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反问:“你不是说没听到吗?”

  裴年尴尬地咳了咳,食指和拇指凑在一起,间隔几近于无,“就听到了一点点,一点点。”

  其中一人却盯着她感叹道:“哇,这真是人能长出的脸吗……”

  褪下了荧幕上的浓妆艳服,裴年今天穿了件浅色的羽绒外套,牛仔裤下的腿长又直,头发松松垮垮的扎成丸子,脸蛋素净,连口红都没涂,可一眼望过去,皮肤白净透亮,像是自体发光的小太阳。

  女生“腾”一下站起来,有些忐忑地问:“可以……合张影吗?”

  裴年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得后退了半步,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脸。

  接着重重点了点头,“当然!”

  说着,她立马站到女生身边,脑袋往她的方向靠了靠,既不过于唐突,看着又显亲昵。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女生满意地收起手机,“呜呜呜你真的好好,新粉已经被锤死在坑底了。”

  裴年高兴地弯着眉眼,“这才哪儿到哪儿呀,能被你们喜欢才是我的荣幸。”

  她虽和女生说着话,但余光也一直注意着旁边,瞥见旁边女生越来越尴尬的表情,裴年主动开口道:“那我就先走啦,不打扰你们了。”

  女生:“嗯嗯!”

  脚步声渐渐远去,从她们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裴年蹦蹦跳跳的身影。

  女生一脸满足地抱着手机,像是在守护什么巨宝。

  恍然间一抬眼,就见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裴年不知何时回过了头,铺天盖地的阳光洒了她满身,而她微微偏着头,手臂在头顶围出了一个心型。

  只一眼,就被甜到了心坎里。

  女生控制不住地低声尖叫,“啊啊啊她怎么这么乖啊!居然给我比心诶!!!”

  她下意识地想要和身边的朋友分享,头都扭过去了才想起来这人几分钟前还在那儿说此生最讨厌裴年。

  正当她解锁手机想要去网上发泄一通时,手臂忽然被人戳了戳。

  就见刚才还一脸坚决说看裴年一眼都嫌晦气的好友眼里迸射出狂热的光,脸蛋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

  “艹!裴年真好看!”

  “冲着这个比心,我黑转粉了!我要做裴年永远的!死!忠!粉!”

  -

  正在等着方若聊完天的裴年并不知道自己短短几分钟内又多了个死忠粉,她站在树下,百无聊赖地数着人头玩。

  十点刚过,从石阶上走上来的人明显多了不少。

  “78、79、80、8……等等!”

  裴年数人头的动作一顿,她眯了眯眼,像是不确定一般往前走了两步。

  上上下下的人流中,男人身高出众,他困倦地耷拉着眼,额前刘海被风吹起。

  那是——

  谢连?!

  ……

  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江明海撑着膝盖不住喘气。

  他偏头看着谢连,半晌,不服气地发问:“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累?”

  谢连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嘴唇在口罩下勾出一抹弧度,“是你该锻炼了。”

  “你小子!”江明海忍不住骂他,“我这都是为了谁?”

  “听说这庙的平安符可灵验了,一会儿咱们先去上柱香再请符。”

  江明海四下看了看,警惕地压低了声音,“来寺庙拜拜总没有坏处,再这么倒霉下去,哪天你……”

  命没了都不知道。

  “走了走了。”说了没两句,江明海又推着谢连往前走,“听说这儿上香还得排队呢,好不容易放两天假,早上完早回去休息。”

  话是这么说,可江明海也是头一次来这儿,他带着谢连七拐八拐,反而越走越偏僻了。

  山间地小道铺满了落叶,一踩上去就会嘎吱嘎吱响。

  不知走了多久,才在道路尽头看见个翘着二郎腿的小和尚。

  江明海立刻小跑过去,“小师父,我们迷路了,请问正殿怎么走啊?”

  小和尚抬头看了眼,撇撇嘴并不想回答,可在看到江明海身后缓缓走来的男人时,又默默改了口,“我可不白指路。”

  “当然,当然。”江明海深谙此道,“一会儿我多捐点香火钱。”

  小和尚摇了摇头。

  他把手伸进宽大的袖子里,勾出一串棕黑色的佛珠。

  路边摊二十块钱一串的那种。

  小和尚清了清嗓子,下巴微抬,“凑个吉利数,666。”

  江明海:“你他妈不如直接抢钱?”

  “佛门之地,怎能出口成脏?”小和尚挑了挑眉,“要不要,不要我走了。”

  “这地儿可没第二个人给你指路。”

  江明海正犹豫着,谢连站在他身边,慢悠悠开口,“怎么,看不起师父年纪小?”

  江明海:??

  报复!绝对是报复!

  偏偏这小和尚还和谢连串通好了似的,连忙接着说下一句,“想我也是破尘大师的关门弟子,到头来居然因为年纪被人瞧不起,唉……”

  前有狼后有虎,江明海咬了咬牙,“买!”

  话音落下,小和尚立马从怀里掏出二维码。

  他欢欢喜喜地收了钱,视线却悄悄停留在谢连身上,在他抬步离开的瞬间,出声挽留,“谢……这位施主。”

  “小僧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是否霉运缠身啊?”

  谢连脚步一顿,他半偏过头,眸子里多了几分探究。

  “是的是的。”一听他说起这个,江明海立马就来劲了,“小师父是有解决办法?”

  小和尚:“办法没有,但……”

  谢连顺势望过去。

  从小到大,他都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但最近发生的这一切,已经不是用科学常理能解释得清的。

  况且他戴着口罩,被认出的可能性很小,这小和尚却能精准说出他的姓和最近状况。

  很难不让人深思。

  “但什么?”

  “但也不是全无解法。”

  “怎么解?”

  小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低下头,“遇到命定之女可解。”

  谢连垂着眸,语气质疑,“是吗?”

  浓浓的不信任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毕竟是个人都不会相信,自己的命运被掌握在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手中。

  但谢连依然是礼貌的,他对着小和尚点了点头,说道:“多谢。”

  说完,他转身离开,江明海匆匆跟上,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你还没告诉我正殿怎么走呢。”

  小和尚随手指了指,“这条路走到尽头左拐就是了。”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

  耳边又响起了枯叶被踩碎的声响,小和尚抬头看了眼,连忙正色,“师父。”

  “都告诉他了?”

  “是。”小和尚恭敬地半垂下头,全然不见刚才随意散漫的模样,“但他好像不信。”

  “信不信的,我们又如何做主呢?”

  老和尚慈眉善目地,盯着自交错树枝间泄露下来地一点日光,“得看他自己如何选择。”

  -

  裴年进的,是一处略显冷清的殿。

  方若非说这是vip顾客才能来的地方,比前面排了长龙的正殿灵验不少。

  高大威严的佛像静静立在眼前,裴年抬眼看着,只觉得从晨起便有些躁动的心情都安静了不少。

  因为从小受到方若的熏陶,她对鬼神之事一直都有几分相信,而在世界线出现后,就增长为了十分。

  前世今生都有了,神佛怎么就不能存在呢?

  供桌前摆放着两个蒲团。

  裴年跪在了其中一个上,双手合十,虔诚地低下头。

  “吱呀——”

  身后的殿门被人推开。

  大约也是来求平安上香的,因此裴年并没有回头。

  鼻尖萦绕着满满的檀香味,裴年闭着眼,神色很平静。

  她不想求事业顺遂,也不想求爱情美满,她只希望父母能健康长寿,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如果愿望真的能被听到,那么……

  “我还希望,”裴年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坚定,“恶有恶报。”

  之后便是要上香。

  供桌两侧都摆着未开封的香,裴年抽了三支出来,点燃后对着佛像恭敬的拜了三拜,然后稳稳当当地插进香坛。

  与此同时,身侧响起某样东西断裂落地的声音。

  裴年下意识低头,就见三根从中间断开的线香掉落在地,其中一根还咕噜噜滚到了她脚边。

  裴年捡起来,正要给人递回去,一抬眸,却撞进了道深邃的视线。

  “谢连?”

  “是你?”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线重合,在寂静的室内荡出一阵回声。

  裴年觉得,这真是巧得有点过分了。

  偌大的寺庙,那么多供奉佛像的大殿,怎么他们俩就偏偏在这儿遇到了呢?

  而当裴年看到谢连单手捏着线香,静静站在佛像前时,她忽然想起了那天看到的某乎评论,嘴里嘟囔着:

  “他不会真是哪位大师的亲传弟子吧?”

  她自以为说得小声,奈何殿内实在太安静,一点点声音都会轻易地荡出一层回声。

  裴年:“……”

  社死,实在是太社死了。

  谢连轻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他看着眉眼带笑,嗓音也温柔,可听起来莫名给人一种威胁感。

  裴年开始装傻,“没说什么啊,就是感叹一下。”

  “大明星长得真帅!”

  谢连笑着反问:“我戴着口罩,你也认得出来?”

  “大明星诶!”裴年一脸的理所当然,“上次在医院我就认出来了好吧。”

  话音落下,见谢连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裴年转身就要走,可在她靠近殿门的刹那,身后再次传来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响声。

  她回过头,就见谢连第二次抽出的三根线香跟被施了法术一样再次齐齐断裂。

  裴年:“……”

  这是衰神转世吧?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谢连不服输的去她那侧的香袋里又抽了三根。

  结果还是一样。

  裴年忍不住笑了,“你这也太倒霉了点。”

  她实在是难掩笑意,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语调也微微上扬,浑身都是青春少女的明媚与阳光。

  “要不要我帮你拿几根?”

  提到这个,谢连素来温文尔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条裂缝,“好。”

  果然,经过了裴年的手,那三根香便没再断开。

  裴年功成身退。

  但在门外等着的并不只有方若。

  殿门被推开,江明海顺着声音望过去,眯着眼辨认,“裴年?”

  裴年也有些惊讶,“江经纪?”

  “好巧。”

  方若看着自然而然搭上话的两人,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裴年:“偶然遇见过几次。”

  到底也不是多熟悉的关系,简单寒暄了几句,裴年便和方若先行离开。

  过了几分钟后,谢连也出来了。

  江明海迎上去,“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感觉整个人焕然一新?”

  谢连面无表情,“我在里面弄断了九根香。”

  “不对,不是我弄断的。”谢连嘲弄地笑了声,语气平淡毫无起伏,“它是自己断的,你信吗?”

  江明海:“那一定是因为我们还没求平安符。”

  他拉着谢连又风风火火地去求了平安符,一直到回程的路上,都没听见他抱怨一句。

  江明海:“怎么突然变这么听话了?”

  谢连原本望着窗外,闻言,回答道:“心情好。”

  从大殿出来时,他就觉得自他倒霉起便一直沉沉压在身上的郁气,好像都消散了不少。

  午间的微风自窗缝飘进车内,谢连顿了顿,忽然问:“刚才比我先出来那个,也是演员?”

  江明海:“是啊,叫裴年,这两天热度还挺高的呢。”

  谢连单手支着脑袋,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