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客厅里,王丝视线在秋梦一和顾圣易二人中游离,半晌,像忽然反应过来似的猛然站起身:“好啊!那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今天是特意去办公室找你告状去了?”

  王丝话落,一脸怒气冲冲:“圣易,你不必瞪着梦一,那个指示是我下的,我早看不惯那个毫无家教礼貌的舒梓荞,小小年纪,一付高高在上的模样,叫她得了意,那岂不更是眼里容不下旁人!我就是想顺手教训教训她!”

  顾圣易听着,脸色一点一点暗下去,渐渐的,颇有些不可置信:“妈,您与她才只见过一面吧,您何苦为难她一个小姑娘。”

  不想王丝听了儿子的话,脸上倒是满满的冷笑:“今天之前,或许是我一时冲动出手重了点,可今天以后,我反倒觉得是我之前太轻纵了她,没注意到她的威胁!”

  王丝顿了顿,语气愠怒道:“圣易,你今天去公司,是不是就是特意去见她了?还被淋了雨,如此一副惨兮兮狼狈模样,也是因为在大雨中追着她出了大楼?你和我说实话,你和她到底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见面前的儿子依然沉默冷着脸,而身旁秋梦一脸色苍白乖顺坐着的模样,两相对比,王丝气不打一处来,语气骤然拔高:“圣易,你疯了吗?你可是已经有梦一了,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只待再过两个月梦一满十八岁,你们就要举办订婚仪式了,那样不知来路、心地邪恶的小丫头,你为何要去招惹?”

  “我和舒梓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顾圣易开了口,声音冷静自持,“从送梦一第一次去广音初见她算起,我总共见到她也不会超过五次,这一点,你们大可以放心。”

  顾圣易话一落,王丝畅然舒一口气:“那不就行了。”她转回头拍了拍秋梦一的手背,“梦一,你也可以放心了。”

  不想,秋梦一原本微笑回应的嘴角抬到一半,顾圣易接下来的话,却让二人脸色骤然一僵。

  “只是,我与舒梓荞有没有关系,这和我与梦一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妨碍。”他抬了头,语气如刚刚一样冷静淡然,“妈,在国外这几个月我想清楚许多事情,其中便包括自己的婚姻,我自己的结婚对象,我还是想自己选。”

  秋梦一脸色霎时一僵。

  王丝满脸不可置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圣易转眸看向一旁的秋梦一,沉声开口:“对不起,梦一,我对你,或许只是兄妹之情。”

  “你胡扯!”一向以优雅自持的王丝女士甚至坐不住,“还说什么没关系,你说,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因为那个舒梓荞,我告诉你顾圣易,那样的女孩儿,我决不允许你和她发生关系,更不会允许她踏进顾家的门,她配不上你,根本配不上你。”

  王丝的话让顾圣易眉头再次深深的紧锁,他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沉默起了身,转身向楼上走去。

  看到一言不发准备逃避的儿子,王丝怒气简直到了顶点,她猛得站起身,便想要追上去,却不想手腕被另一只柔柔的手忽然拉住,王丝低了头,看到正拦住自己的秋梦一,她的眼睛里甚至含着眼泪:“阿姨,能不能让我去和易哥哥谈一谈?”

  王丝一脸心疼:“好,好梦一,你尽管去骂他,我会给你撑腰,他今天一定是脑子糊涂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秋梦一惨然一笑,唇角弯了弯,默默起了身,也向二楼走去。

  二楼的走廊安安静静,秋梦一敲了敲二楼书房的门,推开,看到顾圣易正独自立在书房的落地窗边发呆,长身玉立。

  窗外不知何时再次下起了大雨,水痕在玻璃上弯延而落,如同划过人脸的泪痕般无休无止。

  秋梦一缓步走到落地窗旁的书桌前立住,窗前顾圣易的侧颜冷厉,如同窗外大雨的天气般阴云满布。

  “对不起,梦一,”顾圣易开口,声音略显颓丧,“我知道我刚刚的话有些过分了,可这样的事长痛不如短痛,我不希望你为我痛苦太久。”

  秋梦一安安静静的听着,半晌,轻声开口:“易哥哥,你记得我们认识多久了吗?整整十年多了,你觉得,我真的只是‘短痛’一下,就够了吗?”

  话一落,顾圣易黑眸终于转过来望向她,眼神中满是愧疚和无奈,他沉声:“我也希望我一直以来爱的是你。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惊雷,秋梦一原本僵住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半晌,她平复呼吸,将原本积满眼眶的泪水生生逼了回去:“易哥哥,以前很害羞,我不敢和你说,可现在,我想直白的告诉你,我真的很爱你。”

  窗前的顾圣易眼眸微凝的看着她,眼神中却除了怜惜,再无其他波澜。

  秋梦一声音缓缓,一字一句:“易哥哥,我想和你说,不管你现在还爱不爱我,或是将来会不会爱我,我都会一直站在原地等着你,直到你看到我为止。”

  顾圣易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正视着她:“梦一,你没有必要。”

  秋梦一却微笑摇了摇头:“不,易哥哥,你不懂,因为我懂舒梓荞,你和她就算真的在一起,最终会受伤害的也一定是你。而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伤害你,所以我能做的,只能是站在原地等你。”

  秋梦一低头,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只小巧精致的录音笔,随即轻轻放到一旁的书桌上:“易哥哥,我真的很爱你,我不会放弃你。”

  话落,她转身,再次安静离开了书房。

  ***

  顾家大宅的门口,秋梦一站在门廊前,双手将纯白色小方包拎在身前,雨落雾起,如串如珠的水幕后,整个人如同谪下凡间的仙子般纯洁、干净。

  包中的手机忽然响起,秋梦一拿出,目光在落向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时忽而微微一凝,她按下接听键,电话举起时声音异常低沉:“不是说过,我不打给你不要主动打过来吗?”

  “《星之秀》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只要顾家出了手,不管是不是顾家人做的,外界都会默认是顾家,更何况顾圣易的妈妈正好替我认下了,易哥哥也没有怀疑我。”

  “怎么这么啰嗦,说过给你保前五就一定保得了前五!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自己没用!你要是个有用的,也不用我硬出手踢舒梓荞出局了!行了!别啰嗦了!”

  秋梦一挂了电话,忽觉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她吓一跳,急忙回了头,见王丝走出来:“梦一,外面雨大,要不我去叫圣易,让他送送你?”

  秋梦一闻音,稳了稳刚刚慌乱的情绪,目光望了望大厅旁空荡荡的楼梯,眼中落寞一笑:“不了,易哥哥现在心情应该不太好。”

  王丝听着,更是一脸心疼爱惜:“你这孩子!”

  “车来了!”秋梦一亲昵的抱了抱王丝,“阿姨,改天再见。”话落,已在司机撑起的伞下缓步向车边走去。

  ***

  入夜,大雨持续,潮湿的雨汽透过舒梓荞刚刚半开的窗子灌进来,一室冷风。

  上昌市一家高级酒店的房间内,舒梓荞拖着酸痛的身体从床上坐起,勉力自己站起身,光着脚走到窗前,将窗关了起来。

  整个脑袋像被炸掉似的痛,连关节,眼珠都是酸涨不已,舒梓荞回身走到床旁,拨通了酒店前台的电话:“对不起,麻烦帮我去买一盒退烧药。”

  “好的,客人,要送你去附近的医院吗?”

  “不用。”

  挂断电话,舒梓荞重新钻回到床上被窝里躺下,可是身体,却依旧像坠入冰窖似的冷。

  自己的手机再次响起来,舒梓荞看着手机屏幕上季康盛的名字,眼神微微一凝,无奈,接了起来。

  “舒梓荞,你疯了吗?”季康盛难以置信的吼声从电话听筒内炸响,“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好吧,这件事先不管,你到底对睿渊说了什么,他像疯了一样冒着大雨全世界找了你整整一天。你们两个不是从小时候就认识了吗?为了什么事情要闹掰到这个地步,你拉黑他电话,删除他好友,又让他找不到,你是打算让他崩溃吗?”

  舒梓荞沉默听着:“睿渊他,现在没事吧?”

  “舒梓荞,你声音怎么了?”

  舒梓荞一怔,忍了忍自己的咳嗽:“我没事。”

  电话彼端的季康盛叹一口气:“我找到睿渊的时候他浑身湿透,一个人在公司里急得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一见到我就问我你能去哪儿。现在,他发烧了,烧得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我正在医院里照顾他。

  舒梓荞,这不像你,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对睿渊,再说你今天躲他一天又有什么用,你我三人在同一间公司,你俩甚至上同一间学校,等到周一,还不是一样要见到?”

  舒梓荞沉默着,半晌,缓声道:“我是想让睿渊明白我的决心。”

  “什么决心?”

  “‘只做朋友’的决心。”

  一句话,电话对面的季康盛沉默了,他明白了,他明白了两个人在因为什么而置气,也明白了睿渊为何会像现在这样突然崩溃。

  “那你现在,还好吗?”

  “嗯。”舒梓荞鼻音浓重的答道,“你照顾好睿渊就好,我没事。”

  “好吧。”这一次,季康盛没再多说什么。

  挂断电话,舒梓荞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很烫,又似乎很凉,她好像已经分辨不清了。

  手心不经意蹭到自己的太阳穴,她吓一跳,怎么这么多眼泪?我哭了?什么时候哭的?舒梓荞怔怔的。

  ***

  顾家大宅,梁管家再一次将退烧药送到顾圣易房间里时,他人已经皱着眉头在床上沉沉睡着了。

  梁管家拿起电子体温计扫了一下顾圣易的额头,体温居高不下。

  梁管家眼神一凝,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备好车,现在要送少爷去医院。”

  “是。”

  听到对方的回答,梁管家方弯腰轻轻掀开顾圣易被子的一角:“少爷,我们现在送您去医院。”

  顾圣易没有回答,梁管家却蓦然发现他手中正紧握着一支精致小巧的笔。

  梁管家一时有些不明,伸手想将笔从顾圣易手中拉出,不想他一动,原本意识迷糊的顾圣易竟反射性用力回握不肯松手。

  开关仿佛在不经意间被触动了,那是一只录音笔,房间安静,里面的声音正在缓缓的播放:

  ——“梦一,考试那天我看到的果然没错,顾少确实去了音乐厅,是去看她跳舞。”

  梁时远一怔,这个声音,他并不认识,可接下来的声音,他很熟悉,似乎是秋小姐的声音:

  ——“你和易哥哥……?”

  ——“不熟!”

  这个声音,听着像舒梓荞小姐。

  ——“而且以后也不打算‘熟’!”

  ——“为什么?”

  ——“顾圣易我确实不熟,但他这个人,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挺讨厌!”

  梁管家一怔,他低头,眼神复杂的看向正被高烧折磨的失去意识的顾圣易。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想法,是我们打扰了。”

  ——“无所谓,说清楚更好。”

  录音停下了,房间里再次回归刚刚的沉默与安静,梁管家长叹一口气,再次拿出手机:“先别备车了,少爷的病,似乎去医院也未必管用,今晚打起精神,有事我再叫你。”

  “是。”

  天上惊雷突然炸裂似的再响一声,大雨滂沱,似乎像要下到永无止尽的样子。