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往里开, 门框凹进去部分，尤音就被紧紧堵在这一方天地里。
她脸红透，小声吱唔：“你离我太近了, 走开。”
右手还被他攥着，狗男人不知发的什么疯，非常用力, 尤音挣扎，“松手, 痛啊。”
周边空气变的稀薄, 呼吸凝结成粒子飘荡, 空间变得拥挤。
席庭越松开, 晦暗眼神逐渐清醒, 后退一步。
他捏紧手心，瞳仁收缩，好半晌，像个大哥哥, 缓声说, “保护好自己, 无论什么时候，关系再好也要留个心眼。”
“在一起的话告诉我一声。”
尤音低着头，视线随意扫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男士拖鞋上, 设计简洁，和水明漾他常穿的那双差不多。
她没应声也没有动作, 不多时，那双鞋移动, 转身离去，很快, 门口响起轻轻关门声。
尤音这才抬头望向大门，玄关处唯一一双男士拖鞋整齐放在最底下一排鞋柜上。
她眨眨眼，心底长松口气。
睡觉前才看见编辑给她发的合同，尤音一晚上莫名其妙的心绪终于找到转移路径。
打开第一页，看见乙方：云雍影视文化有限公司。
她直接懵圈，云雍娱乐？慕总和谢导的公司？那个手底下好几个顶流的娱乐公司？
尤音顾不得现在准备休息，给编辑发消息问什么情况。
编辑在线，回：【白纸黑字写着呢，你慢慢看。】
尤音咽了咽口水，继续往下。
上次的单行本合同她只简单扫过几眼就签了，但这份三百万的合同她不敢掉以轻心，也害怕有什么坑在等着她。
出单行本大体上只是把她在网络上的连载搬到纸上，影视改编不一样，她不希望她笔下的角色被魔改。
可看到第二条，尤音小小脑袋炸了。
改编权、信息网络传播权、复制权、发行权、表演权及改名权，好多权……
还有授权许可方式里独占、排他、普通许可方式又是什么？
她不是文盲也不是法盲，但太多没接触过的专业名词还是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不认识相关行业的朋友，这个时间也不好再联系编辑，只能自己一个个百度，百度一个小时，终于对这两条有了初步了解。
累了累了，整份合同十页，尤音决定明天再看。
第二天八点醒，吃完早餐先把昨天和今天的工作任务画完，画起画来时间过得飞快，一抬眼已经下午两点，随便吃点东西，又睡半个多小时午觉，醒来开始研究合同。
五点半，门铃响起。
席庭越。
昨晚气氛有些奇怪，尤音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低落，她以为他今天不会过来，或者这几天都不会来，可他来了。
尤音侧了侧身子，他走到门关，熟练拿出自己拖鞋换上，不带情绪问：“吃过饭没有？”
“没有......”
“有没有想吃的菜。”
“没有......”
“那我看着来。”
说完已自顾脱下西服搭在椅背，尤音看他挽袖子的动作，看他腕间那串黑檀木，心底深深叹气。
这算什么啊，他真想当她哥不成？
尤音重新坐回沙发抱着电脑看合同，后面的条款大多是模板了，她只需要大致看看就行。
过了会，身后来人，他低声问：“在看什么？”
尤音犹豫几瞬，回头问他：“云雍娱乐要签我的作品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上次漫展偶然遇见，那展架上什么信息都有，他知道她在画漫画这件事。
“知道。”席庭越先去厨房关了火，再走过来，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怎么了？”
尤音从昨天知道影视方是云雍后心里一直藏着疑问，她总觉得这件事稀奇，主要是不敢置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头上。
她斟酌了下，轻声说：“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男人坐得随意，语气却正经，仿佛在会议桌上谈判：“云雍娱乐其中一个板块是投资影视项目，他们这几年虽然自产的影视剧不多，但目前市面上大热的电影或剧集都有他家的资本。”
“我没有云雍的股份，插手不到人家的业务，再来我只认识慕柠，而购买剧本、作品这样的事不会件件经手她一个总经理，是底下人经过市场、热度等综合考虑讨论才决定采购你的作品。”
“最后经经理敲定，上报给慕柠，她签了字同意才到和你和你的网站商讨合作事宜。”
席庭越目光镇定看着她，“我知道是因为我们常沟通其他工作，她了解我们关系，顺口提起过一嘴。”
他解释得明白，尤音一颗悬起来的心瞬间放下。
“刚刚在看合同？”
尤音点点头。
“有什么问题吗？”
大问题没有，但有些小细节她不太能确定，尤音想了想，挪动两下把电脑给他，席庭越这种人，每天不是在签合同就是在签合同的路上，懂得肯定比她多。
“你看看第二条，‘乙方为改编及制作之需、有权对该作品内容进行乙方认为必要的改动’，这里后面没了，这意思是不是说我签了合同之后他们怎么改都不关我事了？”
席庭越接过电脑看了几眼，随后认真朝她道：“漫画和电视剧是两种不同的文化呈现形式，要拍摄电视剧必然要对你的作品进行改编，签下这个意味着对方拥有改编权，不是说怎么改都不关你事，一个合格的制作方和会作者深入沟通，争取把作品、人物做得更完美。”
“云雍不是小公司，他们有经验有能力，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也可以大胆提出你的需要，不要因为自己只有一个人而不敢提要求。”
尤音听懂，“知道了。”
席庭越看她，“还有什么？”
尤音接着给他指了两处，席庭越一一耐心解答。
答完尤音心里也有了底，“谢谢你啊。”
席庭越把电脑还给她，温声说：“第一次没经
验，以后多了就好了。”
尤音可不敢做这些梦，有第一次她已经觉得很惊喜，她喜欢一步一步来，不抱太大的希望，将来遭遇挫折时会更容易面对，又如同此刻遇见好事，心里全是欣喜。
她抱着电脑，等旁边男人起身时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席庭越，合同金额是三百万，这个价格合适吗？”
“不算高，但也不低，可以接受，等你这部作品改编成功，之后的会水涨船高。”
尤音咧嘴笑，“那好吧，就这个价格，省得我再去谈了。”
席庭越看着她唇角笑意，也跟着抿起唇，“吃什么？”
尤音下意识答：“还有排骨吗？想吃糖醋小排。”
“有。”
......
第二天尤音跟编辑确认了这件事，发送完消息，她在床上滚了两圈，高兴不已。
三百万，交完税也是好大一笔钱啊，这不是天上掉馅饼是什么？而且合同承诺签字生效三个月内会把版权费一次付清，等都不用等。
看天花板傻笑了三分钟，尤音伸手摸过手机，再次搜索北城房价。
她好像......付得起首付了......
唔，就是购房资格的问题，真是烦人。
算了算了，有钱傍身一切不愁。
尤音跟夏仪分享这个好消息，夏仪那边直接打电话过来，用好几个“卧槽”来表达惊叹。
“可以啊蜡笔小音，你出息了。”
尤音嘿嘿笑：“运气运气。”
“贴贴贴贴，快点把你运气分一点给我。”
“分你！”
闹了一会，尤音问她，“八戒，你想要什么礼物吗？我想给你送，这个圈子我只认识你，谢谢你之前一直陪着我，鼓励我。”
夏仪：“干嘛，别煽情啊。”
“没煽情，现在我们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见面的机会少了，我，”尤音轻松笑：“我很想你的。”
“知道啦知道啦，我也想你，你要是真想给我送就送你单行本的签名版，要十本！我要好好炫耀炫耀。”
尤音明白她意思，不多强求，“好吧，那你等着哈。”
“行嘞。”
电话挂断，尤音转而去联系赵小桃。
赵小桃工作忙，等午饭时才有空回过来电话，声音里都是委屈：“呜呜呜音音我想辞职。”
“怎么了？”
接着尤音听了半个小时的苦水，是职场里她没经历过的各种明争暗斗抱团打压，她听得心惊，“怎么这么可怕啊？”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想辞？我在这差不多都工作一年，你知道吗？昨天我们组新招进来一个今年准备毕业，划重点，是准备毕业还没毕业的学生，而且学校也没我们学校好，可人家之后的正式工资比我多一千，一千啊！不是一百！”
尤音心疼，“桃子......”
“我没事你别担心。”赵小桃哼了几声，“说出来好一点了，垃圾老板垃圾团队垃圾工作！等老子以后发达了回来猛打你们脸！”
尤音：“支持你，我躲后面给你递棍子。” “哈哈哈好啦好啦，不说我了，你呢你最近怎么样，复试也结束了，接下来做什么？”
“我想六月去一趟新疆。”
尤音都打算好了，那会儿学生党大军还没放假，六月的新疆也十分漂亮，她想去看看。
一个人肯定不行，她打算报质量高一点的小团，路上也有伴。
赵小桃一听，整整沉默了两分钟。
两分钟后，“音音，我明天就提辞职，跟你一起去。”
尤音失笑：“你别冲动。”
“不是冲动，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会得乳腺癌的，我需要好好放松。”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她们两个是女孩子也不敢单独行动，俩人在网上对比咨询，最后报了一个正规旅行社的正规团，价格高了点，但是行程安排不紧凑，自由舒服。
徐游知道这事时露出羡慕的眼神，尤音说：“以后机会很多，等我们开学有时间了再一起出去玩。”
第二天一大早，尤音手里躺了份文件，《新疆旅游全攻略》，二十页，七八万字，还配有图片，全是徐游根据她们的旅游线路做的攻略，事无巨细。
尤音说不出话，发过去一个谢谢，又觉得不够，又发一个。
徐游：【好好玩，记得跟我分享照片。】
【好，给你发。】
一直到六月中旬，准备出发前两天，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某人再次出现。
他回申城处理事情去了，回了差不多一个月，离开前特地来告诉她，时长地点都交代清楚。
尤音那会呆了好久，以前他出差可没这样，去哪里去多久一概不知，她都是从陈叔那里知道的消息。
她后来想，以前费尽心思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怎么不想要之后纷纷来了？
就像丢失的身份证，需要用时永远找不到，等补办好它就出现了，可是它已经作废，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一张卡片。
席庭越敲门进来，看见她收拾行李，皱眉问：“去哪？”
“去新疆。”
男人眉皱得更深，把手里一个袋子放餐桌上，“和谁去？徐游？”
尤音收好阳台上衣服进卧室，扬起声音：“不是，和赵小桃。”
席庭越跟过来，站在门口：“只有两个人？去多久。”
“没有，报了团，团期是十天，但我们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回，可能继续待个几天吧。”
那边冷，尤音从衣柜里找了件大衣折好放进行李箱，等一会没等到应声，抬起头看，视线对上，几秒，尤音移开，继续去收拾衣服。
席庭越：“等会把旅行社信息和领队联系方式发给我。”
“我发给徐游了。”
门口男人沉默，没再继续要，转而说：“那边情况复杂，注意安全。”
“知道知道。”
“餐桌上给你带了东西，一点吃的，别忘了。”
“谢谢啊。”
他又站了会，离开。
尤音收拾好才去客厅，袋子里有她喜欢的那家蛋糕店的面包，还有两个保温盒。
她想起以前席庭越回国，或者每次碰上假日出差回来给她带的那些礼物，珠宝项链，贵重又奢侈。
如今倒是不一样了。
她打开来，保温盒里四道菜，还温着，冒出香味，尤音一眼认出来温姨手艺。
眼眶忽然有些热。
......
后面旅程一路顺利，尤音和赵小桃玩了一路，吃了一路也拍了一路。
新疆地广，景点和景点之间距离远，但最美的风景往往在路上，他们是商务车，碰到可以停车的地方会随时停下，记录下这一段美好记忆。
同行的其他几个也都是年轻人，一路上欢乐不断。
尤音几乎两天一条朋友圈，点赞很多，席庭越也会点，有时候是秒赞，有时候是深夜，反正每条下都有他。
团期最后一日，在喀什分别，一对情侣在旅途中和她们想法一致，打算多停留几天，四人组队游玩。
没有固定行程的旅游轻松不少，晚上十点是喀什的日落时间，晚霞灿烂。
这边是市中心，一百米一个岗亭，十分安全，他们找了家烧烤店坐下来，打算享受这难得的“夜宵”时间。
赵小桃：“你们说我们回去是不是得倒个时差？”
男生说：“是啊，这天天的九点十点天黑，人都还精神。”
点好烧烤，四人断断续续聊天，深入聊自己的工作学习，说到共鸣处一起批判一起发泄。
尤音静静听他们说，觉得十分有趣。
两个小时后，赵小桃手机响起，来电显示：音音哥哥。
这是上次备注的，赵小桃疑惑：“音音，你哥给我打电话干嘛？”
尤音探头过来，也看见那名字，“不知道......”
赵小桃接通，听见那头镇定却含着抹焦急的问话：“尤音呢？”
“音音？”赵小桃懵逼，看看坐在她面前完好无缺的人，“在呢，我身边。”
那边停了会，似乎是松口气，声线慢下来，“你让她给我回个消息。”
“行。”
尤音已经听见俩人对话，掏出包里静音的手机一看，十三个未接来电，未读微信消息九条，全是他，问她在哪，怎么不回消息，连续几遍。
这一套给尤音整无语，【怎么了？我在吃东西，手机静音了。】
【好，不要静音。】
莫名其妙，尤音不回了，把手机放进包里。
大概十分钟，又拿出来，取消静音。
这边席庭越同样放好手机，旁边闻晋失笑，“哥，这个电话要是不接通，你是准备报警呢，还是调个航线飞过去？”
不就没发朋友圈，瞧他那个紧张样？
先前他可都看得清楚，这人来回翻人家朋友圈，每三分钟刷新一遍，这才有后来这一出。
席庭越睇他一眼，“没事说滚。”
“有事有事。”闻晋不敢再调侃，赶紧说正事。
......
尤音玩了两个星期后到家，出去时一个行李箱，回来时两个，她买的特产太多，大袋小袋，干脆直接再买一个行李箱。
一到家，楼上某位像是闻着味一样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
席庭越语气自然，“你这门该修修了。”
尤音翻了个白眼，推着其中一个行李箱进屋，席庭越推剩下一个进来，随后倚在餐边柜看她整理特产。
女孩穿得随意，头发也随便用夹子夹起来，露一半的侧脸好像黑了些，脖子部位也是。
那边紫外线强，她这细皮嫩肉的玩个十几天能不黑吗。
再看桌上被她一一摆好分类的特产，失笑道：“你买这么多干嘛？”
“哪里多了，我自己一份，祁夏姐一份，徐游一份，再留一份分给小区里保安和保洁他们，一点都不多。”
“还有呢？”
“还有什么，没有了。”
席庭越心里笑，保安和保洁都有，就他没有是吧？
“吃不吃饭？”
女孩手下动作不停，“不吃，飞机上吃过了，不饿。”
席庭越再看了会，“我上去了。”
尤音巴不得他上去，“快走吧你。”
等走到门口，她叫住人，“等等。”随后扔过来一包葡萄干，“买多了。”
席庭越看着手里唯一一包新疆特产，掀起唇，出门。
尤音分好，用袋子装了一份去对门给祁夏。
不过这会下午五六点，她把不准她在不在，敲了三遍门没人回应，尤音解锁进去。
门一打开，先闻到空气里一股浓烈的酒味，再看见客厅地毯上散落的各种酒瓶，红的啤的大的小的各异。
祁夏爱喝酒，但平常都是小酌，从来不会酗酒。
尤音渐渐察觉事情不妙，眉头深皱。
她放下特产，踢开脚下一个易拉罐，直接往卧室去。
卧室昏暗，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气味也好不到哪里。
尤音打开灯，一眼看见床上七扭八歪鞋都没脱的女人，垂下来的手还握着空了的红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