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成天骄毫无胃口,刷了四十分钟的外卖app才终于点了个鸡胸肉沙拉,特别备注油醋汁加倍,然后一边看已经看过八百遍了的三俗喜剧下饭,一边吃了沙拉,喝了牛奶。休息一会儿后,他上了跑步机,现在不敢剧烈运动了,就只是跟着古典乐快走了二十分钟。本来还打算练半小时拉伸瑜伽的,但今天吐了一整天,他到现在都还觉得四肢无力,别说把身体撑起来了,就是站久一会儿都觉得双腿发软。

  哪怕已经入夜,他还会看一下国际娱乐新闻,照例刷刷朋友圈和ins,给同行和后辈们点个赞,然后下单买了几盒话梅和山楂糖。

  正当他准备放下手机时,误触了某个广告框框,巨大的榴莲广告立马弹满了他的整个手机屏幕,刚刚开壳、新鲜饱满的榴莲果肉扑面而来,同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还有榴莲那无可替代、无法忘记、无从抹去、无法忽视的味道。

  “呕——!”下一秒,成天骄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清空了他那疯狂痉挛着的胃。

  这是今天第几次了?他记不清了,只记得今天就没有成功吃下去过任何东西,只要一吃就会吐,吐完了就全身发抖,路都走不稳,还得想办法再吃点东西,不然饿得难受,对孩子也没有好处,然后是下一个吐和吃的轮回。

  大半辈子没感受过的委屈涌上了成天骄的心头,他堂堂一个叱咤风云的杂志总监,愿意给自己的孩子所有最好的一切,现在不过才刚开始,就连填饱肚子这点小事都跟受刑似的,到底是为什么?凭什么?

  不知道究竟是饿的,还是累的,还是晕的,还是单纯荷尔蒙变化导致的,成天骄趴在马桶上,抑制不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好多年没试过嚎成这样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从小声啜泣哭成了嗷嗷嘶吼。就算是和刘毅森分手的时候,他也只是躺在床上默默掉眼泪而已,眼下哭得比卫生间排气扇的噪音还要大,然后又因为丢脸感漫上心头而更加声嘶力竭地继续哭。

  成天骄一边喘气一边骂骂咧咧,埋怨着上床不戴套的始作俑者,洗了把脸后,发现自己浑身哆嗦,镜子里的面容憔悴又苍白,顿时又被气哭了。他抹着眼泪,扶着墙才慢慢走回到客厅里,脑袋里一片浑浊,胸腔深处只有往外拼命倒苦水的欲望,抓过手机来,抽泣着打了过去:“刘毅森,你特么现在马上给我死过来!”

  一个小时之后,成天骄洗了个热水澡,被裹在软绵绵的浴袍里,手里捧着一杯放了两块棉花糖的热可可,鼻头通红,小口小口地抿着。刘毅森坐在旁边,无奈又无语地看着他。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刚才被他塞了两片白面包,成天骄有了点力气,现在又能骂人了,“不是你自己说,想让我和孩子过得舒服一点的吗?别现在又一副是我逼你来的样子,你有本事现在就走。”

  “省口气吧,别一会儿又吐了。”刘毅森摇了摇头,“早让你跟我回去,你又不听。”

  成天骄捏紧了杯子,说话时又带上了点哭腔:“我明天就请个住家保姆!你他妈现在就给我滚!”

  刘毅森见他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赶紧柔下声来,同时扯了张纸巾给他擦嘴角,“好好好,等你好点了我就走,急什么?非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别人看着都替你难受。”

  他上一次对自己这么温柔体贴是什么时候了?成天骄的委屈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但已经无法再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了,此时只是拧开了脸,抿紧双唇,把已溢到眼角的泪水又憋了回去,什么也没有回答。

  刘毅森愣了一下,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随后缓缓垂落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太清楚应该怎么安慰成天骄,以前几乎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他知道对方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也知道成天骄为人有多固执,好像一直以来,只要自己给他一点空间,成天骄就迟早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而刘毅森便一直没有仔细思考过,除了随口用玩笑话哄几句打情骂俏的话之外,成天骄是不是也需要真正的安慰和支持。

  想了一会儿,刘毅森终于还是把手掌放到了成天骄的肩头,也不知该算是亲昵还是生疏。“那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对,我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他原本凝视着成天骄的侧脸,却在对方回望过来时,有些无法面对地躲开了目光接触,“照顾你们是我的责任,好歹给我一个机会将功补过吧?”

  成天骄依然双眼通红,但语气有力,神情平静,看着他直接回答:“我成天骄,是不会吃回头草的,更不会因此和你结婚。”

  “我,我知道,我没那个意思。”刘毅森显得有点难堪,但还是点了头,“我就是觉得你可以搬回来住,最起码有个照应。不管是现在请个阿姨回来做饭,还是之后找个住家月嫂,怎么看都是我那边比较方便吧?你这儿连做婴儿房的多余房间都没有,我就只是让你住过去,没有别的打算。”

  成天骄暂时没有回答,明显是在掂量着他的提议。

  “我们现在先不计较别的乱七八糟的了,优先考虑怎么对孩子好,这是我们的共同目标,你觉得怎么样?”刘毅森看出了他的犹豫,赶紧加码,“你自己都看见了,就今天晚上,没个人在身边照顾,肯定还是不行的,对不对?”

  这他倒确实说中了,是成天骄把他喊过来的,要是每天晚上都来这么一出,成天骄自己也觉得受不了。更何况,成天骄从不认为自己没有资格享受他人的服侍,刘毅森又是孩子他爸,受他的照顾是理所应当的。成天骄虽然倔,但并非蠢,知道独自硬撑着实际上并没有好处。

  “……行吧,我明天让婉明再给我收拾东西送过去。”思来想去,成天骄点了点头,“但我可事先说明,这并不代表我在其他方面妥协了,怎么样才是对孩子最好的,我自己心里有数。”

  刘毅森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想了想,“别等明天了,我们现在就收拾,然后让老李开车过来,今晚就回去。”

  “你想得美,你可以自己搞到半夜,我可是要睡美容觉的。”成天骄想也不想就回答,“既然你这么想24小时随时候命,那你今晚就在这儿睡沙发吧,我进去了。”

  刘毅森目瞪口呆地看着成天骄进了卧室,心里开始有点后悔。刚才就不应该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让他多哭一会儿不好吗?

  第二天,成天骄指挥婉明和刘毅森的司机和助理,把他那些刚从箱子里取出来的行李,又装了回去,打包送往刘毅森家。但送回去的东西比成天骄带回家的要少,因为他心里总是觉得,自己不会在那边留太长时间,始终还是会搬出来的,而且就算还需要什么日用品,都可以大大方方让刘毅森买,反正花的是孩子他爸的钱。

  下班后,成天骄被司机送回到那栋三个月不见的小独栋,智能门锁上还留着他的指纹,但他认为刘毅森应该只是单纯忘记了这回事。房子里没什么改变,还是那副收拾得跟宾馆客房差不多的性冷淡模样。成天骄的行李已经拆开整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纸箱子堆在客厅的一角,除此之外,一切与他名正言顺住在这里的时候没有太多差别。

  成天骄沿着楼梯往楼上走,瞧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一排画,前面的都是装修自带,只有最后一副是他买回来的,刘毅森根本不在意这些装饰。楼上的健身区域,划船机依然放在靠墙的地方,因为当时成天骄想要在景观位置练瑜伽。主人房在走廊的尽头,对面则是客房,是成天骄从今晚开始睡觉的房间。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要睡客房的,“我们现在就只是合作育儿的关系而已,你要是需要暖床的,就自己买电热毯去吧。”成天骄是这么跟刘毅森说的。对方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地照做了。

  两年的习惯,使成天骄下意识地走到了走廊尽头,直到伸手握住了门把,他才反应过来,这间他曾进入过无数次的房间,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光临了。

  就算他记得从门口踏多少步后可以跌在大床上,就算他不止一次赤裸地在房间中挑选出门要穿的衣服,就算他在里面的浴室洗澡次数比房主本人还要多,此时此刻,这里也不再是他的避风港了。成天骄有些晃神。

  刘毅森的脚步声传来,成天骄立刻收回了思绪。在刘毅森开口询问之前,他就扭头扫一眼,脸色如常地问:“我有半瓶香水找不见了,是不是之前漏在你这里了?”没等刘毅森回答,他就径直开门进去,绕了一圈没啥收获,又大摇大摆地出去了。刘毅森跟在他后头,手里拿着两条新的毛巾,和他一起进了客房,也不知道刚才究竟看出来什么没有。

  “婉明说你已经吃过晚饭了?”刘毅森把毛巾放到客房里已经铺好的床上,环顾了一下周围,这里布置得干干净净,成天骄平常需要的东西都已经摆了出来,和他自己的房间差别不大,“那你……要加班还是早点休息?反正,需要什么喊我就行,我就在隔壁。”

  这是成天骄第一次感受到刘毅森的客气。鉴于他们刚认识没多久就滚到了床上,成天骄在此前从未体会过,做刘毅森的客人的滋味。他顿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习惯性地维持着表情的冷淡,点了点头。

  刘毅森便出去了,留下成天骄独自在房间里。

  成天骄有些迷茫地坐到桌子前,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好。他的视线游离着,瞥见了桌面上摆着的话梅。

  “这么快就送到了……”这应该是他自己在网上买的吧,刘毅森才没有这么贴心呢,能想起这种小事来。

  握着那一小罐话梅,突然,成天骄觉得好累,同时他也足够清醒,知道这些情绪的出现都有原因。

  因为,他确实喜欢过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