去。

  “沈伽黎,回你房间睡。”南流景冷冷垂视着沈伽黎,说出口的话也没一点温度。

  沈伽黎睡梦中发出“嗯唔”一声梦呓,没动。

  麻烦。

  南流景拉过沈伽黎一只手,轻轻一拽,这人像面团一样软趴趴扑进他怀里,甚至这样都不会醒,条件反射的蜷曲双腿夹住他的腰身,嘟哝着:“人偶,几天不见这么硬了。”

  “你有嫌弃的资格么。”南流景觉得好笑,竟然拿他和人偶比。

  不过沈伽黎没什么分量,是个轻骨头,白长这么大个子。

  南流景忽然产生了奇怪的念头:他很讨厌和外人的肢体接触,但沈伽黎靠过来的时候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排斥感,所以自己对他的底线到底在哪呢。

  试试?

  以门口为起点,沿着四周墙壁缓缓滑动轮椅,即便这样沈伽黎依然没醒,南流景怀疑他是否在装睡。

  底轮摩擦过地面发出轻微的簌簌声,沈伽黎“嗯唔”一声,双手毫无章法的开始乱抓,似乎有要醒的趋势。

  南流景喉结滚动了下,扯过自己衣襟送到沈伽黎手中,半晌,缓缓抬起手轻轻抚拍着他的后背。

  似乎是这种哄睡轻拍起了效果,沈伽黎渐渐不再动弹,抓着衣襟脑袋一歪歪进南流景颈间,沉沉睡着。

  看着怀里人熟睡的脸,南流景轻叹一声,抬手遮住眼睛。

  到底是在……做什么。

  房间很大,接近六十平,当轮椅转到最后一堵墙时,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南流景抬眼望着挂钟。

  三分钟走完,他陷入沉思。

  房间以前就这么小么,看来有必要和隔壁打通一下。

  市郊那边有套别墅,最大卧房占地面积一百二十平,要搬离市区到郊区那边住么。

  为了沈伽黎?

  不可能。

  南流景很快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他把沈伽黎轻放床上,沈伽黎睡梦中竟主动扯过被子盖好,枕在南流景的枕头上,

  望着被鸠占鹊巢的大床,南流景抬手又想把人拽下来扔出去,但手停在半空没了下一步动作。

  *

  另一边。

  南斐遥的私人大平层里。

  宽阔的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座晋海市,即便是夜晚依然灯火辉煌,灯光连接成片,构成绚烂星河。

  他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眼,依然没有沈岚清的消息。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再给沈岚清打电话永远都是正在通话中,摆明了对方已经将他拉黑,几次登门拜访都被拒之门外,尽管沈岚清母亲好话说尽,可沈岚清就是闭门不见。

  快一个月了,连他的声音都没听到。

  屏保图片是沈岚清的照片,也是他唯一用以回忆沈岚清的方式。

  这时,门铃响起。

  南斐遥直起身子稍作整理,去开了门,门口站了个穿着紫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

  “一诺妹妹,你来了,这么晚还麻烦你跑一趟,辛苦了。”南斐遥收起背上戴上微笑面具,热情迎接任一诺进屋。

  任一诺小脸一红,手指不自觉攥紧皮包带。

  她细若蚊吟说了声“没关系”,低着头进了屋里,脱下鞋子后还特意摆放整齐,鞋尖保持在同一水平线。

  南斐遥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看来是个家教很严且极有规矩的女孩。

  为了不使自己看起来目的性太强,南斐遥并没有直切主题,先给任一诺倒了果汁,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夸她的镯子好看,赞美她的头□□亮等等。

  任一诺被夸得心花怒放,敞开心扉说了些自己的生活琐事。

  “我刚回国,还没有什么工作经验,所以爸爸想要锻炼锻炼我,让我从公司底层做起,我现在在公司做自媒体,虽然很辛苦,但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南斐遥对她的事本没兴趣,但“自媒体”三个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粉丝量如何,最近在做哪一板块的自媒体?”

  任一诺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是因为爸爸的名声很大,所以我也跟着沾了光,全网加起来也有几百万的粉丝。最近恰逢毕业季嘛,所以把主题定在了校园生活方面。”

  南斐遥心中冷笑。正中下怀。

  “最近幻海电子在晋海大学承建新学院的事可以作为不错的主题,热度也有,你还有我这个自己人,做这个主题对你的工作应该有很大帮助吧。”

  “嗯嗯,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先前都没想到。”任一诺的关注点全在他那句“你还有我这个自己人”。

  只见过三次面,对方就把自己当成自己人,看来南斐遥对她印象很不错,联姻之事也大捷在望。

  “正好我对这方面也有一些浅薄认识,你要是有时间,我们现在把文案写出来。”南斐遥继续循循善诱。

  而天真似任一诺,丝毫没察觉到其中不妥,别人挖坑她来跳,一跳一个准。

  “其实对这件事我确实心里犯嘀咕,现下不能改变我哥要建新学院的决定,只能从细节方面止损。”

  任一诺好奇问道:“怎么做,你可以详细说说,我明天正好要去晋海大学采访他们校领导,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南斐遥故作很为难的思考许久,渐渐舒展了眉头:“你看这样如何,我嫂子,就是沈伽黎,他最近在网上风评不错,正好新学院落地仪式也会派学生代表上台演讲,不如你帮忙劝劝校领导,引荐我嫂子上台,或许大家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嘴下留情呢。”

  任一诺不假思索点点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南斐遥真想捶地大笑,这事儿交给沈伽黎,百分百要出问题,就让沈岚清好好瞧瞧他哥到底是个什么废物,到时自然而然他就懂得谁对谁错。

  任一诺看到南斐遥在笑,还以为他是在对自己的能力表示肯定,低头羞赧一笑。

  低头的时候恰好瞄到南斐遥的手机,收到推送屏幕亮起,她忽然愣住。

  手机的屏保照片似乎是个很眼熟的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心里瞬间涌上酸涩:能做手机屏保的人,对南斐遥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但也有可能是哪个明星网图,毕竟眼熟。

  嗯~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爸爸从小就教育她,待人要坦诚,少一分猜忌多一分信任,所以即使心里不对味,但自小接受的规矩教条都在提醒她,不要随便怀疑别人,这样不礼貌且没规矩。

  所以是自己多心了。

  *

  翌日。

  沈伽黎醒来的时候,入眼便是南流景坐在轮椅上,垂着头酣睡的模样。

  虽然现在正值夏季,但早晚两头还是有丝阴凉,窗外阴沉沉的,眼见有下雨的趋势。

  沈伽黎环伺一圈,这才发现自己睡在南流景的房间。

  记不起是什么原因睡在了这里,但要是被李叔发现,保不齐又是一通念叨。

  闪人闪人。

  临走前,他看了眼还在低头沉睡的南流景,因为害怕南流景给李叔告小状,沈伽黎心道要不给他盖上被子,不然给人冻感冒了还是一样要被念。

  早起令人麻木,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床边,抓起薄被一只角拽了拽。

  好重,虽然只是四斤的夏凉被,但还是很重。

  算了放弃了。

  视线一转,他发现了桌上一块叠得方正的抹布。

  嗯……有总比没有强。

  他软着双手展开抹布,盖在了南流景胸前,遮住了大敞衣襟露出的半片胸肌。

  意满离。

  刚回了房间打算继续躺,房门被人无情推开,门口坐着南流景,拎着块抹布,眼底黑沉一片。

  沈伽黎盖上被子闭了眼,毫无诚意主动认错;“我错了。”

  南流景:“错哪了。”

  “一块抹布盖不住,应该给你多盖几块。”

  南流景:……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浑身盖满抹布安然入睡的场景。

  手指捏紧抹布,抹布下一秒就要变成碎片。

  “起床,上课。”南流景冷声道。

  “你不去上班么。”沈伽黎不情愿问道。

  他能不能去上班啊,给自己留几分清静。

  “确保你顺利通过专业考试前,这班我可以不上。”南流景决绝道,“起床,上课。”

  沈伽黎“嗯嗯”两声,闭着眼道:“讲吧,我在床上一样听。”

  南流景冷笑一声,偏过脸:“李叔。”

  沈伽黎一听到这俩字犹如当头一棒,缓缓坐了起来,看向门口的表情带着几分惧意。

  李叔仿佛随时待命,一听少爷喊他一秒出现在门口,恭敬鞠躬:“少爷请吩咐。”

  南流景垂视着沈伽黎,语气轻佻,似笑非笑:“扶我上床,某人说想在床上听课。”

  李叔立马上前:“好的。”

  沈伽黎:……?

  他眼睁睁看着李叔扶了南流景上床,还顺便摆了只床上用折叠桌,铺好课本笔记。

  李叔办好事自觉不打扰,道了声“有事您吩咐”便退出了房间,顺手带上门。

  南流景看向已经神游到鄂尔多斯的沈伽黎,眉尾一挑:“满意了么,可以开始上课么。”

  沈伽黎掀开被子缓缓躺下:“既然都能在床上上课,那么我躺着也可以吧。”

  南流景:……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能拿捏沈伽黎的手段么。

  他说的话虽然听起来不合乎情理,但又顺理成章,让人无法反驳。

  考试迫在眉睫,南流景也停了公司那边一切工作,专心陪沈伽黎读书。

  沈伽黎果真如同他所说,躺在床上闭着眼听,时不时举起笔记本记下一笔。

  窗外大雨落下,打在窗户上形成水帘,乌云笼罩,房间内也变得昏暗。

  这种天气非常适合睡觉,雨声是最接近白噪音的声音,制造出遮蔽效应,使人忽略周边的嘈杂环境,且在这种昏暗环境下会增加褪黑素的分泌,令人产生倦意。

  哗哗雨声在人的潜意识里代表“安全”,是人类进化几千万年沿袭下来的习惯。

  在这种得天独厚的雨天里,沈伽黎越听越困,缩了缩身子,靠在南流景的腰间。

  除了雨天,南流景身上散发出的独特草木香也令人仿佛置身幽静树林,安全感UP,非常适合毫无戒备安稳入眠。

  沈伽黎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

  除了雨天与香气的因素外,使一个刚早起的人犯困不外乎绝对的安全感。

  在沈伽黎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里,最难忘的就是小时候躺在病床上,妈妈陪着他躺在一边带他读书认字,曾经也埋怨过为什么他生病了还要被妈妈逼着学习,现在才明白,妈妈早就知道无法保护他一生,所以希望他自己变得足够优秀,因此才会耳提面命读书很重要。

  或许“读书是唯一出路”并不适应所有人,但对一无所有的沈伽黎来说,是真理。

  丧批揉揉眼,懒洋洋看向南流景的笔记本。

  这个场景对南流景来说不同,无论多么安静的环境他都无法全身心投入到睡眠中,对他来说,降低戒心意味着对敌人露短,所以他必须随时保持清醒。

  南流景轻轻眨了眨眼。

  可是,莫名有些犯困了。

  过于安全的因子在空气中弥散开,其中还夹杂着沈伽黎身上特有的味道。

  算不上香味,但就是独特的好闻,与窗外的大雨恰如其分,令人浑身放松。

  南流景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身边的沈伽黎一直很安静,无论他讲什么都不会给予回应,于是越来越困,眼皮越来越沉——

  沈伽黎:?

  看一眼,这人睡着了。

  睡着了……

  沈伽黎鄙视。

  他抽过书本,自己按照南流景的笔记对照课本学习重点。

  南流景虽然是原文BE大反派,但也不算一事无成,至少字写得极好看,飘洒俊逸,行云流水,间架结构稳中带秀。

  沈伽黎一直都觉得,字写得好看的人都恐怖如斯,能长时间对着字帖枯燥练习,如果南流景不是反派,大概也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与此同时。

  字母站首页横空出世一条新视频,短短数小时便达到了几百万的播放量,稳定冲上搜索栏热词。

  【从中立角度来谈谈晋海大学建新学院的利与弊。】

  视频一开始,是任一诺本人出镜,化着淡雅妆容,衣着得体大方,同屏幕前的观众打招呼示意。

  “想必最近晋海大学承建新学院一事大家都有所耳闻,而学院建设似乎并不顺利,社会中出现了很多反对的声音,作为全国顶尖学府,其一举一动必然会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今天我就想和大家来说说我的想法,提醒一下,我和晋海大学没有任何利益接触,所以想法也会保持绝对中立。”

  弹幕齐齐飘过一片“洗耳恭听”。

  “晋海大学承建的新学院以心理学为主要科目,优点就在于弥补了这门科类在晋海大史上的空白,引进新人才,但同时它也存在着巨大弊端。”

  【???怎么优点就一句话带过了?】

  【真的是中立生物么?】

  任一诺继续道:“新学院的出现在短时间内无法形成完整的制度体系,而且心理学院又分门类别延伸出一些子科目,比如教育心理学犯罪心理学等等,这些科类都需要从其他学院调集更多老师投入更多精力,这种无法一碗水端平的现象是很多在校生家长不满的主要原因。”

  【雀食,我婶婶听说要建新学院都气疯了,如果学校还打算将这个专业打造成五星专业,对其他学生也很不公平。】

  【考进这所学校不容易,很多学生为了能在这求得一席之地不得已接受专业调剂,选择了一些本就不好就业的冷门专业,你这时候建一个五星大热专业,不就等于告诉那些学生他们被放弃了嘛。】

  “另一方面,新学院的诞生必然会随着降低录取线这种情况的产生,所以这对于近四年间报考晋海大学的学生来说都是非常不公平的,本来七百分才能考进冷门专业,现在只需考六百八十分就能顺利进入大热专业、学校重点规划学院,我想屏幕前各位经历过高考的朋友都知道,二十分意味着什么,有时候零点几分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所以我想这也是很多还未就读学校的考生家长不满的原因之一。”

  【太对了!所以晋海大你凭什么建立新学院?至少也该调查过民意再做决定!】

  【晋海大在读物理类专业学生痛哭流涕,我们省去年最低录取分697,还只能报一个超冷专业,我真的不服气了。】

  这条视频底下的评论区火速沦陷,无一例外都在质疑晋海大学的真正用意,就算不是本校生也会习惯性将自己代入到学生身份来看待问题。

  一合计,我他妈吃亏了。

  就是因为这条视频,又把晋海大学冲上了热搜,承建新学院的幻海电子也不能幸免,被喷得狗血淋头,说他们眼里只有钱没有人民诉求,说资本家都是人渣。

  不得已,幻海电子只能出面紧急发声,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没能满足每个人的诉求,所以被骂是意料之中的事。

  任一诺翻着评论,觉得很奇怪。

  她是按照南斐遥写给他的文案读的,为什么底下评论都在一边倒,难道大家没看到她分析的优点么。

  有点担心,如果继续这么闹下去,幻海电子的名声会越来越差,斐遥哥到时会讨厌她吧。

  冥思苦想一番。

  对了,不是还有最后的王牌。

  她起身换了睡衣,叫了车,直奔晋海大学而去。

  *

  时间转眼来到七月中旬,最近几天是结业考试的日子。

  早餐桌上,不同寻常的多了一根香肠两个煎蛋。

  早起的沈伽黎依然没胃口,只看了一眼就要背书包走人,准备今天的专业考试。

  南流景在对面喝着咖啡,低声道:“坐下,把早餐吃了。”

  沈伽黎不想吃,径直往外走。

  李叔见势赶紧端了餐盘追上来,笑道:“沈先生不如吃了早餐再走?少爷特意为你准备了一根香肠两个蛋,图个好意头,考试加油拿一百分回来。”

  沈伽黎虚虚道:“总分七百一十五,拿一百分回来?”

  这小老头是不是在咒他?

  

  他急中生智将香肠切成两半:“那就拿一千一百分回来,多了算你的,少了算我的。”

  望着简单质朴的香肠煎蛋,沈伽黎轻轻叹了口气,坐回餐桌。

  小时候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每逢考试,妈妈都会像这样准备一根油条两个蛋,说是吃了就能拿一百分回来。

  想不到除了妈妈外,南流景也这么迷信。

  不过,他不排斥这种迷信就是了。

  但是吃东西真的好麻烦,还要一口口地嚼,不嚼也能分解的吧。

  这么想着,他咬了一口香肠,嚼也不嚼往下吞。

  卡、卡住了……

  沈伽黎被噎的连连咳嗽,对面南流景抬起头,微蹙着眉头将水杯推过去。

  洋景真多。

  沈伽黎好不容易用水把香肠带下去,气若游丝趴在桌上:“不想吃了……”

  南流景翻看着杂志,似乎有些漫不经心:“我说过吧,你要是顺利通过考试我会奖励你。”

  沈伽黎:你要是不说这事我还真忘了。

  但反派的奖励,能是什么好东西?

  “加油。”南流景嘴里传来轻飘飘一声。

  沈伽黎背上书包,没打招呼往外走。

  李叔又追了上来,笑得和蔼:“沈先生,少爷嘱咐我今天开车送你去学校。”

  沈伽黎摸摸胳膊,安抚下鸡皮疙瘩。

  反派突如其来的关心,很难不让人怀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懒批即便觉得背后有天大的阴谋,但车还是要坐。

  车子停在校门口,李叔下车帮忙开门,递过沈伽黎的书包,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沈先生,加油,等你凯旋!”

  沈伽黎“嗯”了声,抬手遮住头顶的大太阳。

  一辆黑色车子在他身边停下。

  “沈伽黎。”熟悉的稚嫩小声儿在身后响起。

  沈伽黎一听这声音,步伐瞬间加快。

  没听见没听见。

  “沈伽黎,站住。”

  急促的脚步声乍响,下一秒,他的衣摆被一只白嫩小手捉住了。

  阴、魂、不、散……

  海恩稚气的小脸出现在视线中,稀淡的小眉毛不满蹙起:“给你打电话你不接,短信不回,好不容易逮到你却还要跑,沈伽黎,你就是这样对待未来丈夫的?”

  沈伽黎:现在就是很想看你和南流景打一架。

  海恩继续自说自话:“我只是来通知你,我期末考试得了三个满分,我在为了我们未来的美满婚姻而努力,所以你也不能给我丢脸,今天考试务必加油,别让我失望。”

  沈伽黎懒得张嘴,干脆用脑电波回应他:

  哦。

  但是,不对。

  根据能量守定律,烦人精四号的出现必然伴随着二号三号的出现。

  果不其然,察觉到危险几欲先走的沈伽黎没等踏进校门……

  “哥哥!”

  “黎黎!”

  得,又被拖住了。

  养父宫源带着沈岚清匆匆下车,一边一个将沈伽黎围住。

  “哥哥,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短信也不回,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沈岚清一张嘴就是兴师问罪,语气还极尽委屈。

  沈伽黎脑电波:算不上讨厌,但也不想见。

  宫源笑呵呵拍了拍他的肩膀:“黎黎考试要加油哦,考不好也没关系,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爸爸养你。”

  他又低声问道:“爸爸给你的卡用了没,不用心疼钱,爸爸还有,不够你再开口。”

  沈伽黎抬眼瞧着他。虽然也是烦人精,但意外没那么讨厌,甚至有点可爱。

  “用了。”沈伽黎道。

  沈岚清不满自己被冷落,强行插.进二人中间,拉起沈伽黎的双手,白净的脸蛋上飘着一抹微粉:“哥哥,我昨天特意去庙里帮你求了一签,是上上签,解签人说哥哥今天必定一飞冲天,勇夺佳绩,我为哥哥祈祷了一晚呢。”

  他低眉顺眼像忠诚的小狗,红着脸等待主人爱的摸头,要是有尾巴,此时一定摇成了螺旋桨。

  沈伽黎:“飞碟。”

  宫源&沈岚清:“哪里哪里?”

  没看到飞碟,再一回头——

  我那么大一个好哥哥/好儿子呢?

  沈伽黎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考场,检查过准考证后随着其余考生入场。

  他对考试并没信心,跨专业且临时抱佛脚,用十几天的时间恶补四年的课程,神仙来了也难绷。

  啧。

  讨厌原主,留了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